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婆子這是第二次上紀府了,依舊一臉喜氣洋洋。


    隻是紀夫人心情卻與上次千差萬別。


    “我們老爺說了,隻要人好便成,也不用挑門第了,二姐兒過得好才是緊要的。”


    龔婆子倒有些意外,這上次來千挑萬選的,這回怎的倒不在意門第了?紀家這樣的大戶眼光高是正常的,不挑才是奇怪呢。


    紀夫人心裏翻騰,麵上卻一派祥和。今早紀老爺說出這樣的話,必是有所預見。若真是東窗事發,全家都是逃不了的,不過這出嫁的姐兒卻不一樣,出嫁從夫,連姓氏都改了,算是別人家的人了,和娘家扯不上關係。大難當頭,自當未雨綢繆。


    “上次龔媽媽你走後,我同老爺都想過了,還是你說的有理,這林尚書之子雖是個庶出的,但學識規矩與嫡子都是一樣的,開府建院後也是一家之主,是個成的。”


    龔媽媽一聽紀夫人這麽說,倒覺得巧了。前兩天她上了林府,林夫人說她挑的兒媳婦必須是個能幹端莊的大家閨秀,一聽紀家的嫡長女就搖頭,隻說她家尚書老爺說了,哪家姑娘都可以,就這紀家姑娘不行,也不知是何道理。龔媽媽猜測必是與兩家老爺有關,同朝為官,有個分歧敵對也是很正常的,也沒放在心上。隻是今日聽紀夫人又提起林公子來,倒有些為難,遂說道“:哎呦,這真可惜嘍,可惜嘍,上回我來府上時,林公子也正四處托媒,不過前幾日的功夫,林夫人說是婚事已經定下了,這可白白錯過了一段好姻緣呢。”


    這麽快就定下了?紀夫人將信將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是不是因為紀家之事,尚書大人有所風聲?


    紀夫人也隻得強顏歡笑“:這兒女親家之事也得講個緣分。”


    龔婆子陪笑道“:是是是,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嘛,也隻怪林家公子沒那福氣了。”


    “那龔媽媽可知還有什麽好人家?”


    龔媽媽卻有些為難了,紀大人身居二品,配得上紀家長女的必要二品以上的人家才門當戶對,而這些時日,多有官家夫人同她說紀家姑娘是個好的,可是最後都沒瞧上,莫不是紀大人得罪了什麽人?龔婆子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不敢露半分,隻得說道“:這人家是有的,隻是怕夫人瞧不上。”


    “無妨,你便說說,若人是個好的,家事又簡單,也能考慮考慮。”


    “工部員外郎,高員外嫡次子,年庚十五。”龔媽媽邊說邊觀察著紀夫人,看她臉色不好,便也沒繼續說下去“:這高員外門第是差了點,想必太太是看不上的。”


    “無妨,你說便是。”


    龔婆媳挑了挑眉,莫不是真被她猜對了,紀家才這麽急著嫁女兒?“:那高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今年剛過了鄉試。”


    “你覺得這高公子配珠姐兒如何?”


    龔媽媽一愣,自己一直忙於奔波紀家小姐的事兒,把婧珠姑娘的事往後放了放,隻以為紀夫人必先操心自個兒女兒的事,“:高員外不過是個五品理事,若有紀夫人您保媒,定然能成事兒!”


    楊氏點點頭“:那婧珠姑娘的事便拜托你從中說道說道了。”


    “哪裏,這是我份內之事。”


    “上次你說起的賈大人家的公子,可還未婚配?”賈大人乃次三品太仆寺卿,上回紀夫人沒瞧上,這次卻是沒的挑了。


    “沒呢,”龔婆子一聽紀夫人這麽說就來勁了,若紀夫人真看上了這個賈公子,那她這謝禮金便拿定了,能娶到堂堂禦史大人的女兒,賈夫人還不燒高香去呢,“:這賈公子確是才華橫溢,一表人才,將來仕途坦蕩,紀姑娘必然婦隨夫榮。”


    “既是這樣,那你明日就去探探,成不成的還得人家看的上才是。”


    龔婆子笑得褶子都出來了“:夫人您說笑了,這還哪能看不上啊。我明日便上門去!”


    紀夫人心裏歎道,之前她為女兒深思熟慮,千挑萬撿的,不知是愛她還是害了她。還有,她的寧兒可如何是好。


    龔婆子來了又走的消息,很快幾個姐兒都知道了。


    婧珠沒想到紀夫人竟給纓秀挑了個次三品的人家,這上次看不上了,這回怎麽又轉念了了?莫不是經了上回劉公子的事紀家人想開了?還是說外麵知道紀家與劉家相看的事,看不上紀家姑娘了呢?


