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衿悸動不已。


    神色呆滯地往回走,還能感受到他薄唇的溫度。


    車子離開的聲音又突然驚動了她。


    和前兩次一樣,她慢慢回過頭去,隻看見夜晚空無一人的林蔭道。


    晏少卿每次等她轉身才離開,卻從來沒發現,其實,最後離開的那個人總是她。


    愛情大抵就是這樣。


    誰心裏的眷戀多一些,離開的就晚一些。


    太安靜了。


    眼前路燈下的道路實在太安靜了。


    薑衿深呼吸了一下,笑著搖搖頭,摒棄雜念,往宿舍裏走去。


    還沒到,手機就響了。


    童桐?


    她沒接,直接掛了電話,很快回宿舍。


    ——


    宿舍裏靜悄悄。


    眼見她回來,童桐明顯舒了一口氣,笑笑道:“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打電話有事?”


    “嗯,剛才隔壁宿舍過來通知了,明天早上六點整檢查內務,這不怕你晚上不回來嗎?專門打個電話告訴你。”


    “這樣。”薑衿笑了笑,語調輕鬆道,“謝了。”


    抬步往自己位子上走。


    神色一愣。


    楚婧宜臉上有一個巴掌印。


    她一扭頭,這才發現李敏和王綾都不在。


    打架了?


    薑衿回頭看童桐一眼,抬抬下巴,用目光征詢道。


    “打起來了。”


    童桐看著她,沒出聲,用口型比了一句。


    薑衿想想也知道原因是什麽,沒多問,瞥了一眼陽台上抽煙的孟佳嫵,直接拿了毛巾和牙刷去洗漱。


    熄了燈以後,王綾和李敏才回來。


    細細碎碎的聲音落到耳邊,原本剛有了睡意,薑衿又給清醒了。


    宿舍裏寂靜非常。


    遠遠的蟲鳴聲都從樓下傳來了。


    楚婧宜似乎是嗓子不舒服,突然咳嗽了好幾聲。


    薑衿嗓子也不舒服,半晌,才反應過來是煙味,孟佳嫵抽煙了。


    她沒關陽台門,楚婧宜肯定不敢吭聲。


    晚上有風,煙味全飄進宿舍了。


    薑衿伸手在眉頭上揉了揉,不小心又碰到腫起的那個包,實在抑鬱,突然出聲道:“孟佳嫵,以後能不能別在宿舍抽煙了?”


    “礙著你了?”孟佳嫵語調張揚。


    “你說呢?!”薑衿索性坐起來,朝著她的方向道,“你自己抽煙沒人有意見,關鍵你不能總讓我們聞二手煙啊,這時間長了影響健康。”


    “好笑了。”孟佳嫵也坐起來,冷笑道,“你的健康和我有什麽關係?!”


    “……”


    薑衿一噎,第一次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孟佳嫵拉了被子重新躺下了。


    她卻有點睡不著了。


    翻來覆去。


    折騰到大半夜才漸漸睡去。


    ——


    翌日,清晨。


    六點整。


    閻寒領著人開始檢查女生內務。


    到了薑衿她們宿舍,卻已經是七點零五分了。


    “教官好!”


    眼見幾人進來,六個人齊刷刷站起身,異口同聲地問候了一句。


    “嗯。”


    閻寒在最前麵,神色寡淡地應了一聲,邊走邊看。


    他身形高大,進了門,整個宿舍好像都因此顯得逼仄狹窄了,更何況身後還帶著兩個教官。


    幾個人都沒說話,輔導員張磊又突然進了門。


    也穿著迷彩,罕見地板著一張臉。


    “你們?”閻寒很快地走了一遍,目光落在薑衿身上,突然冷笑道,“誰說說?昨晚怎麽回事?”


    “啊?”六個人都不同程度地愣了。


    閻寒冷哼一聲,很明顯,心思根本不在她們的內務上。


    “昨晚在宿舍打架的都有誰?”張磊看上去沒有他那麽嚴厲,但臉色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腳步飛快地在宿舍踱了兩遍,目光落在最前麵的李敏身上。


    一眾人回過神來,沒人吭聲了。


    “一路過來,不止一個宿舍同學在投訴你們。”眼見李敏不吭聲,張磊一轉身,又在宿舍裏走起來,痛心疾首,邊走邊道,“誒,我就不明白了。這才開學沒幾天,能有多少矛盾,要鬧到打架這一步,薑衿你說,昨晚到底怎麽回事?你可是班長,我問你,模範帶頭作用哪去了?”


