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珈瀾沉默地望著薄荷半晌。


    忽而一個跨步,走到了薄荷的麵前,單手便拎起了她,手腕一甩——


    薄荷便被程珈瀾扔進了浴池中。


    “啊——!”


    薄荷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所驚,沒忍住,扯開嗓子,放聲尖叫。


    “咳咳——”


    盡管浴池裏的洗澡水並不多,隻有半缸左右,水溫也不高,可是在她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被扔進來,驀地受到驚嚇的薄荷還是被水嗆到了。


    程珈瀾站在浴缸邊兒上,冷眼望著在水中撲騰的薄荷,從薄唇中吐出的聲音仿若來自地獄。


    “薄荷,你給我聽清楚!要麽站起來,要麽——死!”


    嘩嘩——!


    昂首天鵝形的水龍頭中,流淌出溫度最適宜的溫水。


    水聲悅耳動聽,可傳進薄荷的耳中,卻似索魂曲。


    突然被程珈瀾扔進浴池的薄荷,在慌亂之際,隻得伸出手,攀住浴池的邊緣,但浴池被水一潤,瞬間滑膩無比,攀著攀著,她的手臂就滑落下來,再不斷地掙紮中,又被水嗆了幾口,劇烈的咳嗽,帶走了她身體中最後的一絲力氣。


    發軟的手臂,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不夠深的水自然不能讓薄荷漂浮起來。


    所以,幾乎呼吸間,浴池中的水便沒過了薄荷的口鼻,再慢慢地,沒過頭頂。


    原本應該好好享受舒適的溫水浸泡,可這溫水,卻讓她無法繼續呼吸。


    程珈瀾微微垂下眼簾,注視著散發嫋嫋蒸汽的水麵上,那朵由披散的黑色發絲組成的花朵,以及薄荷漸漸停止掙紮的身軀……


    他伸了伸手,想去撈起薄荷,但是在最後的關頭又忍住了。


    薄荷必須要自己克服這個難關,否則這輩子都可能站不起來了,而程珈瀾絕不允許她逃避!


    薄荷活了二十四年,算起來,這是她第三次直麵死亡。


    第一次暫且不提。


    第二次是飛機出事兒,她和程珈瀾落入不知名森林的第二晚,她幾乎被凶殘的野狼咬斷脖子!


    第三次就是此刻,從小就是旱鴨子,又驚慌無比的她已經被灌了好幾口池水,脾胃都有種要被撐破的感覺。嚴重的缺氧讓她的大腦跟著迷糊起來。


    眼前亦是一片模糊,沉重的眼皮開始下墜,意識猶如風中柳絮,漸漸飄散。


    葉葉,你瘦了,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葉葉,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媽,在外麵,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跟你媽媽……


    薄荷你真好,我知道,你不會拋棄我!


    薄荷,你給我聽清楚!要麽站起來,要麽……死!


    一聲聲,一句句,仿若從天邊而來的話語,一遍遍的在她腦海中響徹。


    不!


    她不能這麽放棄!


    母親在等著她的照顧,還有父親……


    她要他們一家人團聚!


    她不能死,她要好好的活著!


    原本,意識還處於混沌狀態的薄荷,死死地抓住了靈台最後的一絲清明,再不肯輕易放手!


    因為窒息,心髒處痛的一抽一抽的,正是這種疼痛,讓薄荷漸漸地清醒……


    嘩啦!


    是薄荷的小腦袋,從水中冒出的聲音。


    原本,已經無法克製,想要將薄荷救出來的程珈瀾,驀地頓住腳步。


    流水不斷注入,幾乎沒過了薄荷脖頸的位置,可她卻像死了一般,沒有任何動靜。


    程珈瀾微微蹙眉,在想著是否應該換種方法刺激薄荷的時候,她動了。


    透過蒸騰著嫋嫋熱氣的清澈池水,隻見薄荷的手臂以緩慢的速度在水中摩挲,她所處的位置距離浴池邊緣並不遠,指尖很快觸碰到堅硬的池壁,手臂上移時,順利的摸到了防滑所用的扶手。


    五指並攏,牢牢抓住!


