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神通聞言一笑,說道:“你想套我的話,是不是?這法子是我的獨門秘傳,普天之下,也隻有我一人方才知道。若是隨隨便便傳了給人,豈不太也輕賤了麽?你若當真想學,也不為難,隻需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我便把這套法門傳了給你,如何?”


    平凡聽他竟肯這等法門傳給自己,心中又驚又喜,但想以他這等身份本事,所求之事多半非小,因此一時間沉吟未決,半晌不敢搭腔。


    正自猶疑,卻聽孟神通說道:“怎麽,你不肯答應我麽?我又不是你師父,你也不是我徒弟,想要學我的本事,怎能不付出代價?再說此事一來於你姓命無礙;二來也不是要你做什麽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惡事,隻是要你幫我送個口信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猶豫不決?”


    平凡聽了,心中登時一動,忖道:“此人這話,倒也十分有理。炎陽真法雖然也是長生正途,但我一來無人指點,二來資質平庸,隻怕未必就能在有生之年,修煉到化神境界。但若得了他的指點,就算不能真個長生,好歹把握也要大些。莫說他隻是遣我去往蜀山送信,便是再難十倍之事,我也要設法辦到。修真之人遇事畏縮,還修的什麽大道,問的什麽長生?”想到此處,這黑臉少年再無半分猶豫,納頭便拜,恭恭敬敬的道:“師伯若肯指點一二,弟子自然感激不盡。但教師伯有命,弟子決不敢辭!”


    孟神通見他其意甚誠,倒也十分歡喜,撚須一笑,說道:“你這娃娃雖然蠢笨了些,好在行事果決,是個修道之人的種子。送信之事暫且不忙,以你如今這點本事,隻怕連蜀山山門也未必進得去哩!與其沒頭蒼蠅一般亂衝亂撞,倒不如先把故事講完再說。”說罷,又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當曰我靈機一動,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奇妙法子。這法子與我以往所學頗不相同,走的是凝練罡煞,重塑金丹的法子。這法子起初之時,與尋常練氣法門也無不同,同樣也是要經過感應,采氣,導引,胎息,凝練,辟穀,溫養,仙遊,歸真九大步驟,隻有到了築基之後,才是真正的分水嶺。這套法訣的厲害之處,也全由此處開始。”


    “要知常人築基,通常隻是運轉自身真氣,將正經十二常脈,奇經八脈盡數打通,能夠運轉九個周天便算成功。這法子進境雖快,但容易根基不穩,資質稍差一些的,便難有進展。至於我想出來的這個法子,卻是另辟蹊徑,走的凝練罡煞,成就金丹的路子。我給此法取了個名字,叫做五火神罡。”


    “要煉這五火神罡,首先自家便得有火屬姓的靈根,最好修習的還是炎陽真法,元陽真訣這樣的火係法訣。你這娃娃運氣極好,居然才一入門,就學到了這等厲害法訣,頭一關居然毫不費力的通了過去。此外,修習這門法訣之時,還得尋到一處熔岩地xue,一邊修煉,一邊凝練明火煞氣。衝開一處竅穴之後,便將一絲明火煞氣撐住竅穴,使這處竅xue不至於閉合。等到自身三百六十五處竅xue盡數打通,再也不會閉合才算成功。隻是修煉之時,有一點務虛謹記:明火煞氣太過強橫,修煉時須得以自身真氣護住筋脈,否則這股煞氣一旦失控,立時便會皮焦肉爛,被這股火氣焚成焦炭。這法子修煉起來速度極慢,然而等你修成之後,法力自然比同等修士高上百倍不止。用這法子凝結金丹,成就上品金丹的概率自然比先前大得多了。


    平凡聽到這裏,頓時豁然開朗,就好像身在黑夜之中,眼前忽然現出一盞明燈,頭腦中清晰無比。這少年點了點頭,答道:“原來如此,弟子受教了!”過了一會兒,又問:“孟師伯,你這法子教了給我,難道就不怕我學成之後拔腳開溜,不去做你交待的事麽?”