    薑衿抬眸看張磊一眼,“報告,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張磊氣笑了,“不清楚額頭上這傷怎麽回事?來,說說說說!”


    幾個教官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薑衿麵無表情道:“宿舍門上磕了一下。”


    “呦,”張磊沒好氣看她一眼,“真是巧啊!”


    “噗!”


    一個教官被他陰陽怪氣的模樣給逗笑了。


    閻寒轉身瞪了他一眼,再抬眸,目光從六個人臉上齊齊掃過。


    他的目光總是極具壓迫性。


    宿舍裏幾個人正緊張,就聽到他突然揚聲發問道:“到底怎麽回事?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還是沒人說話。


    “很好!”閻寒明顯氣急了,壓抑著怒氣,抬手朝薑衿指過去,“你,帶著你們宿舍這幾個,操場跑圈去。沒有我的允許今天就別停!反了天了,治不了你們!”


    呃……


    馬上到早飯時間了?


    薑衿抬眸,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看什麽,還不整隊?!”閻寒氣勢十足。


    “是!”薑衿無奈應聲。


    閻寒沒好氣看她一眼,一甩手,扭頭走了。


    幾個教官連忙跟上。


    輔導員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幾人一眼,一轉身,二話不說,也走了。


    薑衿麵無表情地到了最前麵,舉手道:“集合!”


    “真跑啊?”王綾嘀咕了一聲。


    薑衿抿唇看她一眼,懶得說話,帶隊往出走。


    到了樓下才發現——


    下雨了。


    事實上,昨天傍晚已經開始吹風了。


    蒙蒙細雨應該是後半夜開始,眼下,地濕了一層。


    倒黴悲催的。


    薑衿的心情實在糟糕透頂,扭頭站定,直接發話道:“跑步——走!”


    五個人慢吞吞跑了起來。


    沒幾步,孟佳嫵就嘟囔了一句,“真他媽夠夠的!”


    “閉嘴!”薑衿頭也不回斥了一聲。


    “你衝我發什麽火?”孟佳嫵沒好氣看著她,“我也是躺槍的那一個行不行?”


    “一人犯錯,集體受罰。”薑衿沒有回頭,冷淡的聲音好像冰涼的雨水,反問道,“教官先前說過的,忘了嗎?”


    “……”孟佳嫵說不出話來了。


    六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步伐一致地跑到了操場去。


    整個連的女生都在宿舍檢查內務,男生卻沒有,淋著小雨正跑圈。


    眼見她們進來,自然詫異。


    這詫異在看清六人以後就很快變成了騷動。


    畢竟——


    六個人裏麵,一半都是學院新生裏麵的風雲人物。


    這還下著雨呢?


    連長可真是不會憐香惜玉。


    嘖嘖!


    ——


    被懲罰的滋味肯定不好。


    尤其還是作為典型,當著全院男生的麵被懲罰。


    剛進了操場,王綾整個人都不好了。


    楚婧宜和她差不多。


    李敏和童桐素來心寬,也都有點難為情,別提多沮喪了。


    再加上還下雨。


    頭發衣服一會都得濕透了。


    可偏偏——


    看一看薑衿麵無表情的側臉,她們幾人竟是一時沒有說話的勇氣了。


    昨晚鬧起來的時候她不在,是正兒八經被拖累的那一個。


    她都沒吭聲,其他人怎麽好意思吭聲呢?


    隻得沉默了下來。


    薑衿卻沒有沉默,領著五個人上了跑道,目不斜視,清脆響亮的聲音便直接響了起來,“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她的音色原本就好,清脆幹淨,很響亮,要不然也不可能第一天整隊之後就被閻寒注意到了。


    此刻突兀響起,自然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了。


    誰見過這樣的女孩呢?


