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王爺種田忙,決定(三)


    馬車從青石路麵輾過,發現轔轔的聲音。舒愨鵡琻


    上官盈攏在袖子裏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汗漬漬的。


    一隻大掌橫了過來。


    一回頭,楚睿拖過她的手攏在掌心,衝她一笑:“這宮中你也不是頭次過來,不用太緊張。我估摸著,無論父皇還是太後,讓我們進宮不過是因為西瓜種植成功少不得一番嘉獎,不會有別的什麽事。”


    是嗎罘?


    上官盈無力地回他一笑。


    嘉獎是一定的了,她擔心的恰好是皇上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嘉獎。


    到了宮門,早有太監候在那。雖說上官盈見皇上的機會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不過她卻依稀記起這太監正是皇上身邊的人欹。


    這個太監楚睿先前也是認識的,一見麵他倒是先向那太監問候了一句:“福公公最近可好?”


    “承爺惦記,折煞老奴了。皇上正在等著,爺還請隨奴才這邊兒走。”


    福公公一揖,對楚睿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對上官盈,卻是正眼兒也沒多瞧一眼。


    上官盈這才明白,這次入宮,是皇上跟太後分別要見楚睿跟自己。


    楚睿又安撫地衝她咧嘴一笑,這才跟在福公公身後大步離開了。上官盈也跟在一個宮女身後,安靜地向內宮走去。


    對於太後的住處上官盈倒不陌生,隻是從那次她借由孝期未滿拒絕了太後的好意之後,再次重回這裏,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畢竟,不管之前太後有多看重她,從那次以後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心結,再見麵,尷尬總還在的。


    “奴婢見過親王,王爺萬福。”


    正想著心事,冷不丁前麵帶路的宮女突然煞住,忙不迭地福下身去。


    楚玉!


    上官盈一怔,也跟著福下身去,“上官盈見過親王,王爺萬福。”


    “起吧。”


    直過了好一會兒,楚玉的聲音才緩緩傳來。不同於以往的溫潤,隱隱中已經多了些幹練跟決然。


    上官盈跟在那宮女身後起了身,垂眉斂目地僵在那裏,心裏卻有股想要逃走的衝動,片刻也不想留在這裏。


    可偏偏她心裏怕什麽就來什麽,就在上官盈心裏忐忑不安時,楚玉的聲音又清晰無比地傳來:“爺有幾句話想跟上官姑娘說,你先退下吧。”


    上官盈心髒差點漏跳了一拍,前麵那宮女已經輕諾著遠遠地退到一旁去了。


    “好久不見,你倒是過得愜意,這氣色兒也越發好了。”


    楚玉的語氣輕淡,卻莫名地有些忿怒。


    上官盈一怔,心裏不由得苦笑:果然是有了心結,怎麽看都不會順眼,自己這氣色兒好居然也礙著他了。


    歎了口氣,她有些無奈:“上官盈不像王爺,心裏得裝著天下的事兒。像我這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隻要吃穿不愁,日子自然也就過滋潤了,那氣色兒好卻是沒有辦法的事。”


    楚玉哧地一笑:“倒還委屈了你。”


    上官盈張了張嘴,實在覺得無言以對,索性便閉嘴收聲。


    打定主意就算暴風雨來得再猛烈,自己也隻能咬牙生受了,橫豎人家要看你不順眼了,那說什麽都是錯,幹脆便什麽都不說了。


    就在上官盈暗裏集中精神全力以赴時,腳步輕響中,楚玉卻緩緩地向她逼了過來。


    下意識地,她便向後退去。


    才堪堪退了兩步,楚玉腳下一頓,聲音便跟冰雹似地砸了過來:“怎麽,你可以為大哥去死,也可以為了老四豁出命去,唯獨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似的,我就這麽不受你待見?!”


    這種話上官盈聽著耳熟,印象中楚玉不是第一次這麽問自己了。腳下一滯,她便生生地定在原地,再也挪不開半分。


    好在楚玉雖然像是有點惱羞成怒,可倒底沒有再逼到跟前來。


    過了好一會,他像是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語氣平和地問:“聽說你竟然將番外的寒瓜種植成功了?還取名西瓜!”