    還沒等婧珠暗自樂完,她又聽到了一個噩耗。


    五品的員外郎?莫不是打發她的吧?


    這事若在上京前,在雲城那會兒,這員外郎可算是好人家了,可當她來了京都,見了世麵,見多了世家女子貴家夫人,過了富貴生活,哪還能看得上一個員外郎啊。


    餘婆子一看這婧珠姑娘,心還真是夠大,能找到這個五品的員外便是看在紀夫人紀老爺的麵上了,連自家姐兒也隻找了個太仆寺卿呢,她還想咋般?


    婧珠哪裏想的通這樣的事情,纓秀與她住同個院裏的,自己哪也不差,憑什自己得了個這樣的結果,那員外郎又比普通庶民好得了多少?


    想來,覺得是紀夫人隨便找了個人家要將她打發出去了。不行,這事兒她定是不依的。


    婧珠來到了墨韻堂,正要找紀夫人說事兒,墨韻堂的丫鬟卻說紀太太去了二姑娘那兒,撲了空,隻得先回去了。


    纓秀聽到母親說的這事兒十分驚訝。


    紀夫人也無奈道,“:這門第是稍稍差了點,隻不過人是個好的。將來定不會虧待了你。”


    纓秀倒沒想門第不門第的問題,而是母親怎麽將婚事定的這般急。以她對自個兒父親的了解,定是不會把她嫁給對自己沒有裨益的人家。


    纓秀也不是個無心的,從這幾日外頭的傳言,大家的麵色來看,家裏必定出了什麽事。本想多問幾句,一想到父親一向以來的做派,覺得母親未必知道什麽事,問多了反而更讓她糟心。若是家裏逼不得已,也不能給她定這樣一門親事。


    “我知母親定不會害我的,挑的人家也定不會差,那母親說看看那便看看吧。”


    紀夫人欣慰道“:真是個好姑娘,等你出了嫁,這嫁妝定不會少你的。”楊氏想好了,這嫁妝紀府能給多少便要給多少,自己再拿出私藏的一份,她名下還有田莊鋪子,也都一並給了她去,即便往後不靠夫家,她的姑娘也能過上富裕的日子。


    二姑娘點點頭,事已至此,算是同意了。


    那頭,龔婆子可忙壞了。


    她呷了口丫鬟奉上來的茶,安安靜靜地坐著,隻等賈夫人的回話。


    賈夫人被這天上掉餡餅的事兒砸昏了頭,一時沒反映過來,正在消化呢。


    按理說這紀夫人怎麽會看得上她這人家,莫不是紀小姐有什麽隱病?可這話也不好直接說,隻委婉地問道“:娶紀家姑娘是我們高攀了,隻為何紀夫人會瞧上我家的公子?”


    龔媽媽笑道“:哎呦,賈夫人,這可是你們家走大運了。紀家看中門第不錯,但嫁女兒,對她家姑娘好才是頂要的。紀夫人托我定要挑個才幹學識高,靠得住的人家。她一眼就看中了您家公子,說是將來大有前途的。”


    賈夫人一聽,覺得龔婆子這話說的不假,自己兒郎出類拔萃,年紀輕輕就考了舉人,又是一表人才,將來定是要為賈家官耀門楣的。若真娶了紀家姑娘,那前途定是一片坦蕩,果真是佛祖庇佑啊。“:這紀姑娘可是紀夫人的嫡女?生的如何?”


    龔婆子一笑,這賈夫人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呢,遂掏出早就備好的畫像,“:喏,這便是,不說傾國傾城也是閉月羞花之貌吧。”


    賈夫人邊看邊點頭,樣貌是沒的挑了,又聽龔婆子說“:夫人放心,這紀姑娘確實是紀家嫡長女,樣樣能幹,管家理事可是不在話下的。”


    賈夫人一聽喜上心頭,連連點頭道“:我這就去同我們家老爺說說。”


    好嘞,這事兒便成了。辦成了一樁美事,龔婆子也沒久留,辭了賈夫人出了門,坐上軟轎往城外南郊去。


    高夫人早在門口迎了“:嬸子你可來了,怎的昨日相托之事今日就有眉目了?”


    龔婆子本是不屑為員外郎說媒的,但高夫人和龔婆子沾親帶故多少還扯上了點關係,這高夫人的妹妹嫁與州丞,龔媽媽是州丞遠房的嬸子,高夫人也跟著叫她嬸子,遂龔婆子也不好意思佛她的麵。


    龔婆子一下轎子便說道“: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呢!”


