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沒想到安王會在她這裏睡了一天一夜,青堯進去看得時候,安王平躺在那裏,睡顏靜謐,清清俊俊的,絲毫感覺不出他是一個頗有心機的人。


    疏影今夜歇在了客房,她也累的很,占著枕頭就睡著了,半夜口渴醒過來,喚了聲阿蟬,清醒了幾分,低笑一聲,真是糊塗了,阿蟬早不在身邊了。正準備下地,突然麵前出現一隻堅毅纖長的手,生得很是漂亮,他的手上端著茶碗:“你?”


    那人低笑一聲:“不是渴了嗎?快喝。”


    疏影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悠悠歎息:“你怎麽來了?明知道那人在這裏,神經有些緊繃,你還這樣,我們該小心些。”


    路敬淳接過她手裏空了的茶碗,輕笑一聲:“怕什麽?我既然敢來便是有十足的把握,管他們做什麽?這混亂的局什麽時候是個頭?我想著等這大局穩下來,我們去山邊的宅子去住,再也不看這世上的紛亂雜念,隻過屬於我們的小日子,你說好嗎?”


    疏影點了點頭:“好呀,我這輩子也就想這麽安穩的過完,至於剩下的業障等我死了之後再去還,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路敬淳輕輕敲了敲他的頭:“瞎說什麽呢?不管什麽事都有我在前麵擋著,你什麽都不用愁。我決定了,暫時不回去了,我得留在你身邊照顧你。讓你一個人在豺狼虎豹中,我不放心。”


    疏影心裏很高興,親昵的靠在他身上,臉上更是止不住的開心:“你這麽說,我突然覺得心都滿了。路敬淳,你知道嗎?我總覺得我對不起他,當初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我確實答應了他,可是現在我背信棄義,他就是拿刀來要我的命我都沒法怪他。”


    路敬淳微微皺眉,歎口氣:“我能明白,你終究還是一個心軟的人,沒有關係,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他就不會為所欲為了,他願意,底下的臣子們也不會同意。”


    疏影點了點頭:“是啊,權利一旦大了,就不能自由了。這樣也好,我也不必再對他有所虧欠。我想清楚了,我要親自去麵對宇文辰,我們之間的恩怨,總該是由我們親自來解決才好。不然,就算知道那個人死了,心裏還總歸是有遺憾的。”


    “你呀,真的讓我佩服,你的小腦袋瓜子裏,何曾有過一星半點的動搖?我與你相比真的自愧不如。”


    疏影往他懷裏深埋了幾分,悠悠道:“你不知道,我這一輩子能支撐下來就是靠著這股恨,它支撐我走遍了廣闊疆土,忍過了諸多刁難,我也沒有想到,我會變得這麽無堅不摧。可是,我現在缺有了破綻和脆弱,那就是我們三個人的生活,我太想讓這一切結束,太想能抽身而退,多待一刻我都不願意。我其實不算一個好的複仇者,我太過兒女情長,又有著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心軟。”


    “你知道嗎?讓我變成這樣的,就是你。我曾經想,你當時那麽好,我走在你身側,我想一直跟著你。可是沒想到,宇文辰還不放過我,我那個時候真怕我們到了不得不殺死對方的那刻,那對我來說真的比殺我還要難受。你是我心上最後的一點舍不下,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我突然有點慶幸,我舍不開你,更無法看著你去死。”


    路敬淳低低笑著:“是我對不起你,我來的晚了。我沒有發現你對我的情意。讓你受了那麽多的苦,是我的錯,我和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待到我走不動的那天。所以,不管將來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為你遮擋所有的風雨。我也很慶幸,老天讓我發現你,給我們在一起的機會,所以不要想太多有的沒的。我們總會等來屬於我們的好日子。”


    疏影困意彌漫而來,她長長的打了個哈欠:“突然覺得好困,我要睡了,你陪著我。”


    他扶著她躺下來,然後也睡在她的身側,輕笑一聲:“我一直在你身邊,睡吧,有個好夢。”