    下一刻,借著水的浮力,薄荷很輕鬆的就到了浴池的邊緣地帶。


    這次她沒有用手臂撐起身子,多次的失敗讓她領悟過來,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事。


    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她,手臂是無力的。


    薄荷將雙腳放平。


    因為這太難了,她找不到有力的感覺。


    等積攢了一會力氣,手指鬆開,放過了被她一直緊緊攥住的扶手,然後雙腿用力——


    噗通!


    她再次栽進水中,失敗的同時,濕成了落湯雞。


    “還以為你終於有所進步。”


    程珈瀾低沉冷漠的聲音驀地響起。


    “可是廢物就是廢物,如果你的雙腿留著沒用,那還不如處理掉!”


    他憑什麽這麽說,又憑什麽做主處理掉她的雙腿?


    憤怒的火焰一下子被點燃!


    幾乎筋疲力盡的薄荷,瞬間被程珈瀾這句話氣的肝疼又心塞,她已經很努力了好不好?


    她是最不想變成廢人的!


    看著程珈瀾冷漠轉身,即將離開的背影——


    恐懼與憤怒,這兩種情緒同時交織,然後化作了一道驚雷——


    倏爾爆發!


    “程珈瀾!”


    薄荷冷眼瞪著程珈瀾的背影,“你別欺人太甚!”


    誠然,她沒有程珈瀾的富裕與權勢,如今落魄的她隻是個普通人。


    但隻要是人,就有血性自尊與驕傲!


    當人被逼迫到沒有絲毫退路時,除了憋屈到死,還可以爆發出來!


    欺人太甚!?


    程珈瀾頓住腳步,一臉高深莫測,他本想告訴薄荷,他還可以更欺負人,可是當他轉過頭的時候,便失去了聲音。


    隻見,站在浴池中的薄荷渾身濕透,浸透了池水的睡衣極其貼身,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她的胸前,隨著她的呼吸,不斷起伏。


    *如此簡單。


    察覺到程珈瀾驀然深邃的眼神,薄荷頓覺不太對勁,她後知後覺的低下頭,竟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站起來了。


    “我……”


    懵了,傻了,卻也鬆了口氣。


    薄荷顯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她呆呆地蹙眉,思慮著是不是老天看她太過可憐,賜予她奇跡了?


    其實,並非奇跡。


    薄荷之所以忽然失去行走能力,並不是身體上受到了創傷,而是心理的問題。


    她是程珈瀾禁臠的身份突然被揭開。


    蘇幕遮又因為她被打到生死未卜,她還被程珈瀾當著外人的麵兒要了一回。


    這三件事,都是薄荷無法接受的。


    所以,薄荷便借由之前程珈瀾對她的傷害,潛意識的逃避到一個,她認為安全的空間去了。


    這次,她被程珈瀾狠狠地逼迫著,被威脅著失去雙腿,再加上一直潛藏在心底的憤怒,委屈憤怒恐懼,這麽多的情緒同時爆發,瞬間便衝破了她潛意識中為自己打造的城堡。


    心中無形的枷鎖消失了,薄荷的雙腿,自然而然就會恢複。


    第二天,正在別墅外小花園忙碌的女仆,剛采摘好最新鮮的黑色玫瑰,進屋的瞬間,就瞧見了從二樓緩緩走下來的薄荷。


    她臉上的驚喜很明顯,“薄小姐……你……”


    “我的腿沒事了。”


    望著真心擔憂的女仆,薄荷麵無表情的小臉上,也溢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太好了!一定是上天保佑!”


    薄荷給予女仆最想要的答案後,心下到底有些感動,便上前接過了那一束帶著露珠的黑色玫瑰,“謝謝你。”


    謝謝她對自己的關心,還有……


    “對不起。”


    她很抱歉,昨天在失常的狀態下,傷到了對方。


    “薄小姐,你太客氣了,那都是我應該做的。隻是……”


    女仆忽然蹙起眉頭,薄小姐好了當然好,可是接下來要怎麽辦?


    “嗯?”


    薄荷將盛著黑色玫瑰的瓷瓶放到了餐桌上,又遠離幾步,這才歪著頭打量那一束堪稱價值千金的嬌嫩花兒。


    黑色玫瑰的花語是溫柔與真心。


    但薄荷覺得,程珈瀾可跟這兩個字搭不上關係,他既不溫柔,對她,也不含真心!


