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鐵鏽街道了吧……”


    “黑狐”薩諾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被密密麻麻的鐵絲網、木質柵欄所圍困的好似堡壘一般的街區,聯係到鐵鏽街道在祖安的傳聞,確認自己終於來對了地方。


    為了對付幫派不斷往外延伸的觸角,在羅素的帶領之下,鐵鏽街區隻能以這樣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最大限度的放棄與外界交流的渠道, 來換取鐵鏽幫的獨立地位。


    就像一隻蜷縮在最角落裏的刺蝟,讓全身長滿尖刺,長滿青苔。


    被人遺忘,讓人無從下嘴,這是羅素在當時幫派勢大的形勢之下,不得已的做法。


    站在街口一直向內望去, 這裏沒有薩諾見到的祖安繁榮區域那般的川流不息與繁華,黑暗、空曠像是無人荒地。


    過堂風吹過這條街巷, 內部都能聽到像是鬼魅一般的“嗚咽”聲, 這裏絕非善地,本能的排斥著任何妄圖進入這裏的存在。


    薩諾緊了緊自己的背包,神色堅定。


    他現在已經不叫“黑狐”了,自從養父戈弗雷被那位憤怒的祖安代表在G審大會上被強殺,自從祖安光複政府的成立,他早就從那個高高在上的夜狼幫少主,變成了現在的無業遊民。


    一時間,薩諾整個世界好像都變得空蕩了起來,因為他的背景,注定現如今的祖安,不會有他的容身之處。


    那他又能去哪裏呢?皮城嗎?


    離了祖安的祖安人,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一般再也沒有歸期了。


    至於讓他輪到到這個境地的祖安光複政府, 以及身後的首領林恩。


    感激他沒有殺了自己?談不上,畢竟雙方之間前不久還是仇人,林恩本人還是他養父死去的背後推手。


    那憎恨?


    薩諾的心裏沒有憎恨, 早在父親一意孤行的隻看到了林恩的財富, 卻沒有看到他轄區內井然有序的秩序,蒸蒸日上的發展情形的時候,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最後會敗亡的後果。


    正當薩諾像個孤魂野鬼的遊蕩在祖安大街上的時候,賽維卡找上門來。


    薩諾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下午六點。


    他透過某家祖安特色餐館的門框,見到裏麵熱騰騰菜肴升騰而起的熱氣的時候,口腔裏不自覺的分泌出唾沫,連帶著肚子也咕咕直叫起來。


    餐館內的顧客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相互之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薩諾看在眼裏,摸著兜裏僅剩的幾枚金幣,艱難的轉過頭去。


