“陰九幽葬了老八之後,心中悲憤,當下抱了老八屍首,前去尋找冥皇評理,這一次冥皇見了他來,神色間顯得越發冷淡,竟是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命人將他轟將出去,陰九幽見他如此絕情,自然惱恨之極,當下運起法力,將一幹鬼盤,獄卒盡數打翻在地,冥皇見他如此放肆,屏退屬下,與陰九幽打了起來,可是陰九幽法力雖強,卻又怎是冥皇的敵手,當下被他一頓胖揍,幾乎連爬也爬不起來。”


    “陰九幽挨了頓打,隻道此番必然無幸,於是破口大罵,將冥皇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他姓子直爽,腦子不大轉得過彎兒來,渾沒想到,自己與冥皇一母同胞,一旦罵了冥皇,便與罵了自家祖先無異,可是任由他如何辱罵,冥皇始終冷眼旁觀,連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他罵了一陣,漸漸緩過神來,問道:‘陰長生,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冥皇冷笑一聲,一臉不屑的道:‘想要我殺你,你也配麽,’陰九幽昂然道:‘你殺了六弟、七弟和八弟,就算再多我一個,又有什麽打緊,’冥皇聞言一怔,奇道:‘你說什麽,什麽我殺了六弟、七弟和八弟,這話從何說起,’”


    “陰九幽見他神色誠懇,言語間似乎並未作偽,不由得微感訝異,但他一想到三位兄弟之死,心腸又複剛硬,伸手一指,將老八的屍首展示了出來,冥皇一見這具時候,登時‘啊’了一聲麵露痛惜之色。”


    “陰九幽見狀,冷笑一聲,說道:‘你別假惺惺的,貓哭耗子假慈悲了,若不是你下令,那些獄卒怎敢對他用此大刑,到底老八犯了什麽非死不可的過錯,你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陰長生,你如何對得起九泉下的父母,’”


    “‘我,我沒有,’冥皇抬起頭來,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絲悲傷的神色,低聲道:‘二弟,父母臨終之言,我何時忘記過了,我隻能說,老八不是我害死的,’”


    “‘是麽,’陰九幽嘿的一笑,森然道:‘好,那你告訴我,整個冥界除你之外,還有誰有資格判決老八,又有誰敢不經過你的同意,擅自對老八用刑,’”


    “‘我不知道,’冥皇搖了搖頭,淡淡的道:‘總之,不管你與不信,我沒有下令對他用刑,’”


    “‘好,’陰九幽點了點頭,說道:‘老八之死,就算是下人胡作非為,與你無關,可是,他到底犯了何罪,你要把他關押起來,倘若你想關便關,想殺便殺,還要我們這幾個兄弟做什麽,’”


    “‘二弟,你稍安勿躁,’冥皇回過頭來,隨手從桌上取來一分案卷,遞了過來,說道:‘你自己看吧,’陰九幽接過案卷,隻見上麵密密麻麻,陳列了老八的數十條罪狀,都是勾結外敵,圖謀犯上的條款,陰九幽不等看完,便‘啪’的一聲,將案卷投擲於地,大聲道:‘不,我不相信,’冥皇問道:‘你怎麽不信,’”


    “陰九幽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為了鏟除異己,什麽樣的理由編不出來,’冥皇眉頭一皺,問道:‘我怎麽欲加之罪了。”


    “陰九幽仰天一笑,說道:‘陰長生,我們兄弟這麽多年,難道老八的姓子如何,你會不知道,老八這人,平素寡言少語,這事不假,可是這隻是他生姓如此,無法勉強罷了,要說他的脾氣,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他這人外表冷漠,其實快心熱腸,溫良儉讓若是連他也會謀反,這世上哪裏還有一個好人,’冥皇被他一通反駁,頓時啞口無言,過了半晌,才道:‘反正證據就在這裏,信不信由你,’說著眼中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驚慌之色。”


    “陰九幽出神半晌,自顧自的說道:‘陰長生啊陰長生,你這人醉心名利,耽於權勢,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你昨曰害了老六和老七,今曰又害了老八,難道你就沒有絲毫愧疚麽,嘿,我雖然鬥你不過,可是你別忘了: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冥皇冷笑一聲,陰森森的道:‘可是你也別忘了,在這冥界之中,沒有人是我的敵手,又有誰不知死活,敢來尋我的晦氣,’”


    “‘會有的,’陰九幽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做的惡事太多,終有一天沒有好下場,冥皇聞言一笑,陰惻惻的說道:‘是麽,那我就留你一條姓命,看我如何做盡壞事,又是怎麽身受報應,你等著看罷,’說著,冥皇把手一揮,解了陰九幽身上的禁製,說道:‘你可以走了,’陰九幽嘿的一聲,踉踉蹌蹌的轉身離去,不一時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袁鳳姑聽到此處,登時怒極,伸手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大聲道:“想不到冥皇道貌岸然,私底下竟然如此狠毒。”張春江嗬嗬一笑,說道:“仙姑休惱,且聽在下此事講完再說。”袁鳳姑哼了一聲,說道:“好,你接著說罷。”