    分明是來受罰的,反而一點沒有懊喪之氣,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口號還喊得這麽響,斷音幹脆利落,卻帶著女孩子獨有的節奏韻律,好像雨中拔節而生的小翠竹。


    尤其——


    她第一聲喊得太突兀,五個人的隊伍根本沒人應。


    她的口號,劃破了清晨雨幕中的寧靜,很快,又直接湮沒了。


    太搞笑了。


    誰見過這麽逗人的女孩呢?


    四個排跑步的男生中有人忍不住嗤笑起來。


    教官不在,都是學生領隊帶著他們在跑步,根本肆無忌憚。


    有的人路過她們邊上,還故意唏噓著打起了口哨。


    江卓寧都阻止不了。


    有點心疼,又有點難堪,看一眼薑衿,領著他們的隊伍快步跑遠了。


    薑衿她們自然又落在了後麵。


    王綾尤其鬱悶,嘀咕道:“我們就六個人,喊什麽口號啊這是,太搞笑了啊!”


    薑衿沒看她。


    事實上,她跑在五個人邊上,誰也沒看。


    雙手握拳收在身側,保持著均勻的步伐,繼續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還是沒人跟她喊。


    薑衿也不在意,兀自喊著口號,轉彎的時候,又一次大聲道:“三連九排、女中英傑。隻拿第一、不要第二!”


    聲音依舊很響亮,依舊沒有人跟她。


    五個人齊齊沉默著,好像約好了似的,沒辦法吭聲。


    薑衿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她帶著隊伍,聲音響亮地喊著口號,卻好像一個笑話一樣,無人應和。


    這感覺這樣特別,和她每一次領隊的感覺都不同。


    細雨迎麵撲來,拍打在她臉上,冰涼冷淡,好像能澆滅她所有的憤恨、怨氣、怒火,以及,驕傲。


    沒人聽從指揮。


    因為她威懾力不夠。


    權勢不夠。


    經驗不夠。


    地位不夠。


    很多很多地方都不夠。


    如果說新聞傳播學院是一個森林,閻寒是老虎,號令百獸,她就是那隻有些小聰明,好運氣的小狐狸。


    倚仗他的時候,才能狐假虎威,獲得一丁點的尊重。


    原來是這樣。


    她和所有人處在同樣的水平地位上,所以根本沒有人信服她、畏懼她。


    薑衿邊跑邊想,也不知道跑了多少米,想了多少事,沉默了一小會,就在所有人以為她絕對不會再喊的時候,她清晰響亮的聲音又一次在操場上響起來了。


    “三連九排、女中英傑,隻拿第一,不要第二。”


    很短的十幾個字,是閻寒那個狂人給她們定下的,此刻由她喊起來,好像第一次有了生命力。


    口號都活了。


    跟著她跑的幾個人左右為難,仍舊沉默著。


    外圈跑著的幾個男生隊伍卻再一次大篇幅地騷動起來。


    有人喟歎道:“我去,這哪來的姑娘啊,這麽倔!咱學院哪個男生拿下她,我管他叫大哥!”


    男生們哈哈大笑,唏噓著又跑遠了。


    卻沒有了先前的輕視打趣,隱隱地,有點從心裏看好她。


    薑衿卻明顯心無旁騖。


    目不斜視地跑著步,又一次聲音清脆道,“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五個人的隊伍裏,除了王綾,其他四個人突然出聲,不約而同地跟著她喊了起來,好像助威。


    薑衿比她們都快一步,忍不住就笑了。


    一邊跑,一邊又聲音響亮地繼續喊起了口號。


    這下不是一個人了。


    剩下五個人都跟著她一起喊,聲音雖然和四十個人的男生隊伍沒法比,卻自有一種動人又令人唏噓的魔力。


    閻寒冷著臉一路到了操場,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麵。


    那身形纖瘦的小姑娘,領著五個人的隊伍,像一道流暢優美的弧線,跑過了環形跑道的拐彎處,整齊、利落、速度略快,迎著風雨,無所畏懼,帶著讓人震顫的蓬勃鮮活的生命力。


    這才多久?


    發生了什麽事?


    這平素最難管教的幾個姑娘,這麽聽話了?