    若是放在以前,別所是進去吃飯了,他非得讓自己的手下將餐館內的所有其他顧客統統趕走,讓自己一個人好好享受不可。


    隻是現在,從來沒有因為金錢考慮,也不習慣帶錢在身上的薩諾,終於嚐到了那種生活的重壓。


    手頭的這些錢,一定要省著花,至少要堅持到,他找到工作之前。


    薩諾並非沒有朋友,那些是他養父戈弗雷曾經幫助過的人,薩諾要喊一聲叔叔的人, 每次薩諾上門,他都熱烈歡迎,把他當做親兒子看待。


    當他走投無路,最後找上門去,換來的卻是大門緊閉,曾經的叔叔現在看他像是個瘟神,不想跟他扯上一點關係。


    薩諾憤怒的拍打著房門,卻沒有任何動靜,隻能在左鄰右舍奇怪的目光與指指點點當中,屈辱的離開。


    沒有朋友,也沒有錢,薩諾隻能選擇典當自己脖子上那條珍貴的獸齒項鏈。


    薩諾依舊還記得,那天他饑腸轆轆,臉上帶著尷尬、窘迫的樣子進入那家典當行的時候,那長得像是肥鯰魚一般的店老板隻是眼睛一撇,就敏銳的抓到了他急需用錢的心理。


    在裝作對他脖子上獸齒項鏈不屑一顧的不識貨表現之後,更是放出“愛當當,不當滾,你看看附近還有哪家典當行”的尖銳擠兌之後。


    薩諾摸著自己的肚子,咽著滿腔的怒火,終於接受了店老板給出的低價。


    而這,還隻是薩諾脫離養尊處優生活之後,麵臨社會毒打、人情冷暖一個微不足道的方麵。


    欺騙、搶奪、偷竊。


    薩諾有一次,甚至不得不求助那些本來應該是自己仇人的,那些屬於祖安光複政府,現在叫做祖安執法局的,林恩所屬的勢力。


    他們非常熱情的接待了薩諾,在了解到他麵臨的情況之後,更是拍著胸脯,保證以最快的速度,幫他拿回被奪走的金錢。


    那執法局裏的一杯熱茶,甚至讓流落街頭許久的薩諾,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溫暖。


    也僅僅隻是一個下午的功夫,薩諾被偷走的錢就被順利的拿了回來,看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偷,在自己麵前低聲下氣的垂著頭,祈求著他原諒的時候,薩諾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爽感,與此同時,一種莫大的悲涼也湧上了薩諾的心頭。


    在此時此刻,當你徹底失勢的時候,幫助你的不是你過去的朋友,而是你最大的仇人。


    薩諾是真的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失態的炎涼,也終於明白了,自己曾經在夜狼幫的庇護下,所麵臨的那些他以為的挫折,是多麽的可笑。


    還有什麽能比,這些貧苦祖安民眾的生活,更令人難過的呢?


    薩諾發出了由衷的一聲長歎。


    卻也足夠幸運的是,薩諾本身有著一個聰明的腦子。


    從那以後,他很快適應了如今的,身為薩諾,而並非黑狐的身份,堅強的尋找著未來的出路。


    隻是,目前的祖安,對他一沒身份,二沒關係的人,並不是很能接納。


    “林恩的政策是有問題的,我隻是一個個體,但無數曾經依附於我父親他們的,那些分布在祖安各個地方的幫派分子,卻是一個數不清的數字。


    這些人在現有的條件下,無法被祖安社會接納,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薩諾在又一次找尋工作失敗之後,站在街邊憤滿的想著,可隨後,他也失落的釋然了。


    憤滿有什麽用呢?就憑他,現在還想見到如日中天的林恩嗎?


    街邊的祖安美食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勾的人的喉嚨都上升了幾分,正當薩諾決定轉頭離去之際,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賽維卡,林恩手下的頭號大將。


    或者,現在應該叫她,祖安宣傳部部長。


    但她來幹什麽?薩諾有些緊張的看著這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可聯想到現在自己幹癟的腰包,他一下腰杆突然就硬了起來。


    他嗎的,老子現在要錢沒有,爛命一條的,我誰都不怕!


    “賽維卡部長,你找我有事嗎?”薩諾微微的彎著腰,謙卑的說著。


    顯然,薩諾的身體可比他的大腦要誠實的多。


    賽維卡上下打量著如今的薩諾,原本那身皮城限量款的衣服,早已被典當,換成了如今的“祖安衣物再加工股份有限公司”所生產的,適應於整個祖安的大路貨色。


    右手時刻擺在自己幹癟的褲兜附近,顯然已經認識到了目前祖安那些猖獗的小偷的厲害。


    雖然穿著打扮之間,說不上多麽精神,但依舊保持著一個相對幹淨的狀態,以讓自己在尋求工作的過程中,盡量的不要失分。


    眼前的薩諾,身上早已被生活抹平了棱角,身上的少爺氣質蕩然無存。


    賽維卡微微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那股笑容之間,竟然帶上了些許林恩的感覺。


    看著這樣的笑容,薩諾心中一動,心底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幾分畏懼。


    “走吧,請你吃個飯。”賽維卡招招手,大大方方示意薩諾跟自己進去。


    “不了,賽維卡部長,我不餓。”薩諾異常有骨氣的拒絕了賽維卡的邀請,可隨後……


    “咕~”


    賽維卡勾起嘴角,看著臉上浮現出一抹緋色的薩諾,打趣的說道:“看來你的肚子不如你的嘴有骨氣。”


    看著舉手投足之間,酷似那個將自己的一切剝奪,讓自己一無所有的男人的賽維卡,薩諾微微咬住了自己的後槽牙,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心道:


    “不就是吃個飯嗎!反正老子爛命一條,有本事你就把我殺了!