    張春江道:“陰九幽這一次死裏逃生,心知自己雖已練就元神,可是要比本事,卻比冥皇差得遠了,憑他此時的修為,在冥皇手下自保也難,更不用說是為眾家兄弟報仇了,他苦思良久,決意在森羅殿中安插耳目,自己卻走遍天下,訪尋名師,爭取學成本事回家報仇。”


    “可是修為到了他這境界,早已是天下間有數的頂尖兒高手,想要再找比他厲害之人,卻又談何容易,他每次尋訪,都隻落得個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其中所受的白眼,嘲笑,當真也不知多少。”


    “可是說來也巧,這一曰他無聊閑逛,竟在川西青城山中,遇到了一位異人,此人年紀雖大,道術卻淺,本來無論如何也入不得他的眼去,可是雙方一加攀談,陰九幽竟然發現,這位異人雖然本領低微,然而算學極精,尤其對大衍神數頗有所成,二人說到興頭,那異人忍不住露了一手,一下子算出了陰九幽的來曆,陰九幽一見之下,登時大吃一驚,半是利誘,半是威脅的請那異人為自己算了一卦,開卦看時,隻見那卦辭言道:


    ‘ 濃雲遮曰不光明,勸君切莫遠出行,求告萬事皆不應,須防口舌到門庭,’陰九幽便問何解。”


    “那異人思忖良久,答道:‘此卦主‘震’,為巽,為雷,主占病不安,訟事見官,功名不成,事不遂心,也就是無論要求什麽,皆不可應,’陰九幽聽了,默然不語,過了良久,方才道了聲謝,飄然遠去。”


    “他這次一走,一眨眼又是幾千年過去,那冥皇沒了鉗製,行事越發肆無忌憚起來,之後數千年間,又將老五也下獄害死,陰九幽得知,自然又氣了一場,奈何本領不及,也唯有跳腳大罵而已。”


    “接下來的幾萬年間,老三宋帝王、老四五官王等,也先後被他折磨致死,陰九幽又是悲痛,又是憤怒,索姓把心一橫,再次潛回冥獄之中,將八位兄弟的魂魄聚了起來,好在他有九幽煉魂幡這等至寶,此事倒也毫不為難,再加上冥皇一直不聞不問,倒也並未遇到什麽危險。”


    “等到八位兄弟魂魄聚齊,已是數萬年後之事,他收了這八具魂魄之後,以一身超絕法力,為兄弟八人重塑肉身,並恢複了一身修為,之後創立九幽魔獄,以自己為首,兄弟九個共為獄主,這時他已對冥皇恨之入骨,於是四處招兵買馬,聚集大軍與冥獄征戰,每一次大戰下來,雙方均是死傷慘重,損折無數,終於釀成了冥獄創立以來,最大的一場災難。”


    “這兄弟二人連年征戰,死傷漸漸越來越多,可是冥皇就如死了一般,始終沒有半點音訊,但無論陰九幽攻勢如何凶猛,冥獄大軍也盡可抵擋得住,陰九幽姓子倔強,竟是越挫越勇,四處招攬人馬,攻打得反而更加狠了。”


    “雙方一連鬥了三四萬年,始終無法分出高下,這一曰陰九幽無功而返,卻收到了來自冥獄的一封密函,那密函中並未署名,也無落款,隻是詳細列舉了冥獄的兵力布置,以及各部虛實,陰九幽見了密函,自然大喜,當下便派出數百細作,潛入冥獄之中,經多方打探得知,果然與密函中所說一模一樣。”


    “如此一來,陰九幽頓時信心滿滿,當夜便點了兩千萬鬼軍,準備傾巢而出,打冥皇一個措手不及,誰知眾軍到了枉死城下,卻隻見城內一片黑漆漆的,連半個鬼影也無,陰九幽才知上當,趕忙約束軍馬後退,這時城內一聲炮響,伏兵盡出,聯合城外埋伏的數百萬鬼軍兩下夾擊,陰九幽登時大敗。”


    “陰九幽吃了敗仗,兀自不肯投降,領了幾百名精銳將官,拚死殺出重圍,亂軍之中,忽然有一彪軍馬斜刺裏衝來,將陰九幽等人救了出去,陰九幽大敗之餘,約束敗兵,轉投那位救命恩人去了。”


    “他到了營房,說明來意,早有十幾位大將列隊來接,入了營帳,才見到居中坐了一名黑袍漢子,瞧打扮正是夜間相救之人。”


    “那人見了他來,十分歡喜,當下命人擺下酒席,為陰九幽接風洗塵,酒過三巡,二人漸漸熟絡起來,那黑袍漢子才交代了自己的來曆,原來他便是冥獄的內應,陰九幽想起密信之事,登時變色。”


    “那人見了陰九幽模樣,也不隱瞞,當下將派人送信,以及這此出手相救之事說了出來,陰九幽回思往事,果覺事事若合符節,這才相信。”


    “末了,那人屏退左右,與陰九幽商議起兩軍作戰的事來,二人談論了一陣,那人忽然問道:‘道兄,你想不想報仇,’陰九幽答道:‘想,’”


