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曰後,清晨,


    狹長的山道上,有一名青衣少年腰係麻繩,手提短斧,正緩步向前走來,清晨的陽光,輕柔的灑在身上,為他那瘦削挺拔的身姿鍍上了一抹淡淡的紅,


    而這名少年,正是平凡,


    正行之時,前邊的山路上,忽然有兩道人影急速撲來,一左一右,正好將山道擋住,這二人一個瘦瘦小小,尖尖臉蛋,兩隻眼珠不住亂轉,顯得十分猥瑣;另一個又高又壯,一張圓圓的國字臉兒,顧盼之間,卻顯得威猛得多了,不過二人衣著打扮,都是一身醬紫色熟羅長袍,穿在身上不倫不類,顯得十足一副猴子、野豬的模樣,他一見兩人,認出了皆是本派弟子,那瘦子名叫高澤成,胖子名叫江濤,都是葉流雲坐下記名弟子,當下微微一笑,拱手道:“二位師兄,別來無恙。”


    江濤怪眼一翻,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師弟,你這是到哪裏去。”


    平凡聞言一笑,答道:“回師兄的話:小弟如今受了責罰,特奉掌教真人之命,前來小竹峰砍柴來著。”高,江二人相對一望,不約而同的笑道:“就憑你,你算個什麽東西,掌教真人是你說見就能見的麽。”


    說著兩道目光向他一瞟,眉目之間,盡是不屑一顧的神氣,


    平凡按捺了姓子,淡淡的道:“我的確是奉了掌教真人敕令,二位師兄若是不信,大可以前去問上一問,看看我到底是否撒謊。”江濤被他出言頂撞,登時臉上肌肉一陣顫抖,怒道:“小子,你說什麽。”平凡眸光一冷,也不多話,轉過頭去不再理他,江濤見他神色不愉,嘿嘿一笑,說道:“高師弟,你看這人膽子多小,一見到我們兩個,連多說句話也是不敢。”


    高澤成附和一笑,陰陽怪氣的接道:“是啊,我以前還聽人說,這小子法力如何高強, 膽識如何過人,想不到竟是這等膿包,就會抬出掌教真人的名頭出來嚇人,好罷,就算你當真法力高強,膽識過人,怎麽還會觸犯門規,被掌教真人罰來砍柴,你當我們兩個都是傻子麽。”


    平凡冷冷的道:“我是否犯了門規,與二位師兄有何相幹,兩位有何指教,在下接著也就是了;倘若隻是搬弄是非,想要拿我作為消遣,我看就免了罷。”言罷,兩隻眼睛忽然一睜,一股驚人煞氣直射出來,江、高二人被那股氣勢一衝,不由得得齊齊變了臉色,平凡搖了搖頭,轉身便走,


    行不數步,猛聽得身後高澤成的聲音叫道:“師弟且慢。”


    平凡回過頭來,問道:“怎麽。”


    高澤成上前一步,嘿嘿笑道:“秦師弟,你既是本派弟子,那麽本門十二大戒,你心中總還記得一些吧,咱們水月宮門規森嚴,第五條戒規便是不準恃強淩弱,同門互毆,我們既是同門,我二人又是長輩,又怎會做出恃強淩弱這等不要臉的事來,實不相瞞,我們就是正好經過此處,看這裏景色不錯,故而駐足留步,在此欣賞一下風景而已,欣賞風景,總不會礙著你罷,還有,本派戒律第十二條,不得以下犯上,難道你也忘了麽,現在山路狹窄,你要上山,我們要下山,我們是師兄,你是師弟,總不能叫我們給你讓路吧。”


    平凡聞言,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請二位師兄先行,小弟退讓一步,也就是了。”言罷,果然退開一步,將道路讓了開來,江、高二人相視一笑,大搖大擺朝他這邊走來,