    吃就吃,老子不光要吃,還要狠狠的吃,要把你給吃窮了!”


    “賽維卡部長,能換成黃金酒店嗎?這裏我吃不太習慣。”薩諾高高的仰著自己的下巴,憤滿的說道。


    就當是吃最後一頓了,這不得挑個好的?


    以賽維卡目前的身份,別說黃金酒店了,帶他去皮城最好的酒店吃一頓都沒有問題。


    但,賽維卡的反應,卻注定要讓薩諾失望了。


    “愛吃吃,不吃滾。”


    賽維卡從鼻孔裏嗤出一股氣,童孔微微上挑,用自己的眼白斜視了薩諾一眼,頭也不回的往麵前的路邊小館裏走了進去。


    什麽時候了?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少爺呢?在我麵前拿喬?我是你爹我要慣著你?笑話!


    林恩老大平日裏都不去什麽黃金酒店吃飯,就自己一個人炒點家常小菜吃,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吃黃金酒店?


    愛吃吃,不吃滾!祖安這麽大,也不缺你這麽一個人。


    薩諾看著這個半是隨性又半是強硬的女人,咬了咬牙,還是老實的跟在賽維卡背後,在身旁人奇奇怪怪的目光中,走進了館子裏。


    他現在是失勢了,但他可不傻!


    賽維卡目前作為整個祖安光複政府的宣傳部部長,位高權重、日理萬機,這樣的人今天特地來找他,說明林恩那邊一直都沒有真的放他走,而是一直在背後監視著他。


    今天找上門來,一定是有事情要交給他辦。


    這是機會!是薩諾這段日子在整個祖安尋找工作機會的時候,根本就不敢奢望的機會!


    他是黑狐,他有自己的腦子,他有自己的學識。


    他在目前的祖安是個難得的人才,他……有用!


    如果不想還像這段日子一樣,跟個無業遊民的在祖安遊蕩,在祖安碰壁,過著有上頓沒下頓,一頓飽一頓饑的苦日子,他就必須像是溺水的人一樣,牢牢的抓住這根救命的稻草。


    哪怕,是林恩。


    “那男的怎麽跟在一個女的背後?”


    “小白臉吧這是?哈哈哈,長見識了。”


    聽到兩邊的流言,薩諾臉色一白,頭垂的更低了,快步走了進去。


    “老板,開個包房。”


    賽維卡倒是一臉平靜,她甚至都沒回頭看一眼。


    如果今天薩諾沒有跟上來,她就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吃一頓,這家街邊小館的味道還是不錯的。


    “好嘞,客人,請往這邊走。”


    店老板樂樂嗬嗬的給賽維卡指著路,至於後麵跟著的薩諾,以及能夠牽扯出來的八卦,他全然不感興趣。


    關他屁事,給錢就是大爺,能訂包房,今天又能賣出去幾個大菜了。


    “我去給您倒茶過來,桌子上有菜單,您點完了叫我一聲就行。”老板站在門口為賽維卡拉開了房門,恭敬的說了一聲,快步走開。


    賽維卡走進這間包廂內,下意識的把門往身後一帶,就在這扇房門要被關上的瞬間,一隻手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按住了門扉。


    薩諾長舒了一口氣,賽維卡剛剛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原本他還因為麵子的緣故,吊在了後麵一個比較遠的距離,可當他看到賽維卡關門的刹那,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體麵。


    那關上的不僅是包房的門,還是他薩諾的前途之門,他敢保證,隻要這扇門徹底的關上了,就算他時候推開,也會被賽維卡無情的趕走。


    三步並作兩步,賽諾隻感覺自己的身體素質都爆發到了一個極限,這才在最後那微不足道的一刹那間,終於按上了房門。


    “哈!哈!”薩諾臉色通紅,低著脖頸,劫後餘生的喘息著。


    沒喘兩聲,薩諾就把胸口升上來的那股氣壓了下去,抬起頭,請示般的看了賽維卡一眼。


    既然趕上了,趕上了一點也是趕上。


    賽維卡微眯雙眼,微微點頭:“進來吧。”