    她扭過頭,再次看向女仆,“有什麽值得為難的事情嗎?”


    “唉……”女仆突然靈機一動,“薄小姐,今天程總很忙,而我還有事兒要回程家老宅一趟,麻煩你幫我招待一個朋友,好不好?”


    說實在的,薄荷對招待朋友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可是女仆對她的好,她是記在心裏了的,所以看著女仆那一臉期待,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隻得點頭應下。


    女仆眼見薄荷答應,終於鬆了口氣,“真是太謝謝了。”


    女仆這副溢於言表的快樂,終於讓薄荷覺得,似乎答應下來也不錯。


    十分鍾後,女仆端著托盤,將準備好的玫瑰花茶,點心,放到了小花園的涼亭中。


    薄荷跟在她的身後,打量著別墅外的風景。


    程珈瀾選擇的這處別墅,毫無疑問,是經過名家精心設計的。小花園的布置不比世貿國際頂層的空中花園精致,卻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走了幾條對稱的小路後,拂開路邊垂柳,轉過一簇盛開的黑色玫瑰花叢後,薄荷便看到位於水中央的涼亭中,有一道消瘦頎長,風姿卓越的身影。


    她輕蹙眉頭,腳步頓住。


    女仆直接將托盤放在了石質的園桌上。


    “小景……”


    原本的小景醫生四個字,在女仆瞥見跟上來的薄荷後,硬生生的扭曲到隻剩小景這倆字,她抬頭看了看景致,見他神情無異,才放了心,介紹道:“這是薄小姐,今天便由她,替我招待你。”


    景致揚起唇角,“好。”


    他點頭應下,視線一直停留在薄荷身上,不曾離開。


    女仆轉頭對著薄荷笑道:“麻煩薄小姐了。”


    兩人都無異議,見狀,她放心的離開。


    “色妞兒——”


    “美少年!”


    這兩句話,幾乎是薄荷與景致同時說出來的。


    “你怎麽在這裏?”


    又是異口同聲。


    “我——”


    毫無疑問,又默契的撞聲了。


    “嗬——”


    薄荷和景致,同時笑出聲來。


    薄荷笑彎了眉眼,下巴微點,示意景致,“你先說吧。”


    “我被請來做客。”景致眯了眯眼,“換你。”


    “我……”薄荷糾結的頓住了,半晌才接著說:“我住在這裏。”


    她沒辦法在景致的麵前,說她是程珈瀾*的*。


    薄荷的神情躊躇,又遲疑半晌,明顯是話中藏了些什麽,作為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景致豈能聽不出來?


    在聯想到昨晚程家二夫人身邊的女仆找上他時,曾提過的話。


    這麽多線索聯係到一起,景致清晰的猜測到了薄荷的身份。


    但他無意探究,在他看來,任何人都有著自己難以言喻的秘密,他的工作不是將這些秘密殘忍的挖出來,而是想方設法,讓對方自己傾吐出來,哪怕一句話藏了五分的假話,他也能判斷出真假。


    傾聽過太多的心結,景致早已學會如何讓自己,不去在乎。


    “真好。”景致淺笑,人比花嬌,笑的眉眼彎彎,忽然,他將一張美豔不可方物的臉,湊到了薄荷的麵前,以極其輕快的語氣道:“那麽,接下來就有請你這個主人,進進地主之誼咯!”


    “哦?”


    薄荷沒料到景致竟這麽說,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小臉的神情也有些傻呆呆的,當然,也可以稱之為蠢萌。


    “地主之誼?”


    “是啊!”


    景致理所當然的聳聳肩,“好歹我們也有過一段,你總不會那麽無情無義的吧?”


    景致說的是在崇城時,薄荷和他的那次逃亡大作戰,但這句話,聽在其他人的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話落,未等薄荷回答,一道氣憤的聲音先聲奪人,響徹在薄荷和景致的耳邊。


    程珈瀾的秘書蘇珊,忍不住顯身,麵帶斥責的看向薄荷,“薄荷,你竟然敢在帝景豪庭跟野男人廝混,難道你不怕程總知道?”