    他神色一愣,站在了操場的大台階上,目光久久地落在薑衿的身上。


    她身上的迷彩都濕了。


    翠綠深綠很鮮活,映著她素淨一張臉,濃墨重彩。


    口號很響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響亮,帶著一股子絕不服輸的勁。


    跑起來動作十分標準,幾乎無可挑剔了。


    真棒!


    丫頭片子夠給他長臉的,就像他閻寒帶出來的人。


    滿腔怒意就這樣慢慢地下去,閻寒望著那六個女孩一閃而過的身影,素來冷峻的麵容上,甚至綻開了一抹笑容。


    走兩步跳下台階去。


    他看著幾個姑娘的背影,掏出哨子,吹了起來。


    “嘟!”


    響亮的一聲哨響落在耳邊,薑衿遠遠看見他,還有些意外,領著隊伍到了他跟前。


    六個人的衣服全都打濕了。


    閻寒沒說話,雙手背後,踱著步,繞著幾人走了兩圈。


    沉聲道:“感覺怎麽樣?”


    沒有人回答。


    “怎麽?”他挑眉嗤笑一聲,反問道,“還沒跑夠?”


    “報告!”薑衿清脆的聲音響起,“夠了!”


    閻寒垂眸看她一眼,眼眸裏笑意差點溢出來,虎著臉道:“解散!”


    六個人驟然舒了一口氣。


    眼看早餐時間還足夠,慶幸不已地往飯堂方向去了。


    ——


    吃完飯,天色依舊陰沉。


    雨卻漸漸停了。


    整個連的所有人依舊在操場訓練。


    十點以後,天上的陰雲慢慢散了去,放晴了。


    太陽又出來,炙熱明亮,暖洋洋地映在每個人身上,就好像早上沒有下雨似的。


    薑衿的衣服都在身上捂幹了。


    實在無奈,站著軍姿,心裏思量著什麽時候洗衣服合適。


    閻寒去別的隊伍找茬了。


    她站著站著,身後一眾女生的輕呼聲又漸漸傳來。


    “看上去好像找人呢?”


    “真帥啊,摩托車也帥,還帶一小孩!”


    “孩子跟洋娃娃似的啊!”


    “哈哈。”


    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戳中了女孩子的萌點,隊伍裏罕見地出現了許多嬉笑低語聲,十分輕鬆。


    薑衿還想著洗衣服的事情,側頭隨意地瞥了一眼。


    突然就愣了。


    視線裏出現的人赫然是喬遠。


    他不知怎麽回事,把自個的機車都騎進了操場,停在了圍欄邊上。


    穿著黑t恤牛仔褲,手裏玩著一個墨鏡,東張西望地,遠遠看上去都是一副混不正經的散漫樣,招搖極了。


    還有一個小丫頭在他腿邊。


    個子和他長腿差不多高,白t恤配著碎花緊身褲,兩隻小手抱著一個小頭盔,正蹦著和他說話。


    孟婉清?


    喬遠怎麽把她給帶來了?


    薑衿想起他騎車的速度都驚魂未定,簡直無法想象他帶著小丫頭上路的情景。


    喬晞都不擔心嗎?


    真是的。


    回過神來,她沒好氣地歎了一聲,側過頭不想看了。


    隻想著一會趕緊給他打個電話。


    兩個人在其他任何地方見麵都好,操場上還是算了,太紮眼了。


    結果——


    天不遂人願。


    解散之後,她還沒走到放東西的地方,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薑衿姐姐,我和小舅舅來找你啦!”


    “呃!”正巧走在她身邊的孟佳嫵都嚇了一跳。


    抬眸過去,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被喬遠抱在懷裏的小丫頭。


    孟慶五十多歲才有了她,簡直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不知道要怎麽疼愛才好。


    那樣的孟家,也就隻有她,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好像一隻自由的小鳥。


    她竟然都嫉妒不起來。


    孟佳嫵眼眸暗淡一些,撞了撞身側的薑衿,“找你呢。”


    薑衿一臉無奈,還沒抬步過去。


    喬遠懷裏的小丫頭又拖著長音喊了一句,“薑衿姐姐,我和小舅舅來找你啦!”


    得!