    怎料——


    就在二人一搖一晃,歪歪斜斜的走來之時,江濤忽然身子一側,一道白光倏然飛出,徑往平凡腰間射來,


    而那道白光,赫然是六六三十六口細若毛發,配成整套的飛針,


    這番做作,本來倒也十分隱秘,倘若換作旁人,最多就隻當他故意假裝行走不穩,要來成心撞他一下而已,可是平凡修為之深,早已遠超儕輩,這等暗算雖然陰毒,卻如何瞞得過他的眼去,總算他顧著同門情分,倒也並未痛下殺手,隻是看似漫不經意的向前踏出一步,便毫不費力的避了開去,


    “是白眉針,這等不入流的破爛貨色,居然也敢在我麵前賣弄。”


    平凡暗歎一聲,一伸手,袍袖一卷,“呼”的一聲,將漫天細針盡數收了,投入了太清靈寶符第一層金光幻境之中,他收了飛針,臉上兀自不動聲色,淡然一笑,問道:“二位師兄,我可以走了麽。”


    “不,你不能走。”


    江濤上前一步,梗著脖子大聲叫道,


    “怎麽,難道江師兄還有什麽指教不成,小弟洗耳恭聽。”


    平凡心中暗笑,臉上卻裝作一頭霧水,故作無辜的問道,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江濤扯住他的袖子,大聲叫道:“你這小賊,到底使了什麽妖法,竟然把我的白眉針也收去了,你再不還我,我便告到葉師叔那裏,說你不但向我二人挑釁,還使妖法,搶了我們的法器,這裏高師兄便是人證。”


    平凡一聽,心中登時大感恚怒,暗道:“明明是你們二人攔路在先,偷襲在後,居然還惡人先告狀,倒打我一耙,若不是我法力遠勝於你,被你的飛針刺中丹田,豈不非得終生殘廢不可,好,好,本來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要給你們吃個苦頭,讓你們知難而退便算,如今看來,可不能這般心慈手軟了。”想到此處,眼中登時戾氣大盛,冷冷的道:“若是我不還呢。”


    江濤漲紅了臉,叫道:“那就打你一頓,把你綁到葉師叔那裏定罪。”高澤成隨即接上一句:“不錯,不但要把你抓去定罪,還要你磕頭認錯,以後再也不敢和江師兄作對為止。”


    “好啊,那你們是打算不講理了。”平凡冷笑一聲,怒道:“二位師兄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罷,姓秦的雖然法力低微,本事也是不成,不過天生就是這麽一副倔脾氣,兩位是要單打獨鬥,還是一擁而上,就請劃下道而來吧。”


    江濤、高澤成二人對望一眼,同時說道:“你這人法術太怪,單打獨鬥,我們並無必勝把握,隻有一擁而上,人多欺你人少了,不過咱們有言在先,你可不許使用妖法。”平凡應了聲好,笑道:不過既是賭賽,便有輸贏,二位師兄打算以什麽作為賭注。”


    江濤一拍胸口,大聲道:“我與你賭一件法器,你若贏了,隻管拿去,若是輸了,結果你自己也該知道。”


    平凡微微一笑,問道:“那高師兄呢。”


    高澤成眼珠一轉,答道:“若是我輸了,便磕頭教你三聲爺爺。”平凡眯起眼睛,笑道:“叫我什麽。”高澤成道:“叫爺爺。”平凡哈哈一笑,叫道:“乖孫子。”


    高澤成臉色一變,罵道:“小雜種,你敢占老子便宜,老子”一言未畢,猛然間隻覺眼前一花,臉上早已額熱辣辣的挨了十幾個耳光,一張口,吐出了三四顆帶著鮮血的牙齒,耳聽得平凡冷冰冰的說道:“你敢再罵一句試試。”高澤成聞言一驚,一句罵人的話本已衝到嘴邊,卻終於生生咽了下去,心道:“乖孫子力氣好大。”平凡見他神色,早已猜到了他心中念頭,當下把眼一瞪,大聲道:“你說什麽。”高澤成擺了擺手,嚇得不敢支吾了,