    蘇珊原本是被程珈瀾派來拿文件的,拿到東西從書房出來後,竟被一個冒冒失失的少女撞倒了。


    因為工作原因,蘇珊是為數不多,被程珈瀾允許可以進出帝景豪庭的女人,所以聽說過這件事的少女,也猜測到了對方的身份,眼見自己衝撞了程珈瀾最為得力的助手之一,一張小臉瞬間嚇得慘白。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無論發生什麽事兒,不論對錯在誰,她都會先將錯誤認下來,隻要對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都不會再跟她計較。


    這番話是母親教她的,她平日也這般貫徹的。


    “算了。”


    換做平日,蘇珊絕對不會這麽輕飄飄放過對方,但她記得這座別墅裏唯一的女仆是程家二夫人身邊的人,而對方有個正在讀大學的女兒,想來就是麵前的少女了。


    她是向來不喜歡這座別墅裏有其他的年輕女人的,但看在對方隻有暑假才會過來幫忙,便忍下了,但少女魯莽的行為,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蘇珊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手臂,故作漫不經心道;“你這麽著急,要去做什麽?”


    少女眼見蘇珊的態度尚好,不由鬆了口氣,藏不住的道:“我剛從小花園那邊過來,那裏有個非常美好的男人,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比程總還有好看呢……”


    “然後呢?”


    “可是,我媽媽不讓我偷看,因為薄小姐在招待對方呢。”


    薄荷?


    聽著少女這句話,蘇珊一臉若有所思,問清楚小花園的位置後,便直奔而去。


    蘇珊其實想弄明白,薄荷,這個被程珈瀾*的女人,憑什麽能在帝景豪庭,像個女主人那般招待客人?


    可是她沒想到,自己竟偷聽到這般勁爆的話語!


    ——好歹我們也有過一段,你總不會那麽無情無義的吧?


    薄荷這個卑賤的女人,不但將自己擺在女主人的位置,還在帝景豪庭招待自己的*!


    這個認知,讓愛慕程珈瀾多年,對薄荷打心眼裏嫉妒的蘇珊再也忍不住,爆發了!


    蘇珊說自己跟野男人廝混?


    聞言,薄荷的小臉上閃過了茫然,又驀地冷下來。


    她看著景致輕挑眉梢,心想,這貨是她的野男人?


    唔,她怎麽不知道這件事!


    景致瞧著薄荷傻呆呆的萌樣,忍不住想笑,他抬手摸了摸薄荷的小腦袋,像撫摸一隻小狗,那動作中,滿是顯而易見的溫柔。


    忽然,他斂起笑意,看向蘇珊,眼底略帶寒意,“這位大嬸,偷聽可不是一種美德!”


    大嬸?!


    之前還被美到極致的景致所震懾的蘇珊,聽到這句話立刻回了神,她想她好歹是見過世麵的,怎麽就看呆了呢,對方可是薄荷的野男人!


    這麽想著,蘇珊挺起胸膛,理直氣壯道:“你們不做虧心事兒,又何必怕我偷聽。”


    望著景致那張漂亮到世間少有的臉龐。


    蘇珊神色一恍,微微一頓,反問道:“這位先生,您這樣優秀的男人,怎麽跟薄荷這樣的踐人糾纏在一起?”


    薄荷這樣的踐人?


    極其難聽的踐人兩個字,含著無比的輕蔑。


    聞聲,薄荷的臉色瞬間一沉。


    景致輕輕地拍了拍薄荷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似笑非笑地轉頭,看向蘇珊,視線略帶淩厲的意味,“這位小姐有什麽忠告?”


    “忠告談不上,隻覺得——”蘇珊淡淡地瞥了瞥薄荷,語氣斷然道:“她配不上你的。”


    “那誰配得上?”景致的神色很淡,雖不咄咄逼人,卻叫蘇珊感到了一種程珈瀾般的威壓。


    聞言,蘇珊一時答不上來,美眸微轉,笑道:“總不會是薄荷。”


    “呼……幸好……”景致誇張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你沒說你自己。”


    眼見蘇珊的臉色驀地一變,不等她反駁,景致便一臉認真的說道:“因為咱們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覺得你配不上我,你的臉……”


    話未盡,可語氣中的遺憾卻是滿當當的。


    一臉嬌豔的蘇珊,險些扭曲了臉,她眯了眯眼眼睛,直視著景致,“你在侮辱我!”