    這下還真成了全場焦點了。


    喬遠總有這樣的辦法,不找她,也能將她從人群裏逼出去。


    薑衿胡思亂想著,直接舉手朝著他們的方向揮了揮。


    很快看見她,喬遠勾唇一笑,將懷裏的小丫頭直接放地上,拍拍腦袋道:“大功告成了,一邊玩去吧。”


    “啊?”小丫頭瞪大眼睛看著他,完全不敢置信。


    自己就這樣被嫌棄了?


    “啊什麽?”喬遠蹲下身捏捏她臉蛋,“那會教你的話還記著嗎?”


    “記著呢。”小丫頭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


    “乖。”


    “小舅舅啊!”孟婉清眼珠子轉了轉,好奇道,“你是想讓漂亮姐姐當我小舅媽麽?”


    薑衿走到跟前就聽到最後這麽一句,沒好氣地喊了聲,“喬遠!”


    “哈哈!”喬遠沒所謂笑一笑,“又不是我說的。”


    薑衿一臉抑鬱地走到他跟前去,無奈道:“你怎麽來了啊?”


    “你說呢?”喬遠正色看她一眼,站直了身子,認真道,“我要是不來你預備怎麽辦?就這麽過去,再也不和我聯係?”


    薑衿抿抿唇,不說話了。


    “給了你整整兩天時間,一句問候都沒有。”喬遠歎著氣看她,一本正經道,“你說說你這人,長了一顆石頭心嗎?好歹認識這麽些年,是塊石頭也得有點感情吧。”


    “對不起。”薑衿的目光落在他鼻子上,“你沒事吧?”


    “小舅舅這幾天鼻子一直流血呢!”邊上的小婉清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臉認真地仰頭道,“醫生伯伯說他鼻子都差點歪了!衿衿姐姐以後動手可得輕點哇,小舅舅鼻子歪了就不好看了。”


    “……”薑衿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蹲下身去,笑笑道,“婉清坐摩托車不害怕嗎?跟著你舅舅就來了。”


    “才不害怕呢!”小婉清皺著鼻頭道,“我是孟慶和喬晞的女兒,天不怕地不怕。”


    “……”薑衿竟無言以對。


    喬遠顯然被她逗樂,一俯身,就掐著她咯吱窩抱了起來。


    小丫頭“吧唧”一聲,一個吻印在他額頭。


    喬遠勾唇笑笑,二話不說,將她塞進了薑衿懷裏,揚聲道:“走,出去吃飯。”


    薑衿走在他邊上,有點心不在焉。


    的確,這兩天,她是刻意回避,沒有聯係喬遠。


    眼下事情鬧到這一步,晏少卿很明顯對喬遠存有成見。


    她沒辦法解釋。


    更甚至,百口莫辯。


    她的感謝、愧疚、無奈,有關於喬遠的這些情緒,她都根本沒有辦法告訴給晏少卿。


    二者擇其一,隻能舍掉分量不足的那一個。


    她已經做好打算了。


    偏偏喬遠又再一次出現,還和以往都不一樣,避重就輕。


    她的話,就沒辦法說出口了。


    哎!


    薑衿心裏歎一聲,索性也不去想這些煩心事,側頭看一眼喬遠,發問道:“葉芹的下葬日期定了嗎?”


    “就後天。”


    “哦。”


    “請假一天?”喬遠看她一眼,“需要我到時候過來接你麽?”


    “不用了。”薑衿勉強一笑,“我到時候自己過去。”


    “那也行。”喬遠並未多言。


    伸手揣了鑰匙,將自個小外甥女的小手牢牢握緊,微微垂著眸,心神百轉。


    喬晞說得多。


    薑衿這樣的性子,逼急了實在不好。


    ——


    兩人吃了飯,喬遠再沒說什麽話,騎車帶著小婉清又走了。


    這根本不像他一貫作風。


    薑衿忙著軍訓,卻無暇多想。


    很快——


    又一天匆匆而過。


    下午吃飯時間,她便在輔導員那裏請了假。


    隻等第二天直接過去。


    很意外的,一回到宿舍就看見晏少卿下午發了一條短信。


    很簡短的一句話。


    “有手術,預計五個小時。晚上不過來找你了,明早八點鍾過來接你,等我。”


    薑衿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知道葉芹明天下葬的事情。


    接她?