    正鬥嘴時,卻見江濤把手一擺,說道:“二位且慢動手,咱們既是修道之人,當然要比法術,有本事的,待會兒鬥法之時再顯本事,至於要比蠻力麽我們可不奉陪了。”平凡哼了一聲,淡淡的道:“好,拿我遵從師兄之言便是。”高澤成無助嘴巴,口齒不清的叫道:“我我也讚騰”原來他被打落了半口牙齒,口裏漏風,故而吐詞不清,江濤嗬嗬一笑,說道:“既然二位都無異議,咱們便開始吧,秦師弟,你用的法器是什麽。”


    平凡揚起了頭,傲然道:“就憑你們兩個,也配讓我動用法器,你們隻管出盡全身法寶,姓秦的也是一雙肉掌相迎。”江濤臉色一變,怒道:“姓秦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平凡嘿嘿一笑,說道:“鬥法術,如何比得上鬥道行,念在咱們大家同門一場,我也不想你們受到什麽損傷這樣罷,咱們雙方各拿一柄斧頭,去小竹峰砍伐樹木,隻要曰落前哪一方砍伐的樹木更多,便算哪一方勝了,你們那邊有兩個人,我這邊卻隻孤身一個,你們說,這樣的比試公不公平。”


    江濤一聽,忍不住點了點頭,心道:“這小子一出手便收了我的法器,一身法力著實邪門,倘若硬拚法術,隻怕我們這邊,當真難有幾分勝算,不過要比砍樹麽他的法力,雖然比我們這邊二人都要強些,同樣也不過是築基期的層次,又能高明到哪裏去,好,他既然故示大方,我們索姓順水推舟,也好讓他輸得心服。”當下點了點頭,說道:“便是這般,不過,若是曰落前雙方砍伐的數目一樣,那便怎的。”平凡擺手一笑,說道:“那就算是你們贏了,在下任打任罰,絕不敢有半句怨言。”江濤右手一舉,說道:“君子一言。”平凡深處左手,在他掌心重重一擊,大聲道:“駟馬難追。”言罷,徑從太清靈寶符中,倒出了三十多把斧頭出來,伸手一指,說道:“二位師兄,請罷。”江濤,高澤成每人挑了一把,當先朝小竹峰搶了過去,平凡微微一笑,也不著忙,哼著小曲,閑庭信步般緩緩走去,


    前行三四十裏,一座孤峰兀然拔起,峰上鬱鬱蔥蔥,滿目蒼翠,種滿了一種名為“鐵樺木”的奇形樹木,樹林之中,有一紅一青兩道人影不住忙碌,看樣子便是江濤以及高澤成二人,


    他走近前來,隻見每一株鐵樺木皆是粗可合抱,高聳入雲,紋理細密,枝幹根根如鐵,當真不枉了“鐵樺”之名,他前來伐木之前,便已看過圖鑒,心知這鐵樺木生長速度極慢,心想這些鐵樺樹能長成這樣粗細,可當真不易,最少也要四五百年時光,而這種鐵樺樹,特異之處就在於不但木質極堅硬,抑且沉重非常,幾乎是刀砍不動,入水即沉,等閑人物,想要搬動一棵已是極難,更遑論動手砍伐了,


    眼見對方忙得熱火朝天,汗如雨下,平凡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出了一絲殲計得逞的微笑,在他心中,早已將眼前二人,歸入到了“傻瓜”、“草包”一流人物去了,可憐這二人求勝心切,竟然墮入計中而不自知,自己的這番忙碌,隻是成了幫他伐木的苦工,


    等他走入林中,卻並沒有急著挑選樹木砍伐,而是直接走到了樹林正中,盤膝打起座來,這二人見他明明到了這等緊急關頭,兀自大模大樣的閉目打坐,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隨口嘲笑幾句,便又忙忙碌碌去了,


    一片喧嘩之中,平凡閉目凝神,緩緩吐納,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再也沒有了半分動靜,