    高夫人喜出望外“:可是有好人家?”


    “夫人可知京都紀家?”


    “紀家?京都裏姓紀的我也隻知道禦史大人家了,莫不是……?”高夫人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真是那個紀家呢!”


    高夫人一聽紀家,腿一軟,站也站不穩了,忙忙扶了門欄,這龔婆子的本事可真不是蓋的,虧了自己也沒白求了她。


    龔婆子看到高夫人這般,笑道“:高夫人莫急,待我們進入慢慢說。”


    待兩人落了座,高夫人可憋不住了“:龔媽媽說的啥意思,倒是好好與我說說。”


    這紀家的嫡女他們家是不敢肖想了,即便是庶女也是高家高攀了。


    龔媽媽也不繞圈子了,將事情娓娓道來。


    高夫人一聽,原來是這麽一回事,這婧珠姑娘無父無母沒娘家,但背後紀家就是她的娘家,娶了婧珠姑娘就能和紀家攀上關係了,也不是不能考慮的……


    龔婆子笑了笑,說道“:這話我是帶到了,這婧珠姑娘雖是個孤女,但有紀夫人在,必然不會虧待她的。你若找個六七品的芝麻小官,那樣人家出來的女兒還不如婧珠姑娘呢,這孰好孰壞,高夫人得好好想。”


    高夫人點點頭,若有所思,這事兒晚上得同自家老爺說道說道……


    這邊紀府,墨韻堂的丫鬟來說,外頭婧珠姑娘又來求見了。


    紀夫人煩得腦仁疼,揉了揉太陽穴說道“:讓她進來吧。”


    婧珠一進來便哭訴道“:幹娘,我不嫁。”


    紀夫人麵上一白,隻等她說下去。


    婧珠鼓了鼓氣,自己若再不知反抗,可真要被隨便打發了“:我沒了爹娘,好不容易來了京都投靠了您,就隻有幹娘您這個親人了,您萬不能因為劉公子的事就要將我打發出去啊。”


    紀夫人越聽越火大,這珠姐兒可真不知好歹,她日日提心吊膽操碎了心,還得被她來折騰,“:這婚姻大事,素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是你幹娘,那這事兒必然得聽我的。”


    婧珠一聽,可不依了,正待反駁,紀夫人身邊的嫣紅看了看太太得臉色,在一旁使起眼色來,可婧珠哪管這些,有話倒出為快“:您不能因為我不是您的親生女兒你就這麽打發我……”


    婧珠還未說不完話,就被急急上前的嫣紅拉過了身,截了話。這可把嫣紅急的,心裏直叫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沒看到太太麵色難看得緊麽,你是什麽身份,敢這般對紀夫人說話。嫣紅嘴裏說道“:婧珠姑娘怕是糊塗了吧,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太太是你幹娘,自然不會虧待你的。”邊說邊將婧珠往門外帶,婧珠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擰得過嫣紅,直接就被拉到了門外。


    紀夫人歎了口氣,靠在榻上對嫣紅說“:我累了,把門關上吧,沒事不必來煩我。”


    婧珠不情不願回了清涼小閣,心裏全是想著紀母要打發她出去的事兒。晚間婆子上的飯菜也沒碰。餘婆子勸上了兩句,婧珠不為所動,餘婆子便不勸了,在冷眼旁觀,她倒要看看珠姐兒能熬到幾時,真是矯情。


    晚間,紀夫人對著嫣紅說道,“:罷了,她若不想嫁那便隨她吧。”出了這麽多事,紀夫人實在也沒精力對付這個婧珠了。


    高夫人在夜裏與高員外說起了枕邊話,“:你看那婧珠姑娘如何?”


    高員外可不管什麽婧珠姑娘不婧珠姑娘的,他隻關心紀家“:這婧珠在紀府什麽地位?可是真認了紀夫人為幹親?”


    “正是呢,紀夫人特地交代,可不能虧待了珠姐兒。”


    能攀附上紀家,那這算是門好親事,可是平白無故的會有這樣的事兒嗎?可不要被算計了“:讓我再想兩日吧,再想想……”


    高夫人也急呢,就怕這門好親事跑了“:你可得快點啊,人家等急了可不會等咱們。”


    高大人,翻了個身,娘們就是嘮叨。聽著窗外細雨聲,想著這紀家幹女兒,禦史紀大人……不一會就呼嚕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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