    是和她一起去的意思?


    可——


    事實上四院距離她們學校並不近,路況最好的時候也得一小時車程,她們學校距離陵園更遠,開車過去得兩個多小時了。


    他晚上還有手術呢?


    明天這樣折騰,想一想就覺得很辛苦。


    薑衿抬手腕看了一眼表。


    九點半。


    她們學校到四院沒有直達車,出租太貴,劃算些的,一是公交轉地鐵,再轉公交,二是公交轉公交。


    前者速度快一些,可是麻煩。


    後者稍微慢一些,算起來至少也得一個半小時了。


    她十一點就能到四院。


    想到這,薑衿直接開始收拾東西了。


    給隨後進門的童桐打了個招呼,背著包,直接往學校外麵而去了。


    第一次。


    這是她第一次去四院找晏少卿。


    想起來就覺得激動。


    雖然擠公交又麻煩又辛苦,可她一丁點也不覺得累。


    一路上,看著窗外霓虹閃爍的城市夜景,隻覺得這個城市的夜晚實在美麗輝煌極了。


    心懷期待的時候,目之所見的一切,都是那樣漂亮美好。


    十一點十五分的時候,她到了四院門口。


    門診大樓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大門口找值班保安問了問,她背著包直接往住院部而去。


    手術室在住院部最頂樓。


    已經這麽晚了,住院部也是靜悄悄一片。


    她乘電梯到了頂樓,找了半天,總算看到了一片明亮而溫暖的光。


    一對年輕男女蹲在手術外。


    薑衿駐足略微想了想,抬步上前,輕聲詢問道:“請問你們是裏麵的病人家屬嗎?”


    “你是?”


    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女人警惕地站了起來。


    “我來找人的,”薑衿撓撓後頸,“那個,你們知道主刀醫生是誰嗎?”


    兩個人狐疑地看著她,沒吭聲。


    “是晏醫生嗎?”薑衿有點無奈,硬著頭皮又道,“晏……少卿。腦外科的。”


    “對對。”眼見她說得出名字,年輕男人放鬆警惕了,忐忑道,“說是腦外科數一數二的,教授級別的,可這年齡實在是……,哎,也不知道到底怎麽樣啊。”


    “應該沒問題,晏醫生看上去非常可靠。”年輕女人小聲添了一句。


    說完,兩個人又憂心忡忡地看著手術室了。


    薑衿也看了一眼。


    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站到稍遠點去等著了。


    她不擔心。


    她對晏少卿非常有信心。


    在她心裏,他當然無所不能。


    任何事放在他麵前,應該都可以迎刃而解的才對。


    胡思亂想了一小會,她終於覺得有點累了,坐在了牆邊的長椅上。


    早上起得早。


    軍訓一整天非常耗體力,她還在公交上搖晃了一個多小時。


    坐著坐著,她就有點瞌睡了。


    兩個眼皮打架。


    “好了好了。”兩個人激動起身的聲音將她驚醒了。


    薑衿抬眸看了過去。


    手術室燈滅了,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出來,就被那對男女圍著發問。


    “我女兒怎麽樣啊?”


    “情況怎麽樣?”


    晏少卿在幾人最中間,還不曾開口,邊上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一個女醫生已經笑著道:“手術很成功,孩子已經推清醒室了,你們不用擔心。”


    年輕女人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伏在自己丈夫懷裏突然哭起來。


    幾人看一眼,同樣鬆了一口氣。


    再抬眼,意外地看見稍遠處站著一個女孩。


    短發,柳眉杏目,一張臉小巧柔白,泛著月華般皎潔的光澤。


    漂亮而乖巧。


    晏少卿愣了一下。


    薑衿一雙眼睛亮亮的,彎了一個弧度,看著他喚了聲,“晏哥哥。”


    抬步到了跟前。


    “你怎麽來了?”晏少卿側頭看了眼時間。


    十二點十分了。


    “你明天早上接我太麻煩了,我就過來找你了。”薑衿仰著頭,非常乖巧,像一個等著表揚的小孩。


    晏少卿垂眸看著她。


    邊上的楚喬突然笑著道:“晏醫生,這是你妹妹嗎?真漂亮。”


    “不是妹妹,”薑衿靠過去伸手環了晏少卿的腰,皺著鼻子嘀咕道,“我是他女朋友。”


    呃!