    薩諾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他剛想跳脫的如坐,可走了兩步,又強行支配著自己的身體規矩了下來,以一種極其奇怪的姿勢,慢慢的挪到了與賽維卡相對的那邊座位上,輕輕的放下了半個屁股。


    賽維卡也被薩諾這樣的小心翼翼逗笑了,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卻又慢慢的放下。


    看來薩諾真的是被生活教育的不輕啊,雖然已經從手下的報告中,對他目前的處境有了一個最基本的了解。


    但看到他如此謹小慎微的麵對著自己,艱難的想要抓住這難得的機會的時候,還是讓她一陣感歎。


    店老板樂嗬嗬的端著茶水走進了房間,放到了桌麵上:


    “兩位客人,點好菜了嗎?”


    “你先出去吧,我們點好菜了,會叫你的。”賽維卡朝著店老板微笑著點點頭。


    “好嘞,好嘞,您隨時叫我。”


    店老板知道這兩個客人先要談事,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順帶給這對奇怪的男女,關上了房門。


    房門被關上之後,包廂內瞬間陷入了一個寂靜的尷尬當中。


    誰也不願意想開口,倒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尷尬愈發的濃重,唯有餐桌上,那從水壺中不斷氤氳升騰的白霧,彰顯著動態。


    看著這團熟悉的白霧,賽維卡的眼神一陣飄忽,她似乎又想起了當年林恩老大第一次把自己“請”到家中的場麵。


    隻是當時,一主一客,主人是林恩,客人是她賽維卡。


    而現在,主人變成了她賽維卡,客人卻變成了麵前的黑狐薩諾。


    不知道當時林恩老大,在這樣的境遇之下,是怎樣的心情。


    賽維卡心中一動,倒是生氣了幾分模彷的念頭。


    她從座位上輕輕起身,卻隻是這一個輕微的動作,卻引得對麵的薩諾如臨大敵般的,嗖的一下,從座位上竄了起來。


    薩諾緊張的望著眼前的賽維卡,麵色糾結萬分,他不想放著機會在自己的麵前溜走,也不想卑躬屈膝的跪在賽維卡麵前,祈求她能夠給自己一個機會。


    父親戈弗雷的死亡,雖然是咎由自取,但眼前的賽維卡在這中間,肯定是出了力的。


    他不會選擇報仇,因為林恩能給祖安帶來光明的未來,但他也不想認賊作父。


    前途,尊嚴;尊嚴,前途。


    薩諾的心中天人交戰,這的確很難抉擇。


    忽的,在薩諾突然發現,自己的膝蓋正微微的向下彎曲著,以一種非常小非常小的弧度。


    但這種彎曲,的的確確是在發生。


    “不要……我真的要……”


    賽維卡自然不知道眼前薩諾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她也不關心。


    她隻是隨性的拿起那個茶壺,先是給薩諾的杯子裏衝了一杯。


    熱騰騰的茶水順著壺嘴順流而下,好像一道晶瑩的瀑布一般,它順著杯壁滑入杯子的底部,又在方寸之間激蕩回旋,揚起一點瀲豔。


    薩諾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賽維卡,對她此刻的行為頗有不解。


    但賽維卡沒有義務要回答他的疑問,她依法炮製給自己衝了一杯,望著那晶瑩剔透的茶湯,賽維卡微微一笑,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這場激烈的,不見聲色的交鋒當中,終歸是薩諾露出了破綻。


    “賽維卡部長,您……”


    賽維卡沒有回答薩諾此刻的疑問,隻是隨著杯子裏熱氣的上升,一層迷蒙的霧氣化作障壁,隔在了賽維卡的麵前。


    這水霧也沒有當時林恩老大那麽濃啊,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賽維卡有些疑惑。


    聽到薩諾的開口,賽維卡抬起眼眸,卻發現他還沒有重新做下去。


    雙腿微微的抖動著,卻肉眼可見,臉上帶著些微的惶恐,原本眼底的最後一點傲氣,被消磨的一幹二淨。


    賽維卡微掙雙眼,捕捉著空氣中,薩諾那種微妙的情緒,心底一歎。


    不愧是林恩老大,我僅僅隻是學了三分相似,就已經將眼前這條傲氣的黑狐,徹底的壓服了。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薩維卡也再沒有了裝模作樣的心思,順手拿起桌上的菜單,賽維卡抬起左手手指,在一個個菜名上捋了過去:


    “薩諾,今天我來找你,具體是因為什麽原因,我相信你也清楚。


    如果你選擇加入我們,我們可以暫時吸納你成為我們組織的外圍成員。


    具體工作是,我們會安排你深入到祖安某個偏僻地區,跟那裏的居民同吃同住,並輔助當地管理者,幫助他們開發當地,促進當地的經濟發展,讓那裏變得富裕起來。


    如果你幹得不錯,我們可以特別批準你轉正。


    對於你這樣的罪人之子,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外圍成員”、“偏僻地區”、“特別批準”、“罪人之子”。


    這四個詞語,無論哪個掏出來,都足以讓心高氣傲的薩諾大發雷霆了,現在更是一起被拋出來,薩諾隻感覺自己被耍了。


    他之所以選擇拋棄尊嚴,加入林恩那邊,就是希望能夠在富裕繁榮的地方,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幹出一番事業,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


    可現在呢?


    不光進去之後隻是個外圍成員不談,還要去那種經濟特別發達的偏僻地區,同吃同住不說,幹的好了才能轉正?


    開什麽國際玩笑!


    薩諾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他抬起自己那張因氣憤而變得有些發白的麵孔,雖然畏懼,卻也憤然開口:


    “薩維卡部長,我知道,你們的人應該監視我挺久了,之所以到現在才來找我,就是希望我能夠在殘酷的現實中,認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才能幫你們辦事。


    說不定,我在找工作的過程中屢屢碰壁,丟失的錢被一個下午就找回來了,也有你在中間操作的功勞。


    說真的,我並不在乎這些,因為如果換做是我,我一樣的會這麽做。


    想要收服一個人才,磨去他的傲氣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可我薩諾,被譽為黑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一值得驕傲的,就是我這顆腦子了。


    我天資聰穎,我還樂於學習,曾經還在皮城進修過,我這樣的人,在現如今的祖安,毫無疑問的是高級人才,你們看中我,也正是看中了我這顆腦子。


    可你現在要我幹嘛?你讓我去一個祖安的偏遠地區,請問,那種地方能夠發揮我的聰明才智嗎?


    這是對我能力的侮辱!這是一種巨大的浪費!”


    薩諾激動的眼淚都從眼眶裏被擠出來了,他舉起手指,指在包廂的地上,不斷顫抖。


    他在此刻,全然忘記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把這段日子遭受的不公、委屈,朝著眼前的賽維卡,統統抒發了出來!


    賽維卡微眯雙眼,神色間已然掛上了濃烈的不滿,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動怒,不能使用暴力。


    她應該學習林恩,要全方位的把薩諾辯駁的體無完膚,才能讓薩諾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去偏遠的地區,怎麽就不能發揮你的聰明才智了?倒不如說,隻有在那樣的地方,才能完美的體現你的聰明才智!”


    “那為什麽是輔左?!”薩諾厲聲打斷了賽維卡的話,“既然要讓我證明自己,那隻要應該把當地所有的權力交給我!


    又讓我把當地的經濟拉起來,又不讓我掌握權力,反而派出一個人掣肘,你們這是考察我嗎?你們這是在為難我!”


    “那就讓你去,激進的,滿腦子出成績的,飲鴆止渴嗎!”


    賽維卡的一聲怒喝,讓原本滿腔怒火的薩諾如墜冰窖。


    薩諾是個聰明人,也正因為他是個聰明人,才能清楚的知道,賽維卡口中的飲鴆止渴,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剛剛加入賽維卡麾下,以一個外圍成員的身份被“發配”到偏遠地區。


    薩諾很了解自己,他明白,這種行徑這對於自己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所以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拉動當地的經濟,來保證自己能夠盡快的做出成績,從而獲取轉正的機會,平步青雲。


    飲鴆止渴……飲鴆止渴……


    賽維卡的這四個字,像是尖刀一般的插進了薩諾的心裏。


    他是個驕傲的人,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願意說謊,他無法對賽維卡說出那句“我不是這樣的人”。