    “侮辱?”景致詫異地輕挑眉梢,“我隻是借用了你的話。”


    一向高高在上的蘇珊瞬間被景致這番話噎住,她磨了磨牙,冷笑道:“好,既然你不肯聽勸,那我也不多管閑事,反正跟我沒關係!”


    她字裏行間,挑撥離間的味道太明顯。


    景致眉峰一簇,沾染冷意,望著程珈瀾的秘書蘇珊,想到那個男人的一些事跡,忽而問道:“程總從沒有擁抱過你,也沒有說過喜歡你,甚至,他的眼裏沒有你!”


    對付蘇珊這樣心存幻想的女人,就得直白剝開她內心的脆弱,讓她正視事實。


    當然,這樣的辦法並不光明正大,可景致他,自認是個護短的性子。


    果然,景致的話,踩到了蘇珊的痛處。


    “你在亂講!”


    聞言,蘇珊氣的差點跳起來,那一雙流瀉著火焰的美眸,掃過了景致,又暫落在薄荷身上,看起來像隨時咬人的瘋狗一般。


    當然,她心裏很清楚,在程珈瀾眼中,她就是個好用的工具,但哪天不好用了,就會麵臨被換掉的危機。


    可是驕傲的蘇珊,始終不肯承認這一點。


    而且,她自信,總有一天程珈瀾會看到,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她。


    “女人,你很可悲。”


    作為專業的心理醫生,景致自詡專業素養較好。


    向來眼神犀利的他,很輕易就從蘇珊的話裏,聽到了她對程珈瀾毫不掩飾的崇拜和愛慕,而且她隻敢幻想,不敢有什麽實際的行動,隻說明她骨子裏還是自卑的,但從方才指責薄荷的反應來看,又是自以為是的。


    極致的自卑和極致的自戀,交織在一起時,會逼瘋一個正常人。


    她不敢表達心意,內心中又不願承認現實,可不是膽小又自卑?


    一轉眼,景致便分析了蘇珊的內心,旋即以同情的目光,看向她,“你連現實都不敢麵對,不是可悲是什麽?”


    蘇珊的臉色徹底難看又難堪,隻因為景致這句話戳到了她內心最深處的痛。


    景致似乎還覺得不夠打擊蘇珊,又添了一句,“不過,身為男人的我,倒是很讚同程總的眼光和品味。”


    話音落下——


    冷靜淡定的蘇珊,瞬間暴躁了,“給我閉嘴!”


    “哦。”景致輕聳肩膀,像是聽話的乖寶寶,說閉嘴就閉嘴。


    而這樣子,反倒徹底激怒了蘇珊,更加氣憤的她口無遮攔的咒罵道:“一個被*的女人,值得你這麽維護?還是你偏愛,穿程總的破鞋!”


    “道歉!”景致臉色一寒,厲喝出聲,“你,立刻給薄小姐道歉!”


    “不道歉又如何?”


    嘴硬的蘇珊,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但自尊驕傲在強撐,又沒有台階給她下,她的臉麵,更加重要。


    “不道歉?等我律師信!”


    律師信?


    蘇珊嗤笑,她才不在意律師信,反正以她現在擁有的金錢與地位,a市名聲赫赫的律師,還不是任她挑選?


    但是……


    蘇珊臉色驀地一沉,想到了薄荷,目前還是程珈瀾枕邊人的事情。


    這要是趁著程珈瀾心情好,吹點枕頭風,恐怕她就不會好過了!


    她憤憤地咬了咬牙,在景致的逼視下,薄荷的冷眼下,終於妥協。


    “對不起。”


    蘇珊心不甘情不願的道了歉。


    見狀,景致扭頭,詢問薄荷的意思,“妞兒?”