    他在她的額頭上碰了一下,伴著她睡過去,夜深幽幽,兩人綿長甜美的呼吸在空氣裏流淌。


    心這個時候才是真正靠的最近的,彼此都覺得安全而美好。


    月光傾灑人世間,看著在一起的人,露出一抹絕世風華。


    疏影在夢中夢到一間茅草屋,裏麵傳來孩童的笑,活潑而又可愛,她還沒找到方向,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心裏卻覺得喜歡的很,突然拿道聲音越來越近,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孩從裏麵跑出來,向她張開雙手撲來,甜甜的叫著:“娘,快來陪我玩耍。”


    再看過去,路敬淳也從屋子裏出來,對著她笑得蠻含愛意和濃情,讓她感覺到比春風還要暖,比花香還要甜,整顆心都被美滿所填充。


    疏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這隻是一個夢,可她還是過去了,這和樂的一幕讓她覺得歡喜無比。


    他們三人捉迷藏,撲蝴蝶,坐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差點讓她以為這就是真的了。卻不知他們的生活最終發生了大逆轉,痛的撕心裂肺。


    路敬淳起來時,疏影臉上的笑讓他看著心滿無比,不忍心打擾到她,所以他放輕了動作。


    他看了她許久,直至她醒來,而此時那個霸道占據了這裏位置的安王也清醒了,急匆匆的,他離開了,兩人這時才有了能隨意走動的機會。


    路敬淳看著她花園子裏的花,輕笑一聲:“可真夠窩囊了,我們明明才是一對,卻在別人的目光下躲躲閃閃,想我路敬淳也能有這麽一天。”


    疏影笑了:“你後悔了?”


    路敬淳捏了捏她的鼻頭:“哪可能,我一直舍不得你,所以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相信我,我的心非常非常真。想吃什麽?我去做。”


    疏影隻知道他會做一些菜,卻不知道他是精通廚藝的,笑著說:“好呀,你做什麽我都愛吃。”


    他們的快樂隻在這個小圓子裏保存,而巫敘上下卻因為皇帝的駕崩陷入肅穆中,往日熱鬧的街道此時猶如狂風過境,沒有一點生氣。


    安王掀起簾子看了外麵一眼:“宮裏可有什麽變數?”


    衛忠搖搖頭:“並無什麽,有些大臣對囚禁了三皇子之事有異詞,不過很快就退下去了。”


    “其他的事可是準備妥當了?”


    “全都妥當了,明天可照常……”


    安王突然勾唇一笑:“都是做兒子的,老子每了總得送送,讓三皇子和我一起守靈,讓他看看,被他親手殺死的人,免得將來後悔了。”


    “明白了。”


    三皇子被單獨幽禁在一處宮內,此時他發未束起,身上有種深深的頹靡。他知道他的生命也許已經到了盡頭,他的急切和失誤造就了如今的局麵,他心裏後悔嗎?拿著自己父親的性命來換取可能到手的高位,也許會難過,後悔卻是算不上,他有他的執著和奢望,隻是費勁力氣卻也沒有得到,這讓他心裏有種深深的遺憾。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心裏不知為什麽,有種瘋狂想要見一麵的感覺,他不想留遺憾,可是這個願望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實現。


    明明是炎夏時節,他卻這宮殿裏太過寒冷,冷的讓他覺得難過。太監的聲音響起時,他突然有點怔忪,淡淡問道:“是軍大人要見我?”


    “不是,是皇上要見殿下。”


    他突然笑起來:“是啊,這個便宜還是被他給逮了,皇上?他這皇上當的可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殿下慎言。”


    “還慎言?我都快死了,還慎什麽言?罷了,兄弟一場,下輩子還不知道有緣再見沒有。”


    宮裏的大小宮殿他都了如指掌,每一處都透出繁華氣概,盛開豔麗的花,還有名貴的參天大樹,將中間那條小路圍得很是清幽,以往他最愛這種景色,總要看到太陽落山才罷休,可如今,卻是沒這種機會了。


    在禦書房裏他看到了他一直看不起來的大哥,他坐在書案後麵還真有幾分君臨天下的氣勢,不可一世的時候仿佛在嘲諷他的落魄。


    “你來了?”