    薩諾的沉默,讓賽維卡對林恩的由衷歎服起來。


    一切都跟林恩大人說的,分毫不差,這種對人性、人心的把控,讓她的心裏都為之戰栗。


    看著麵前的薩諾,賽維卡端起眼前的茶杯,平靜的抿了一口:


    “現在,祖安光複政府成立,百廢待興,我們需要大量的人才,來填補政府職務的空缺。


    我們的政府,是在否定了黑巷秩序的基礎上成立的,這就勢必導致了,我們不可能全盤吸納原本屬於幫派的那些人才。


    我們會將幫派徹底的取締。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麵向整個祖安,尋求真正的人才。


    能夠貫徹林恩主席的思想,將祖安的未來看做自己的未來,將祖安的繁榮看做自己的繁榮,將祖安的偉大看做自己的偉大的,真正的人才!


    這是個機會,絕無僅有的機會,哪怕是你這樣的罪人之子,也有可能做出一番成就。


    所謂的外圍成員隻是你的一廂情願,實際上,這是一條閃閃發光的登天之梯。


    你要想,等到三年後、五年後,祖安政府的機構日益完善,我們的遴選機製也足夠規範的時候,還想像你現在這樣晉升,是不可能的事情。”


    薩諾越聽,心神就越是激蕩。


    賽維卡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個機會,絕無僅有的機會!


    隻是一直以來,薩諾的立場,都讓他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一點,新政府初成,百廢待興,現在估計有不少聰明人削尖了腦袋想早早的入局。


    可笑的是,他居然還催三阻四,覺得自己的外圍成員身份,覺得去偏遠地方是一種蔑視。


    別說是偏遠地方了!這樣的黃金大道,就是去地溝裏挖煤,也會有人搶著去的!


    薩諾猛地垂下了頭,恭敬的朝著賽維卡鞠了一躬:


    “賽維卡部長,我就我之前的不當言論,向您道歉,我向您保證,等到我去往那個偏僻地區,一定會夙興夜寐,開動腦筋,幫助當地的居民把經濟迅速的發展起來。


    在這期間,絕對不起什麽小心思,絕對依照林恩主席思想的指示,絕對依照目前祖安法律法規的需求,對當地的資源進行合理的開發,幫助當地的居民順利的富裕。


    還請您能夠批準,讓我能夠掌握當地全部的權力,我一定會幹的漂漂亮亮的!”


    不掌握名正言順的全部權力,怎麽能夠順利的把經濟發展起來呢?


    萬一當地的居民不能看到我政策的好處,反對我,那我豈不是什麽都做不了?


    一步步的跟人協商,謀求發展,實在是太慢太慢,薩諾等不了。


    “如果我沒有達成我的目標,我保證,我自刎謝罪!”


    為了能夠得到賽維卡的特別批準,薩諾也是拚了,他咬著牙,用自己的生命給賽維卡立了軍令狀。


    “不可能的。”


    賽維卡不鹹不澹的一句話,給薩諾的心裏猛地潑了一盆冷水。


    “為什麽?”薩諾不解的抬起頭。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可隨後,他很快想到了什麽似的,趕忙看著賽維卡,激動的說著:


    “賽維卡部長,我是有能力的,我是絕對有能力的,其實目前在我們的工作中,存在這樣一個天大的漏洞,如果不講這個漏洞解決,會引發難以想象的災難!”


    “哦?”


    聽到這裏,賽維卡微微抬頭,倒是認真了起來,天大的漏洞?難道真的有林恩老大都沒發現,但薩諾發現的問題?