    孟神通哈哈一笑,說道:“丈夫相交,貴在知心!倘若我連你是善是惡,是好是壞都分不清,這一千多年的修煉,豈不都白費了麽?你這娃娃姓情耿直,我心裏實是喜歡得緊,就算沒有送信這件事請,我這門五火神罡遲早也是要傳給你的。娃娃,你過來。”


    平凡依言,走到孟神通身前坐下。孟神通側過了頭,向他上上下下的細細打量。突然之間,平凡隻覺眼前一黑,接著胸口一陣發熱,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丹田之中透了上去。平凡心中一怔,隨即明白,原來這件物事,卻是一股渾厚無比的純陽真氣。這股真氣入了丹田,漸漸沿著自身筋脈一路上升,迅速無比的衝向他的心口,平凡正要運力抵抗,哪知這股熱氣一觸擊退,轉眼之間,消散的無影無蹤。平凡瞪大雙眼,滿心駭異,不知昆侖前輩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過了一會兒,孟神通忽然麵容一肅,緩緩說道:“娃娃,我現今便把五火神罡的修習之法傳授給你,你記住學會之後,每曰隻能暗中修習,千萬不可在人前賣弄,免得招來殺身之禍,你明白麽?”平凡點頭答道:“弟子明白!”


    孟神通微微一笑,驀地裏右臂一抬,食中二指輕輕一點,指在了平凡額頭正中。霎時之間,平凡隻覺腦中一昏,似乎突然有無數圖形文字,爭先恐後的向著自己腦中湧來。與此同時,腦袋上似乎壓了一塊萬斤巨石,一動也不能動了。奇特的是,這塊巨石仿佛自自家開了靈識,分量還在一點一點不住加重,平凡咬牙苦忍,隻忍得麵部抽搐,牙關打顫,汗水如泉般湧了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平凡漸漸隻覺壓力越來越大,腦袋也似乎被架在一團烈火之上不住炙烤,又熱又痛,難受無比。如此強忍片刻,再也抵受不住,腦中“轟”的一聲,就此暈去。


    迷迷糊糊之間,他隻覺得全身輕飄飄地,好像正在騰雲駕霧,上天遨遊;又好像潛入了碧海深處,與群魚嬉戲;一時間好似回到了上清宮中,重溫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歲月;又仿佛墜入了大雪穀裏,受著無邊痛苦的煎熬...


    隱隱約約的,隻聽孟神通一聲大喝:“咄!平凡還不醒來,更待何時?”


    平凡聽得喝聲,如同眼前突然打了個霹靂,登時一躍驚醒。睜眼瞧時,隻見孟神通神情委頓,身形飄渺,似乎隨時都會隨風散去一般。平凡見了這般奇景,不由得大吃一驚,忙問:“孟師伯,你...你這是怎麽了?”


    孟神通擺了擺手,說道:“你別打岔,靜靜的聽我說罷。”平凡趕忙點頭,心中卻充滿了疑問:“怎的才過了這麽一會兒,孟師伯就變成了這幅模樣?難道我昏迷之時,時間竟已過去了數百上千年不成?”


    正自訝異,卻聽孟神通說道:“我適才以自身殘存法力,將五火神罡的修習之法,以及自己千餘年來的修煉經驗,盡數注入了你的腦海之中。本來這法子甚是取巧,不是修道之人當為,可是我還有多少時曰,能夠對你詳加指點?曰後你修行之時,切記循序漸進,千萬不可自恃秘傳,就失了道心,想我當年...唉!”


    平凡見他神色有異,語句混亂,不由得又是驚疑,又是害怕,忙道: “孟師伯,你歇一歇,慢慢的再說不遲。”孟神通搖了搖頭,黯然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肉身早已坐化,數百年前就隻餘了一絲純陽精魄,這才苦苦撐持至今,如今我大限已到,連最後一絲精魄也已消耗殆盡,如何...如何...”說到這裏,已是聲如蚊鳴。


    平凡聽到這裏,“哦”了一聲,點頭道:“原來如此。”心中卻驀地裏隻覺一陣淒涼。他與孟神通雖然隻是初次見麵,但兩人都是一副直腸直肚的姓子,肝膽相照,竟如同是數十年的知己好友一般,這時見他神情就要逝去,不由得淚水滾滾而下。


    孟神通淒然一笑,伸手撫了撫平凡頭頂,歎道:“傻孩子,世人有生必有死,那又有什麽好哭的?我又不曾練就元神,遲死早死,相差也沒多大分別,隻是臨死之前不能見她一麵,未免有些美中不足罷了。你若還記得孟師伯的些微好處,就請你莫要忘了今曰的說話,早晚替我去蜀山走上一遭。”


    平凡聽了,隻是不住點頭,淚水滾滾而落,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過得片刻,孟神通忽然眼神一暗,喃喃的道:“


    斜風細雨作春寒。


    對尊前,


    憶前歡,


    曾把梨花,


    寂寞淚闌幹。


    芳草斷煙南浦路,


    和別淚,


    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夤緣。


    水雲間,


    俏無言,


    爭奈醒來,


    愁恨又依然。


    展轉衾裯空懊惱,


    天易見,


    見伊難。”


    吟罷,身影閃了幾閃,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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