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天,春光明媚,萬物生機勃然,眼前不時有大團如雪柳絮飄過。


    與這正值踏青好時節相比,扶風郡地界卻是一片狼藉,交戰後留下來的火焰還未熄滅。有許多兵娃子正在清理戰場,屍體,破碎的戰旗和清理不掉的血跡看得人直作嘔。


    遠處駛來一輛馬車,因著前路不好走,車中人隻得下馬車徒步而行。


    “多虧路將軍把青國蠻子趕出去,咱們扶風郡才重得安寧,這會兒雖是難看了些,不出十日定又是那個繁華富碩的扶風。隻是委屈了姑娘,隨小的走了遠道,身子可是乏了?”


    嬌柔軟媚地聲音自白紗下流出,不過一句“不曾”便讓人聽得酥了半邊身子。郡守大人今日設宴招待路將軍一行,牟足勁將扶風最佳之物奉上,便連本郡第一美人風娘子都請出山,以伴將軍左右。外人都道風娘子美貌非常,像他這等跑腿小子卻是無緣得見,偷覷一眼露在外麵的纖纖玉手,光滑細膩,膚如凝脂,一步一搖間香風入鼻。


    城中小販吆喝不絕,婆子大嬸們討價還價的聲音充斥在大街上顯得熱鬧無比。馬車粉色簾子被掀起,隻聽風娘子身邊的丫鬟開懷道:“還是城裏舒坦,我們終於能搬回來住了。”


    她們被安排在一座低調奢華的宅子裏,西斜日光從窗戶照進來包圍著那些不俗之物。這一等直到夜幕降臨才見幾個丫頭帶了衣裳飾進來,柔聲道:“大人讓傳話給姑娘,若姑娘能伺候得路將軍滿意必有重賞。”邊說邊伺候風娘子沐浴換衣挽,無不用心周到。


    事畢丫頭將她們帶去府中又一處園子,風景蔥鬱,小橋流水,掛在屋簷下的燈籠隨風擺動,與月光同灑在孱孱流水中,更顯優雅別致。她們主仆兩人走進房間後,丫頭就退下了。


    伴著吱呀聲窗戶被推開,月色清冷,樹影斑駁,有一枝海棠花伸到眼前出淡雅芳香。


    “姑娘隻賣藝又不賣身,郡守大人這是何意?”春秀看著自家姑娘窈窕背影,端著茶杯走到她身後憤憤不平。


    風娘子穿一身大紅繡牡丹花紋輕紗衣裙,同色抹胸前是色彩斑斕的大團花朵,妖媚而豔麗,雖說以至春時入夜仍舊涼如水,胳膊上浮起雞皮疙瘩。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下人恭敬地行禮:“將軍。”她擺擺手讓春秀退下。


    飄忽略顯淩亂的腳步聲漸近,她垂下眼簾,雙手交疊置於腹部,在來人推門進來後,盈盈福身行禮:“拜見將軍。”


    直直往床邊去的男人驀地脊背僵硬,頓了頓才轉過身,濃眉緊鎖,堅毅俊朗的麵容清冷深邃,低沉嗓音徐緩響起:“你是何人?”


    她腳下如生蓮款款走向他,還差一步之遙時抬起頭,輕聲細語:“小女風娘子,郡守大人讓小女伺候將軍。”


    路敬淳被郡守及當地富賈纏著飲了好幾壇酒,雙目混沌,被她身上的香味熏得鼻頭一癢,厭惡道:“帶這勞什子東西做什麽,裝神弄鬼,可是生得醜陋不堪無臉見人?”


    她利落退開幾步遠,躲過他的大掌,這才摘除麵上紅紗,燭火映照下,杏眸流波婉轉,嬌顏宛如屋外海棠綻放,柔嫩飽滿亮如櫻桃的紅唇上勾,一絲雀躍精光從她眼中滑過,嬌嗔道:“將軍何必心急?這世間自是好姿色才配遮掩,不是嗎?”


