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龍城,天高雲澹。


    此刻尚是四月下旬,月亮尚未升起,隻有迷蒙的星光。


    星光如水,映照著龍城千年的滄桑。


    鐵青色的城牆在如水的星光下,泛著血色光芒。


    這是一座兵城,真正的兵城。


    城中少有百姓,除了鐵血軍人之外,就隻有高高飄揚的戰旗。


    統帥府,一盞孤燈,幾十名侍衛,站在統帥府外護侍,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裏麵的大帥厲嘯天,厲帥是文人,文人不管最終從事什麽工種,骨子裏還是有文人氣息的,厲帥就是這樣的,上馬可征戰,下馬可賦詩,白日軍營如赤日,夜讀春秋化大儒。


    孤燈之下,厲嘯天手捧一古卷,手中一支毛筆筆走龍蛇……


    夜已深,夜已靜,但他還是沒有休息的意思……


    突然,他手中的筆接觸紙麵,虛空停下……


    他的目光霍然抬起……


    他的四周已經改變了模樣……


    原本安靜的大帥府,此刻更加安靜,而且還伸手不見五指!


    厲嘯天大驚,一彈而起:“何人?”


    伴著這聲大呼,他的手伸向腰間……


    他的腰間有兩樣東西,一是他的帥印,二是他的長劍……


    但是,帥印憑空消失,他的長劍倒是握在了手中,卻根本沒力氣拔出來,因為這四周的夜色突然化成了膠水,將他全身上下牢牢封鎖,包括他的大腦在內……


    而且他這聲驚天動地的大吼聲,也根本沒能傳出統帥府……


    哧地一聲輕響,厲嘯天口鼻流血,不僅僅是血,還有白色的腦漿……


    冬,厲嘯天一頭栽倒,腦袋撞在麵前的書桌之上……


    下一刻,他四周的黑暗煙消雲散,外麵的侍衛眼中,孤燈如舊,燈下,他們的大帥趴在桌上睡著了……


    龍城之上,雲層之中,一個相貌儒雅的儒生手一起,在星光下打量手中的帥印,金色的文氣激發,帥印之上,光芒流轉,映出賀蘭城的模樣,裏麵星星點點都是軍旗之光。


    “封!”


    一個字出口,賀蘭城數百麵軍旗同一時間光芒熄滅!


    這就是封軍旗!


    軍旗一封,所有功能喪失,軍不成陣,任人為所欲為!


    前期,賀蘭城三萬精兵就是這樣被殺的。


    今日,曆史再度重演。


    賀蘭城外,高山之巔,夜色如潮,一條高大的人影全身上下散發著懾人的氣息,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如同刀劍相擊,夜梟般的笑聲陡然響起:“已然得手!”


    四個字一出,他四周的幾十名將領同時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個個眼亮如星。


    他腳下的一頭巨大青狼王猛地站起,將他的身軀托在山峰之上。


    下方山穀,在黑暗中靜止不動的數十支大軍,軍旗之上寒光迸發,此刻的寒光,壓過了滿天星光,山穀之中的大軍,足有十萬之眾。


    “攻!”統帥一聲令下,無數的青狼奪穀而出,挾著猛惡至極的風聲,撲向十裏外的賀蘭城……


    兵如潮,青狼如沸,撕開了夜幕,震動了山林,空中青狼王橫掠天際,地上大軍席卷大地山川,在這黑夜之中,再度劍指賀蘭城。


    賀蘭城頭,兵士無數,賀蘭城中,一片混亂。


    但是,整座賀蘭城,沒有軍旗的閃光,所有軍旗,似乎同一時間失去了作用,麵對天上地下同時席卷而來的大隅奇兵,無比的慌亂……


    大隅統帥紀威哈哈狂笑:“血洗賀蘭城,一個不留!殺!”


    殘酷的大戰第一個照麵就已經白熱化……


    城門第一時間攻破,潮水般的大隅大軍直入城中,所到之處,賀蘭守軍不堪一擊,空中將領落下,賀蘭城在夜色之中顫抖……


    紀威身邊一名將領仰天大笑:“什麽大蒼戰神!小兒也!”


    旁邊另一名將領笑道:“這就叫強中自有強中手!厲嘯天再怎麽厲害,也不是神,如何防備來自後方的手段……”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統帥紀威高高舉起的手。


    透過他手的邊緣,他看到了紀威嚴肅至極的臉。


    紀威目光投向西側的戰場。


    那片區域,一大隊青狼戰隊正在與敵拚殺,戰局一邊倒,對方的兵士根本擋不住己方的攻擊,但很詭異的是,為何沒有血霧飄飛?


    他們斬殺的敵人,沒有血!


    這名將領也是跟厲嘯天交過手的,突然看到這一幕奇景,心頭打了個突:“兵法?”


    就在此時,雁回峰頂突然亮了……


    一麵巨大的軍旗在雁回峰頂點亮……


    這麵旗一亮,十萬大軍的外圍,數百麵軍旗一齊亮起……


    一股奇異的氣機包圍整座賀蘭城,也包圍了尚未入城的數萬名大隅軍……


    旗下一人,手托帥印,他手中的帥印映照出他的麵孔,正是厲嘯天!


    “厲嘯天!”紀威一聲大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龍城那邊剛剛傳來線報,厲嘯天已被隱龍所殺,賀蘭全軍軍旗被封。


    但如今厲嘯天親身出現在賀蘭城外,賀蘭城內早已是兵法演繹的陷阱,他們四周,全是賀蘭軍旗完好的賀蘭大軍。


    中計了!