    “大哥是讓我來看你坐在大位上的風光嗎?我看到了,確實很有氣勢。沒想到大哥才是厲害的高人,巨龍藏於深底,出世時驚天動地。我並不是恭維討好你,不過是肺腑之言,將死之人還有什麽話好說。”


    安王笑了笑:“我不會讓你死,雖然我惋惜父皇早逝,可是沒有你,我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裏。我會給你們一個安靜清閑的地方,讓你們度過餘生,隻是與朝堂再無半點可能。”


    三皇子倒是意外的很:“沒想到……倒是我太過小人心思了,看來我還得感恩戴德了。”


    “那倒不用,我們雖然不甚親近,但你總歸是我的兄弟,我不會做那種過分的事寒天下人的心。你隻要安心給父皇守靈,償還你們的罪過就好。我知道你想見她,不過我不可能給你這個機會,她將來可是要坐擁天下的。”


    三皇子的臉色突然蒼白起來,縱使想了太多過往,那裏麵都有她的存在,可是他還是覺得遺憾,沒有辦法好好的擁有她和她地久天長。


    突然她輕笑一聲:“我可不會給你一星半點的祝福,我心裏會一直牽掛著她。”


    安王搖了搖頭:“哪又如何?人總歸在我身邊,你別想太多。”


    他笑得誌得意滿,裏麵滿是嘲諷,兩人沒有再說什麽,而是一起去靈堂給他們的父親守靈。這是最後一次了,父親也許正在看著他們,也許不甘也許怨鬧,可是那又有什麽?總歸是他們要用漫長的煎熬來償還的。


    生不如死,大致便是如此,其實安王真的是一個很可惡的人。他會用最慘痛的事情來鞭撻他的心,讓他不得安寧,並活在無邊的悔恨裏。


    白色燭火曳動,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兄弟兩人並沒有再說什麽,安靜的看著銅盆裏的紙錢全部燒完。


    夜更深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困意,三皇子卻驚訝於安王的耐心,從開始到現在他依舊脊背筆挺,讓人覺得他對父親的感情深得像海一樣。


    像是察覺到他的心思,安王輕笑一聲:“不過是做兒子的本分,我怎麽不恨他?我要讓她給我的母親去賠罪,讓他知道他虧欠我們母子的太多。我不像你嚐過了被寵愛的滋味,從我被趕離宮廷的那刻我就要努力回來,坐在這個位置上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為他們的輕蔑付出代價,你看,我居然成了。我娘該在那裏看著笑了,她兒子沒有讓她失望。你永遠不會懂當初的我受過什麽樣的對待,被眾人嘲諷,在夾縫中求得生存。那個時候被疼寵的你如何能想象到我所受的苦楚?”


    “是啊,我不知道,所以風水輪流轉,輪到我現在走這種路子了。現在還有什麽好說,就聽你的,我去還我所造下的罪孽。等我死後我會到父親麵前好好懺悔我的罪行?”


    安王笑著搖搖頭:“一切端看人心,我無愧於天地,他對不住我們的一切,我都不會再計較,但願他能有點良知,肯再我的母親前懺悔。”


    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一次的詳談可能是作為兄弟的最後一次。


    在帝王之家,從來沒什麽真正的情意,除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外,沒什麽好談的。在生死麵前或許才有兩句真言,這莫過於是天下最可悲的事情。


    他們的路在這一刻分叉,各有各的奔途,他成為帝王睥睨一切,而他成為了一個被放逐的孤苦之人。


    時間輪回流轉,也許就連老天都在嘲笑他們這些可笑的糾葛,這可不就是天下間最可笑的事情?可卻也是天下最深的執念,自古弱肉強食,沒有誰能放下心中的念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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