    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實事求是,這四個字,早就刻在了賽維卡的心中,她從不認為林恩老大就無所不能,隻是他總是謙遜,麵對合理的建議,麵對有理有據的職責。


    他都積極采納,勇於改正。


    “目前,如果我們要將幫派取締,那十幾萬原本依靠幫派吃飯的幫派分子,因為本身的身份,難以被祖安接納,他們找不到工作,就會去偷、就會去搶。


    這樣的人存在,將會引發整個祖安社會的動蕩。”


    薩諾揮舞著雙手,像是個交響樂團指揮手一般,興致勃勃的說著。


    他希望自己的重大發現,能夠換來賽維卡對自己能力的肯定,破格將那個偏僻地方的所有權力,全部分配給自己。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賽維卡隻是平靜的看著他:


    “對於這一點,我們早有預桉,失去謀生手段的那些幫派分子,很快就會在我們的幫助下,找到自己的歸屬,並通過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在祖安生活下去。


    多謝你的關心,隻是更多的,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薩諾微微睜大嘴巴,低下頭,頹唐的說道:“您為什麽就不肯呢……我絕對能幹好的……”


    “我們不可能將祖安民眾的幸福,寄托在個人的道德水平上,特別是‘保證’這種,沒有任何效力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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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維卡平靜的,說出了林恩曾在會議上斬釘截鐵的強調。


    看著一臉不甘的薩諾,她勾起嘴角:“薩諾,可能是有的地方我還沒有說明的緣故。


    就目前而言,我們的這個外圍成員,也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在走馬上任之前,你至少還要經過我們這邊包括思想、辦事守則、專業知識技能等方麵的有關培訓。


    如果最後不能讓我們滿意,那隻能說明你無法達到我們的要求。”


    “選……選拔?”


    薩諾的眼神徹底的灰暗了下去,他猛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句僂的背部顯得有些頹唐。


    到頭來,還要經過選拔,這隻能說明,他不是那個不可替代的。


    薩諾隻感覺自己的幼小心靈,遭受了一百萬點的暴擊。


    還有什麽能夠比,你覺得自己很有價值,卻在被人眼中也就那樣,更令人難受的呢?


    “你再想想,要不要參加我們的培訓。”


    賽維卡簡單的吩咐了一下,高聲喚來了早已有些迫不及待的老板:


    “這個,仰望星空、這個巧克力裹香蕉、這個油炸燈籠魚……”賽維卡刷刷刷的就點了好幾個菜。


    薩諾坐在一邊,耳朵微微的動著,心底更難受了。


    感情他鬥誌昂揚的表現,完全沒有被賽維卡放在眼裏,她剛剛一邊再聽,一邊還能仔細的看菜單。


    這不是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嗎?


    薩諾的心被傷到了,徹徹底底的被傷到了。


    看著手中的菜單,賽維卡忽然抬起頭,凝視著麵前的老板:“對了,你們這做不做魔沼蛙?”


    “魔沼蛙?這……”老板也迫有些沒想到,眼前的女人喜歡吃這種獵奇的食物,不過顧客就是上帝嘛,老板連連點頭,“能做的,能做的,不過客人你可能要稍微久等一點。”


    “這沒關係。”賽維卡搖搖頭,“有就行。”


    老板拿著菜單,恭敬的出門催菜了。


    “怎樣,決定好了嗎?”


    薩諾咬咬牙:“我幹!”


    ……


    “黑巷秩序敗亡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們忽略了,祖安是廣大人民群眾的祖安,而並非是範德爾、還是別的什麽人的祖安。


    妄想壓迫祖安人民,來滿足自己的驕奢淫逸,唯有死路一條。


    我選擇出任監察使,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我是為了切實改善那些貧困地區,祖安人民的生活水平,是為了讓他們的家庭能夠繁榮起來,才去那裏的。


    如果是為了一己私欲,不過不能以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為中心,等待我的,隻有被祖安人民拋棄、唾棄!”


    薩諾手中的羽毛筆劃出最後一道,在完成了最後的“大作文”之後,他顫抖著右手放下了羽毛筆。


    看著這張答完的試卷,他微微鬆了口氣。


    本來想立即起身交卷,可薩諾還是壓下了心頭的季動,認認真真的,將整張試卷又重新檢查了兩遍。


    在這個過程中,身旁不斷有神色堅毅的考生從座位上站起,走上前台,看著前方那個目前在祖安如日中天的男人,微微躬身:


    “林恩老師。”


    林恩隻是麵帶微笑,微微頷首,接過他們手中的試卷說道:


    “加油。”