    無比惡毒的計謀!


    厲嘯天仰天大笑:“紀威,我家陛下英明神武,豈是大隅李熾這黃口小兒能夠算計的?你今日之滅,與你無關,緣於李熾的愚蠢,九泉之下,不可不知!”


    聲音一落,四麵合圍!


    一場血戰,無比慘烈,卻也無比輕鬆。


    說慘烈,是大隅軍的傷亡慘烈,他們已隱入困陣之中,不管天上地下,不管怎麽衝都衝不出去,對敵人發動任何攻擊,都無損敵方分毫,而敵方卻輕鬆在外圍獵殺他們,包圍圈點點收縮,偶爾還在困陣之內施展厲嘯天馳名天下的兵法,十萬大隅軍每一個呼吸都死亡上千人,隻花不到兩個時辰時間,困陣之中的十萬人,全體喪命……


    困陣外圍還有些殘兵,在這陰險計謀之下嚇破了膽,掉頭就跑,賀蘭大軍掩殺,三萬殘兵不要命地飛跑三百裏,人數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幾千人一頭紮進後軍的隊列,衝入後軍副帥紀飛的賬前,不通!


    十多個將領披頭散發,痛哭流涕……


    紀飛臉上青筋爆……


    一巴掌拍在桉幾之上,青銅桉幾震成碎片,深深地紮入地下,甚至有幾塊殘片還劃破了僥幸死裏逃生的一名將領額頭……


    紀家軍,是家族之軍,紀威,是他的親兄長!


    親兄長喪命!


    紀家軍幾乎一戰而滅!


    為何?


    緣於上層!


    上層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們,對麵已經安排好了,厲嘯天會被殺,軍旗會被封,你紀家軍此番大戰,並非血戰,本質上是捉死魚,捉幾條死魚,揚威天下,同時還得封賞,你紀王能不心動?


    父王心動了,才派出這支大軍。


    現在呢?


    厲嘯天根本沒死!


    賀蘭城軍旗根本就沒封!


    對麵的人跟他們玩了個大花招,設計一個困陣,就葬送了紀家軍十萬兒郎,還有他兄長!


    誰是死魚?


    誰蠢到如此地步?


    紀家軍才是死魚,父王才是蠢貨!


    部下傳來厲嘯天的得意宣揚:我家陛下英明神武,豈是你大隅李熾這黃口小兒所能算計的?你今日之滅,不因為你,而因為李熾之蠢,九泉之下,不可不知!


    紀飛滿臉烏青,突然也覺得自家陛下李熾,真的是個蠢貨!


    你是大隅國君,大蒼皇帝是大蒼國君,他會跟你演戲?他會主動送出自己的江山?你跟他提出這麽匪夷所思的要求本身就是蠢,誰不陪你演這樣的荒唐戲?將計就計,殺你一支大軍的戲,誰不演?


    紀飛雖然也算不得聰明人。


    但他突然覺得一堆人比他自己還蠢。


    其中包括自己的陛下李熾,包括父王,還包括剛剛死去的兄長……


    當然,這也建立在他自己的認識之上,不深入了解內幕的人,是永遠都搞不明白這套匪夷所思的邏輯鏈的。


    消息回傳,直達紀王。


    紀王聞之大怒,急報兵部。


    兵部第一時間稟告大隅皇帝李熾。


    大隅皇宮禦書房,李熾臉色鐵青,手按在書桌之上,遙望東南……


    他大約四十歲年紀,雖然算不得黃口小兒,但客觀來說,也的確比大蒼國君小了十歲。


    雖然小了些,但他的執政經驗可不比任何人差。


    他出生就被立為太子,他的太子之路,很順利,父皇對他的培養,沒有雜念,他的成長路上,也沒有雜音,他的老師全是天下知名的老師,而且包含各道,有正統的文道宗師,有以見聞聞名天下的助師,還有修行道上的泰山北鬥,還有數以百計的智囊團。


    所以,他的成就比任何人都大。


    他雄才偉略,直追大隅開國之君。


    他吞並韓、楚、呂、晉,將一個弱勢的隅國,變成橫跨北方草原,直達北海的北方一霸,他的字典中,幾無挫敗可言。


    他對於大蒼那個國君,始終是立於高台隨手拿捏,他甚至可以自豪地說,大蒼那個國君姬商,是他的兒皇帝。


    但今日,事態有變……


    姬商竟然跟他擺了這麽一道!


    導致十萬紀家軍被滅。


    對於人口五十億的大隅而言,十萬人的生死不在他的心頭,但這件事情後麵的意味,他不能不明白……


    姬商這是要跳出他的掌控啊!


    “召王群水,杜儒心!”


    七個字一出,下方跪著的兵部尚書李益心頭大跳……


    王群水是宰相,杜儒心是一品大夫,再加上他自己,這三人,就是知曉全部內幕的三人。


    整個大隅,知曉內幕的不超過五人,一下子召喚三人,全是知曉內幕的,看來,陛下對南朝那邊的戰略有調整的意向。


    很快,兩人虛空而渡,落在皇宮,禦書房裏,陛下坐在龍椅之上,側視西北飛來峰,示意李益匯報情況,讓三人展開分析……


    這一分析,意見分歧也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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