    薄荷沒忽略蘇珊眼底劃過的那道陰霾,但此時她顯然沒有心情跟這樣的女人計較。


    “讓她走。”


    景致微微點頭,輕飄飄的視線掃過了蘇珊,淡淡道:“好。”


    最讓他內心和表情一起柔軟的,便是薄荷這樣的態度,這個女孩子,太心軟了。


    蘇珊這次沒有停留。


    到底是失了裏子,又丟了麵子,她在離開之際,冷哼道:“你們還是把握好時間,盡情享受得意吧。”


    蘇珊原本妝容精致的嬌豔臉蛋上,驀地染了猙獰,扭曲的線條讓她的臉龐越發恐怖。


    “嗬,希望你們的事情被揭發時,你還能如此,伶牙俐齒!”


    對蘇珊的不依不饒,景致蹙眉,卻毫不退縮,“我們一定不讓你失望。”


    景致強硬的話語和態度,讓蘇珊怒衝衝的離開,她大步離開的同時,還咬牙切齒的發誓——


    她,一定不會讓這對狗男女有好日子過!


    景致伸了個懶腰,姿勢一如既往的優雅,動作中還有種說不出的韻味。


    睨著捧了玫瑰花茶輕押的薄荷,他淺淺一笑,“呱噪的人,終於走了。”


    薄荷一怔,連忙道歉,“對不起,都是我惹出來的麻煩。”


    若不是因為她,景致也不會得罪蘇珊這樣睚眥必報的女人。


    “說什麽傻話呢?”


    “總之,對不起你。”


    想到剛才的蘇珊,無情的將她的身份泄露了出來,再一想景致或許看不起她,薄荷便有些坐立難安。


    她捧著瓷質的描花茶杯,甚至不敢抬頭,她太害怕從景致的眼中看到輕蔑了。


    思慮沉吟,越是在意,越是擔憂。


    忽然之間,薄荷的下巴被輕輕挑起。


    一雙微紅的杏眸,映入了景致的視線,他嘖嘖有聲,歎息,“梨花帶雨是屬於小白兔的,可真心不適合你。”


    一個藏著爪子的小野貓,委屈又可憐的模樣或許招人疼,可慵懶優雅時,更招人愛。


    薄荷蹙眉,不服氣的反駁,“怎麽就不合適我了?”


    沒等景致回答,她的神情又黯然下來,低聲問他,“你真不介意嗎?我、我到底——”


    到底是被*了的。


    “妞兒。”


    景致又歎息,“別太在意我的,任何人的眼光,隻要程珈瀾對你好,或者你需要他,你就該問問自己,你介意你們這樣的關係嗎?”


    薄荷斂了斂神色,抿唇不語。


    忽然,女仆先前的一番話浮現在景致的腦海中。


    ——薄小姐忽然失去了行走能力,醫生給出的檢查結果說,是心理因素造成。


    景致的視線慢慢地落在薄荷的雙腿上,雖然他並不清楚,薄荷為什麽在短短的時間裏又恢複了正常,但他感覺的到,她比之前更壓抑了,仿佛有許多東西壓在了她的心底,被她潛藏起來,很難挖掘。


    這一定跟程珈瀾有關係。


    他先前的那番話中也藏了暗示,他在問她——


    對於她和程珈瀾的關係,她是怎樣定位的,她之所以介意,又是因為什麽?


    僅僅是過不去心裏的那一關嘛!


    思及此,景致眯了眯眼,忽然故意大力地拍了薄荷肩膀一下,見她差點把手裏的杯子摔了,不由笑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他露出揣測的神情,“不會是以為裝出點悲春傷秋,就不用請客了吧?”


    請客?


    薄荷果然沒時間去思考程珈瀾,將之拋開後,她疑惑道:“我什麽時候說請客了?”


    “嘖嘖,你才說了要盡地主之誼,莫非……”景致滿臉震驚地看著薄荷,“你都是讓客人餓著肚子的嗎,這就是你的招待?”