    這個話題總算安全了。


    上官盈輕籲了口氣,小聲回道:“我隻是向太後討要了一些種子罷了,這西瓜能種植成功,說起來得歸功於楚,睿爺。”


    突然記起來這是皇宮,楚睿就算貶為庶民了,那也是皇上的兒子,直呼他的名字,往大裏說,那可是對皇上不敬。心思電轉間,那句楚睿在喉嚨裏打了個轉後,便換成了睿爺。


    楚玉忍不住冷笑:“你倒是挺維護他的。”


    上官盈一噎,隻好再次閉嘴。


    “沒想到鬧了這麽一出,最後倒是便宜了老四。”


    楚玉像是存心要激怒上官盈,他死死地盯著她,冷冷地自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崩了這麽一句。


    上官盈終於如他所願地怒了。


    如果不是幾次三番在無意中聽到楚玉跟楚輝、楚武在背後密謀,如果不是從一開始,他們就將她設定成了一個可以借力的目標,她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曾經溫潤如玉的男人,跟一個擅謀心計的人聯想起來。


    騰地抬頭望向楚玉,仔細地審視著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透著冷意的男人,上官盈這才發現,數月不見,這個曾經溫潤如玉的男人已經變了。


    他變得幹練果斷,一言一行中隱隱透著一股子戾氣。


    權力的爭奪,朝堂上這些不見硝煙的殺戮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將他身上曾有的溫潤,以及心中尚有的柔軟,已經一點一點地剔除幹淨了。


    現在的楚玉,就像一把鋒利的雙刃劍,在不顧一切地傷了別人的時候,也不管自己是否會受傷。


    不自禁地,上官盈看向楚玉的目中於憤怒之中有了些許憐憫。


    她不由得想著:無論是楚軒還是楚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隻要他們想要那個王位,就難免不踩著其中的一個往上走。這其間,或許還會搭上更多兄弟的性命。


    隻是,當那一天真的來臨了,當他們踏著自己兄弟的血站上了頂峰,沒有了親情跟人性,一個孤家寡人,他們真的就會幸福嗎?!


    心裏一痛,幾乎是突然地,上官盈想也沒想便脫口說道:“前些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一本書,其中有首詩雖然淺顯易懂,卻頗值得玩味。王爺是世人公認的雅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不如由上官盈念給你聽聽如何?”


    說完不管楚玉訝異地望來的目光,上官盈低聲淺吟道:“煮豆燃豆萁,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這是什麽意思?!”


    幾乎是上官盈的話音一落,楚玉便惡狠狠地望了過來。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這一刻,上官盈必定已經死了好幾遍了。


    不過上官盈並不害怕。


    她鼓起勇氣迎向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你們是兄弟。這世上除了父母,還有什麽比兄弟更親的?!楚玉,不要讓自己後悔!不管今天你有多麽恨他,終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今日的決定。”


    楚玉嗤地一聲冷笑:“這首詩意味深長,不知大哥聽了後會是什麽感受?”


    坦率地望向楚玉,上官盈發自內心地說:“如果有機會,我必定也會請賢王好好品鑒一下這首詩的意境。”


    楚玉一怔,麵上的戾氣漸漸消退了一點。


    少頃,他自嘲一笑:“生於皇室,我們從小被教導的隻有謀略,相信大哥跟我一樣,對於鑒賞詩詞沒什麽興趣。”


    上官盈一歎:“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了。”


    緩緩朝他一福,她不再看楚玉的臉色,徑自轉身離去。


    隻是走出幾步,上官盈突然一頓,也不回頭輕軟堅定地說:“每個人要走的路不盡相同,就如曾經的戢王,他雖然甘於平凡,卻又總是難逃是非。上官盈隻希望王爺在走自己的路時,不要傷及無辜。”


    “我想知道,你今天究竟是為了誰才跟我說這麽一番道理。是為了大哥?還是為了四弟……”


    “都有。”


    斬釘截鐵地打斷楚玉,上官盈出乎他意料地又說了一句:“當然也包括你,甚至於,也為了我自己。”


    說完不再等楚玉回話,她大步走開了去。


    對於楚玉,上官盈不認為她還有機會跟他這樣深入地交流。能說的,她也隻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至於他能聽進去多少,她實在沒抱有太大的信心。


    她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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