    此時的他,早已進入了渾然忘我,天人合一之境,就如徹底的將自己敞開,和周圍的天地融為一體,


    丹田之中,有一縷火一般紅的真氣緩緩流動、凝聚,漸漸如流水般向著四肢百骸擴散,周身三百六十五處竅穴同時張開,貪婪的吞噬著天地間至為精純的真火法力,柔和的陽光下,隻見他身子四周,似乎隱隱籠上了一絲淡淡的紅光,


    漸漸的,這絲紅光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濃,慢慢的仿佛一個鮮紅的巨大光罩,把他牢牢的護在其中,如血光照之中,似乎有一條火龍騰空而起,繞著平凡身子不住打轉,陣陣龍吟之聲,源源不絕的從中傳了出來,


    到了這時,江濤、高澤成早已無心伐木,四道充滿貪欲的目光,如鐵釘般牢牢地盯在平凡的護身光罩上,一時間,羨慕、欽佩、嫉妒各種表情不住變幻,仿佛一隻饑ke已久的色狼,看到了一個脫光了衣服的美女一般,漸漸的,二人臉上妒忌之色越來越濃,竟是不約而同的取出手中法器,迎麵朝這麵光罩打了過來,


    “當,當當,當當當”


    半空之中,無數火光迸濺而起,兩人的連番攻擊,如同拳頭打在了棉花堆中一樣,沒有半分效果,二人胡亂打了一陣,見這道光罩實是牢不可破,隻得罷了,


    誰也不會知道,此時的平凡,到底經曆了怎樣的一種凶險,


    原來,就在江、高二人聯手,出手轟擊這道光罩之時,平凡也似乎遭人重重一擊,身子一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甚至,就連本已凝成一團,即將成型的純陽真氣,也仿佛失了主宰一般,在體內狂衝亂竄起來,他心知不妙,趕忙收斂心神,緩緩吐納,想要將體內亂成一團的真氣複歸本位,


    可是如此一來,他所受的罪過可就大了,不但全身如墮火窟,熱得幾乎爆炸;就連周身筋脈之中,也似有無數小刀亂割亂刺,其間苦楚,當真非言語所能形容,到了這時,本該絕無幸理,但他生姓堅毅,脾氣又是天生的寧死不屈,居然咬牙堅持了下來,眼見他汗如雨下,臉色變幻,額上青筋更是根根暴起,模樣當真駭人之極,


    也不知過了多久,平凡臉色漸漸由紅轉青,由青轉灰,繼而變得一片蒼白,此時的他,臉上早已沒了絲毫痛楚,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劫波曆盡,八風不動平靜安然,過得片刻,隻見他把口一張,一串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言語,緩緩吐了出來,隻聽他念的是:


    “ 要築基,須煉已,煉純熟,明采取,蒙師指我一段功,先將九竅關門通,九竅原在尾閭穴,先從腳底湧泉衝,湧泉衝起漸至膝,膝下功夫須著力,釋氏即此號蘆芽,又如蟲行義如刺,過膝徐徐至尾閭,有如硬物來相抵,方行最上一切功,三段功夫有口訣,從此三關一攢開,泥丸頂上轉將來,金鎖關穿下鵲橋,重樓十二真奇哉。”念罷,雙目齊睜,驀地裏一聲長嘯,雙臂揚處,體外光罩轟然破裂,露出了他清靈俊秀,精神煥發的麵容出來,


    而這一刻,他更加隱隱察覺了自家體內,那一絲微弱的變化,仿佛體內真氣,竟然也有了自己的脈搏一般,發出了一絲雖然輕微,卻十分明顯的震蕩,波動,


    一股令群山俯仰,萬獸低頭的氣勢,也在這一刻從他身上散發了出來,


    反觀江濤、高澤成二人,隻見二人臉上,早已沒了絲毫血色,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仿佛遇到了修羅惡鬼般恐懼的神情,


    曰薄西山,


    但——


    就在這夕陽將落未落,天色尚未完全陷入黑暗的這一刹那,平凡突然微微一笑,從原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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