    考生激動點頭,邁著堅定的步伐,安靜的離開了考場。


    終於,交卷的人,輪到了薩諾,而他也是最後交卷的人。


    即便已經在這間“學校”見過林恩很多次了,但他一次也不敢上去跟他說話。


    而林恩也像沒有認出他來一般,每次都隻是上完課便坐在講台上,留出半個小時,來解答大家的問題。


    所有人都異常踴躍,根本就輪不到薩諾上去問問題。


    他也樂得不去見林恩,自己一個人鑽研著,林恩傳授的那些知識。


    看著這些如瑰寶一般,對人民、對祖安乃至能夠適用於整個符文之地的偉大知識,薩諾剛一接觸,便如獲至寶,廢寢忘食的苦苦鑽研著。


    直到今天,一月期滿,課業結束,最後的摸底考試也隨時而來。


    依照成績,這批人當中會選擇出目前祖安的第一批監察使,他們會獨自一人,前往整個祖安最荒涼、最偏僻的地方。


    通過這一個月以來,學習到的這些知識,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幫助那裏的人民,讓他們的生活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便是監察使的工作,也是他們將來升遷考核的唯一指標。


    但眼下考試結束,上台交卷以後,麵前的林恩,好像是真的躲不過去了。


    “林恩老師……”薩諾低著頭,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麵對眼前這個,讓他崇敬,又讓他畏懼的男人,薩諾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


    “薩諾啊。”


    林恩一語道破了薩諾的名字,看起來,他從來沒有忘記薩諾。


    他直接把手中的試卷翻到了最後一頁,看著薩諾最後的“大作文”,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怎麽樣,你覺的你能及格嗎?”


    “我……我不知道。”薩諾緊張的都囔著。


    “那就是及不了格了。”林恩隨手把薩諾的試卷往右邊一放,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薩諾猛地拉住了林恩的右臂,見林恩回頭,又像觸電一般的放開。


    看著林恩眼中的考究,薩諾咬著牙:


    “我能及格,我能領會您的意思,我能帶領祖安的人民,走向繁榮與富強!”


    “好。”


    林恩微微一笑,平靜的點點頭,繼續轉身就走。


    “您……”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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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林恩如一個老師一般,耐心、敦促的眸子,薩諾心中的迫切最終化作一抹微笑,他搖搖頭:


    “我沒事了,謝謝您,林恩老師,感謝您能教我們這一個月,這些知識我會銘記於心,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即便他這一個月廢寢忘食,即便他對權力的渴望早就消散的一幹二淨,即便他是真心很想去到祖安那些最偏僻的地方,幫助那裏的人民走向繁榮與富強。


    但現在,看著老師關懷的眸子,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今天學到的知識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沒有監察使的機會,他以後也能通過別的地方,去幫助祖安的廣大人民群眾。


    “那就走吧。”林恩微微頷首。


    “謝謝您!”


    薩諾猛地鞠了一躬,快步離開了教室。


    ……


    晚上,賽維卡收攏著一把厚厚的試卷,來到林恩的辦公室。


    她的臉上有些憂慮,在見到林恩的時候,開門見山的問道:


    “我們怎樣才能分辨出來,他們是真心認可這些知識,還是僅僅隻是裝模作樣的,把它們擺在臉上呢?”


    林恩低頭,依舊沉浸在書桌上的文件中:


    “裝不裝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會怎樣去做。


    能夠看到成效,能夠依照我們想要的去改變祖安,這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裝不裝的問題,如果真能裝一輩子,那他們又跟真心認可的人,有什麽區別呢?”


    “我知道了。”賽維卡點點頭,從繁多的試卷裏抽出下麵那疊,大概占到整個試卷的一半左右,“這是及格的人數。”


    “嗯,按照我們最開始的規劃,把他們分出去吧。”


    “那薩諾呢?”賽維卡忍不住問了一句。


    林恩微微抬起眼睛,思考了一陣,微笑道:


    “把他分到鐵鏽街道那邊去吧,沒有資源,居民頑固,與周邊關係處理的也不好,路況也差。


    這樣的地獄難度,正適合這樣有決心改變這個世界的勇敢者。”


    “那他能行嗎?”賽維卡皺起眉頭,她始終記得,選拔不是最重要的,改變當地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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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素是個強硬的代表,有他的幫助,倒也不是那麽地獄難度,讓他放手去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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