    這姑娘有沒有二十歲?


    晏少卿交了這麽小小一個女朋友?


    楚喬,連帶著剩下一個實習男醫生都一臉詫異,狐疑地看著兩人。


    好像在判斷薑衿是不是開玩笑。


    晏少卿也愣了一小下,回過神來,一隻手揉著薑衿的頭發,笑著朝兩人道:“嗯,小丫頭不懂事,讓你們見笑了。”


    “唔。”薑衿仰頭看他一眼,似乎對他揉頭發的動作有點抗拒。


    晏少卿牽了她的手,低聲哄道:“好了,等我換衣服,很快。”


    “嗯啊。”薑衿連忙放開了他。


    被他牽著手,率先離開了。


    還不忘回頭和兩個醫生笑著說了句再見。


    “哈,真想不到啊。一直以為晏教授單身呢?也是,他這樣的條件怎麽可能單身呢?這下護士辦那幾個要傷心死了。”眼看著兩人走遠些,留下的男醫生嘖嘖歎了兩聲。


    感歎完,又若有所思道:“這姑娘除了年齡小點,其他地方還和晏教授挺匹配的……”


    他話未說完,楚喬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直接離開了。


    太震驚了,實在是太震驚了。


    她根本沒聽說晏少卿交了女朋友啊?


    還是這麽小一女孩。


    瞧瞧那小身板,到底有沒有十八歲都難說呢!


    晏少卿還叫她……小丫頭?


    眉眼含笑的,寵溺親近都不避人,哪裏有平時冰冷淡漠的樣子。


    楚喬簡直有點無法接受。


    ——


    晏少卿很快換了衣服。


    再出來——


    薑衿乖乖等在原地,捂著嘴打哈欠。


    他無奈地歎了一聲,上前牽了她的手,略帶責備道:“這麽晚跑過來,都不知道有多危險?”


    “啊?”薑衿仰著頭看看他,反駁道,“不危險。我是二十歲,又不是十二歲。”


    “以後不許了。”晏少卿抬手在她額頭上拍了一下,“聽見了嗎?”


    “啊?”薑衿又愣一下,“那我以後想找你怎麽辦?”


    “我過去找你。”


    “不行的。”薑衿抱了他手臂,邊走邊道,“總讓你這麽來回跑,很辛苦的。”


    “還好。”晏少卿垂眸瞥她一眼。


    “可是我心疼呢。”薑衿有些無奈地鼓了腮幫子,“我不忍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晏少卿抽了手臂,轉而攬上她的肩,聲音越發柔和道:“那以後不要晚上過來了,明白嗎?下次再過來我該生氣了。”


    “嗯,”薑衿咬咬唇,蹙眉道,“幾點算晚上?”


    “七點以後。”晏少卿一本正經。


    薑衿有點無語了,沒答應,半晌也不說話。


    “聽見了沒?”晏少卿抬手擰了一下她的臉。


    薑衿“唔”一聲,眼淚差點掉出來,委屈道:“好疼的啊。”


    “……”


    晏少卿下意識收了手,停了步子,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微微俯身,一看愣了。


    白嫩的臉上還當真多了一指紅痕。


    他捏的?


    饒是對她的體質心中有數,這一刻的他,也頗覺無奈。


    這丫頭,當真好像紙糊的。


    戳不得碰不得。


    “也沒有很疼。”眼見他清俊的兩道眉擰緊了,薑衿又連忙說了一句,踮著腳尖摸上他眉毛,一本正經道,“晏哥哥還是別蹙眉了,你生氣的樣子不是一點點可怕。”


    可怕?


    晏少卿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


    “也不是可怕,”眼見他神色微變,薑衿簡直恨不得咬掉她的舌頭,改口道,“就生氣的時候人挺害怕的。”


    “還記著那天的事?”晏少卿突然問。


    薑衿沉默著不吭聲了。


    晏少卿伸手摸摸她的臉,半晌,神色認真道:“那天忘了說,對不起。很傷心嗎?”