    “當然不——”


    “那就行了!”景致打斷了薄荷還未說完的話語,開始不要臉的點餐,“我要吃燈影牛肉,辣豆花,還有……”


    尚未沉浸在自我嫌棄的世界裏的薄荷,就這麽被景致帶歪了。


    隻不過,景致到底沒吃到這一餐。


    他點的菜都是崇城那邊的美食,薄荷也很嘴饞,就在她安排廚房準備的時候,一通電話響起,將景致叫走了,著急離開的他,隻在臨走之前,叮囑了薄荷幾句話。


    ——相關定律說:這個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之間都有一定的聯係,沒有一件事情是完全獨立的。要解決某個難題最好從其他相關的某個地方入手,而不隻是專注在一個困難點上。


    ——人生中有許多難以選擇的,比如出身家庭際遇。


    ——但,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薄荷望著景致很快消失的背影,怔怔的重複,“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景致不愧是a市知名的心理醫生,在他的言語有意無意的開導下,薄荷輕鬆了許多,盡管有些仍是浮於表麵的假象,可到底算是個進步。


    景致離開時,時間還算早,剛好上午九點。


    薄荷回到房間,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見聲稱忙碌至極的女仆回到了別墅。


    而她,準備去會所上班。


    先前,薄荷的雙腿失去知覺,到又能行走,這樣的經曆說來話長,身處其中的她自然覺得時間無比漫長。


    可真正度過的,還沒24小時。


    薄荷抿唇,拿著手包就往外走,如果她的動作迅速點,那麽應該不會遲到。


    “薄小姐,你去哪裏呀?”


    薄荷還未踏出別墅的大門,就被女仆攔住了。


    “九點了,我要去上班,麻煩你讓開。”


    說罷,薄荷便有些心急的想要繞過女仆。


    “薄小姐……”女仆連忙伸開手,擋住了薄荷的去路,“你不能去!”


    “啊?”雖有些驚訝,可薄荷的心底卻得到了答案,這樣的安排定跟程珈瀾有關。


    “程總說了,薄小姐或許還不舒服,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女仆笑米米的表情,讓薄荷難以拒絕,她再度抿了抿唇角,挑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笑,“也好。”


    程珈瀾,程珈瀾……


    她這是被變相的軟禁了嗎,無論做什麽,都要得到程珈瀾的同意嗎?


    心下思慮著,薄荷一言不發的轉身,回了房間。


    落地窗邊,她靠在貴妃椅上,望著窗外漂亮又獨特的黑色玫瑰花叢發呆。


    她想了很多,直到房門被敲響,女仆端著一碗散發著濃鬱香味兒的雞湯走進來。


    “薄小姐,這雞湯是我燉了好久的,你可要多喝點。”


    她將這碗雞湯放在了薄荷觸手可及的藤製小茶幾上。


    薄荷不曾拒絕,她捏著白瓷勺,輕輕地攪動著雞湯,看著嫋嫋的白色霧氣,忽而開口道:“我想打個電話行嗎?”


    她的手機,昨天就被程珈瀾拿走了。


    “薄小姐,你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吩咐我的。”


    聽了女仆的回答,薄荷忍不住抬起頭,“我想辭職。”


    還不知道程珈瀾要關她到幾時呢,既然如此不若辭職,隻是她有些舍不得那難得的自由罷了。


    “哦……”


    女仆毫無意義的話音,傳進了薄荷的耳中,她想了想,就明白了,恐怕她已經不需要打電話辭職了,程珈瀾早在將她軟禁的那一刻起,就代替她,做了決定。


    真是好霸道啊……


    薄荷長長的歎息。


    一旁的女仆瞧著薄荷的情緒不怎麽好,便轉移話題道:“等你用完午餐後,香奈兒專櫃會送來最新一季的夏裝,你可以多挑選幾件。程總說了,如果你都不滿意,也可以請設計師量身定做。”


    “他對我真好,是不是?”


    隻不過,他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手段還真是玩的異常嫻熟。


    “程總對你是真心的。”女仆見狀,趁機幫程珈瀾說好話,“隻要你不辜負程總,一定不會吃虧。”


    真心,辜負?


    薄荷嗤笑,這兩個詞用的還真是微妙——


    如果她付出真心,不辜負他,會得到什麽呢?


    答案,不言而喻。


    “……我有個問題,可以請你替我解答嗎?”


    女仆微笑,“當然。”


    “如果你的女兒告訴你,她想跟著程珈瀾,你會同意嗎?”


    題外話:


    求留言嚶嚶嚶,泥萌不要養文啊,九每天都在努力萬更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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