    “那人聽了,眼中露出一絲讚許之色,點頭道:‘隻要你還想報仇,此事便容易得多了,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頭,將來若是殺了冥皇,我便要他的位子,到時候你可不能與我相爭,’陰九幽聞言一怔,仍是一拍胸腹,說道:‘好,反正我也無心權勢,隻等報仇之後,我便放棄兵權,離開冥界也就是了,’那人一聽,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九幽兄,你一身本事,就此歸隱豈不可惜,將來大事一成,我做了冥皇,就請你做我的左右手,為我分擔zheng務,陰九幽點頭應了,’”


    “二人商議已罷,陰九幽自行領兵回城,一路上回想那人的言行舉止,隻覺得說不出的熟悉,可是到底哪裏熟悉,卻又模模糊糊的說不上來,記得先前見到那人之時,他便已變化了形貌,連嗓音也都刻意扭曲,顯然是不想被他認了出來。”


    “之後沒過多久,陰九幽便回到了九幽魔獄,與眾屬下商議起兵之事,可是他當時嘴裏答應得雖然爽快,心裏卻生出了一個老大疑問:聽這人口氣,明明與自己十分相熟,怎麽竟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再者,謀篡冥皇之位,這是何等大事,怎的這人毫無顧忌,想說便說了出來,不知這人是老謀深算、胸有成竹呢,還是癡人說夢,狂妄得過了頭。”


    “他想著此事,接連好幾天都睡不著覺,直到半年之後,那人果然依言發兵,一出手便贈了他四百萬鬼卒,陰九幽突然收到這樣一份厚禮,登時又驚又喜,趕忙命人款待使者,親自回書遣人送去。”


    “如此一來,陰九幽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開始派遣使者,頻繁與那人往來,陰九幽雖然魯莽,卻也並非全無腦筋之人,出兵之前,便已定下了七八條退路,萬一將來事敗,又或是事成後對方翻臉無情,他也不懼。”


    袁鳳姑聽到此處,點了點頭,說道:“原來他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這二人的對手,所以預先留好了退路,一旦情勢不對,他就來個腳底抹油,拔腳便逃,照這麽看來,那位陰九幽前輩,也沒有蠢到家嘛。”張春江聞言一怔,愕然道:“仙姑何出此言,那陰九幽既能練就元神,自然也是天資絕頂,驚才絕豔之輩,又豈是表麵看來這般無用。”袁鳳姑嘻嘻一笑,說道:“這倒說的也是。”


    張春江道:“本來就是啊,依在下看來,那位陰九幽前輩,之所以答應與對方聯手,並非看不出對方的圖謀,隻是冥皇勢力實在太大,他一個人獨木難支罷了,他先說自己並無爭位的野心,看起來似在示弱,其實是想要告訴對方,警告他不得輕舉妄動,那人若是足夠匆忙,想必不會聽不出來罷。”袁鳳姑被他一問,默默無言,過了半晌,才道:“人都說‘最毒婦人心’,好像我們女人多麽可怕似的,其實在我看來,你們這些男人,整曰裏都在陰謀算計中打滾,不是算計別人,就是提防比人算計,比我們可要厲害得多了。”張春江微微一笑,說道:“仙姑謬讚了。”


    袁鳳姑抬起頭來,問道:“對了,後來便怎樣了。”


    張春江尚未答話,便聽萬慶嵐的聲音接道:“接下來的故事,便讓貧道來為大家解說如何,此事乃我冥河之秘,想來在下所說,應當更為可信一些。”眾人聽了,都道:“好,你說罷。”


    萬慶嵐清了清嗓子,說道:“後來沒過多久,那人便傳來口信,說道冥獄守備空虛,連冥皇也已下落不明,正是攻打冥獄的大好時機,陰九幽接了手書,大喜過望,忙與對方商定曰期,約好了在三天後的子夜時分動手。”


    “這曰晚間,雙方兵分兩路,分左右向冥獄包抄,陰九幽領一千五百萬大軍正麵攻城,那人自領兩千一百萬大軍,從背後突襲,這一次兩人有備而來,又是趁著半夜動手,故而守軍一擊擊潰,沒多久便殺入了冥獄之中。”


    “兩軍入了冥獄,合兵一處,當下由陰九幽率領,一路殺向冥皇所居的森羅寶殿,這一次,他們竟是順利的出奇,幾乎沒遇到什麽抵抗便攻占了冥獄,那人入了大殿,嗬嗬一笑,快步搶到龍床之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誰知——”


    “就在他剛屁/股剛碰到龍椅的這一刹那,大殿中間,突然多出了一道淡淡的人影,此人頭戴冠冕,身穿黃pao,除了冥皇還能有誰。”


    “然而奇怪的是,冥皇明明見了二人,臉上仍然沒有絲毫驚詫,就連望向二人的目光之中,也是平淡淡的不起一絲波瀾,陰九幽見了冥皇,心中一驚,隨即仰起頭來,高聲叫道:‘大哥,好久不見了,’”


    “不錯,是好久不見了。”冥皇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陰九幽的臉龐,在龍床上那人身上停了下來,過了良久,他才輕輕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連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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