    “也沒有啦。”薑衿抬手又抱住他胳膊,邊蹭邊道,“就是一點點委屈而已。”


    晏少卿笑了笑。


    說話間兩人走到停車的地方,剛解了鎖,他又猶豫了。


    垂眸看著在他胳膊上蹭來蹭去的小丫頭,探詢道:“累不累?要不咱們就住在外麵公寓裏?你上次去過的。”


    “嗯,”薑衿抿著唇沉吟一下,眯著眼睛發問,“你呢?有沒有很累?”


    “還好。”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還是回大別墅好了。”


    依雲首府裏有兩個人好些回憶了,很久沒去,她十分想念。


    “也好。”晏少卿開了副駕駛的門,將她推進去,係好安全帶,自己才繞到另一邊去。


    ——


    淩晨一點多。


    兩個人總算到了家。


    四下都靜悄悄的,隻有蟲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晏少卿牽著薑衿一隻手,過了幾道長長的走廊,停在了她住過的那個房間外麵。


    伸手摸摸她頭發,笑著叮嚀道:“早點睡。”


    “唔,”薑衿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看著他歪頭道,“能一起嗎?”


    “……”晏少卿一時愣了。


    薑衿兩隻手握著他修長的一隻手,胡亂地搓著,小孩子一樣戀戀不舍地撒嬌道:“反正你的床那麽大嘛,睡兩個人不成問題。”


    她眼睛裏有亮光,卻赤誠明淨。


    晏少卿一時了然。


    她說的一起,就是一起睡覺的意思,沒有其他。


    “行嗎?”薑衿又聲音小小地問了一句。


    她覺得這樣的她有點不像她,沒有顧忌和遲疑,靠近他,就像飛蛾撲火。


    可是她無法自控。


    她沒有過這樣無法自控的時候,可眼下,每每對上晏少卿,許多話總比想法快一步,直接蹦出來。


    她對他的感情,好像火山爆發。


    沉寂了很久很久之後,一旦被驚動,滾燙的岩漿便倏然迸裂了。


    太熱烈,連她自己都覺得痛。


    和他在一起,四肢百骸總是既愉悅又痛苦,心髒也是,跳動頻率不受她掌控,有時候突然停一拍,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原來這就是愛情的感覺。


    談戀愛原來是這個樣子了,讓人癡傻癲狂,欲生欲死。


    快樂到極致,也難受到極致。


    薑衿太緊張了。


    一句話問出來她其實又覺得難堪,可說出去的話好像潑出去的水。


    她沒有反悔的餘地,兩隻手握著晏少卿略帶冰涼的一隻手,滾燙的心髒差點跳到嗓子眼,低著頭不敢開口,也不敢說話,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再開口,顫抖的聲音肯定泄露她的無措和緊張。


    已經夠緊張得了,不能再緊張了。


    再緊張下去,她得看不起她自己了。


    其實隻在分秒之間而已,她卻覺得已經有一個世紀般漫長。


    她等著晏少卿開口,好像瀕臨生死的囚徒,在等待法官給出一個宣判來。


    “嗯,”晏少卿被她抓著手,並未察覺她內心激蕩澎湃,略略笑一下,好聲好語地哄勸道,“你先去洗漱,完了過來和我睡。”


    ------題外話------


    親們早安,麽麽噠。


    最近這兩天留言暫時不回複了,阿錦沒時間上網。


    事實上,婚期確定以後,我一直忙著文,所有事都是家人代勞,昨天才第一次回家。剛到家,爺爺看見我就哭了,爸爸說,他以為是別人結婚呢。


    很難受,這感覺難以形容。


    但是在家裏辦完酒席,我還是走了,因為住在外麵,回去沒帶電腦,牽掛著碼字,不然結婚那天都保證不了萬更了,就剩不到兩萬字存稿。


    多餘的也不說了,每天萬更就是阿錦腦力和體力的極限,自己喜愛選擇的,怎麽付出都不過分。


    就是本月底這兩天暫時沒時間上後台,留言暫不回複,今早阿錦也已經設置了明天的更新,知道肯定有很多可愛的姑娘會祝福我,提前感謝大家,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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