    路敬淳收回手,刹那間雙眼布滿寒霜,哪還有半分醉酒之意,聲音陡然深沉如冰:“你不是風娘子,到底是何人?坦白交待,本將軍還可網開一麵饒你不死。”


    她沒想到自己苦心瞞過了眾人到他身邊卻被一眼看穿,撇撇嘴,無趣道:“將軍好眼力,隻是不知小女何處露出破綻?您先別急著動怒,小女並無衝撞之心,隻是慕名而來罷了。路將軍聲名遠揚,東征北戰救萬民與水火,疏影仰慕將軍已久,若能侍候將軍數日今生便無憾。”


    路敬淳無意與她多說,當即開口要喚外麵的隨侍進來將她帶走,她有所察覺快步走到他身邊不管不顧地地緊緊攀住他的脖子,委屈道:“聽聞將軍對逝去的宇文小姐念念不忘,這麽多年都不曾變心,小女心中不甘隻想親近將軍,若能與將軍結同心之誼……”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他不甚溫柔地提著領子甩開,手快探上她纖細柔嫩的脖頸,要不是顧念著她是個柔弱女子早將她扔出去了。此時他臉上遍布怒氣,不客氣道:“胃口倒是不小,也不怕卡在喉嚨咽不下去。誰派你來的?說,不然扭斷你的脖子。”


    她絲毫不懼,輕輕笑出聲:“將軍殺了我肯定會後悔。”她抬手戳了戳自己心口,媚然一笑:“這裏裝得公子影的秘密,將軍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三年前,宇文丞相家的小姐未抵過病痛折磨撒手人寰,路將軍性情大變一/門/心/思/在戰場拚搏,短短幾年名聲大噪,與巫敘**師公子影幾度交手險險落敗,自此更是無心他事,苦心鑽研兵法戰局,現今聽她一說,雖不信卻又不忍真放過,緊捏著她脖子的手緩緩鬆開,健碩的身子坐進椅子裏,示意她開口,同時又擺出一副若是滿嘴假話必不輕饒的架勢。


    “據我所知,東丹大軍此次是要穿過莽虜山神不知鬼不覺地到巫敘背後來場突襲罷?誰知才入山就收到扶風有敵軍入侵的消息,將軍可知為何青國突然犯我邊境?”不顧主人嫌惡地眼神,大大咧咧在他旁邊坐下,看著這位俊朗如玉的男子眉頭緊攢,不得其解的樣子開懷大笑。


    青國與東丹國簽訂盟約互不相犯,相安無事二十餘年,著實想不通何故會使得青國甘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幾番猜想都不得答案,無奈看向笑得洋洋得意的妖媚女子。


    “公子影閑來無事時為巫敘國的三皇子做了份大媒,私底下把青國國君最寵愛的清寧小公主給擄了,男女間看對眼的事兒想必不用我多說,公子影這事辦得雖不地道可總歸是占了先機。也不難看出,他對將軍的意圖可是一清二楚。比起將軍時刻臨陣待,他過得可是瀟灑愜意。我這裏有打探到公子影近日動向,不知將軍可感興趣?”


    路敬淳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巫敘當他若至寶,何時不是裏三層外三層的防範?就憑你?”


    誰知她卻無半點羞意,眯起眼笑得宛如個孩子:“早就知道將軍不會信我。不知將就可敢於我打個賭?我拿這條命做賭注,將軍日日行軍打仗想必甚是無趣,更何況又不會有損失,來玩一局如何?”


    她緊張期待的樣子莫名逗人笑,路敬淳點頭後,她眨眨眼:“明日辰時,公子影會陪同三皇子親臨青國,不出個把時辰兩國聯姻之事便會傳遍全國上下。你我盡管在此等待便是。”說著站起身踱步到床前,噘嘴抱怨:“費了諸多口水,也不問人家叫什麽,將軍可真是不憐惜人。”


    路敬淳見她將外麵的罩衫脫掉,登時麵色變了幾變,握著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骨節泛白,平靜道:“姑娘如何稱呼?”


    她宛如桃花般嬌美的臉頰上頓時笑顏如花:“疏影。是難言處,良窗淡月,疏影尚風流的疏影。”


    他勾起唇,眼睛看向旁處:“是嗎?我記得以前也有個女孩子這麽和我說過。算了,退下罷。”


    疏影雙手緊攥著衣擺,委屈道:“郡守大人有交代,若是疏影沒伺候好將軍可是要受罰的。要不將軍也上來一塊睡?放心,我不會非禮你的。”


    他此時酒意上湧也顧不得她了,卻也做不出與女子爭床的丟臉之事,虧得還有張軟塌能勉強棲身,不消片刻便陷入沉睡。


    疏影聽到他沉穩悠長的呼吸聲傳來,起身往前走了兩步還未到他身前,感覺到刺骨寒冷的匕抵著她腰身,隻聽身後響起不帶感情的聲音:“不要藥靠近他,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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