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點柳枝,頭發高高飄起,俯視全城:“大蒼林蘇,今日欲論孝道,滿城父老,無分大儒生員,無分士農工商,無分高閣寒舍,無分男女老幼,俱可聞之!”


    聲音一出,覆蓋全城!


    甚至直上西山!


    西山之上,鳥飛起,落花飛,玉鳳公主府上,謝小嫣一彈而起,對麵的畢玄機、陸幼薇掌中茶陡然蕩漾成了三春水……


    “他進京了!”


    “他要論道!”


    “走!”


    ……


    文淵閣內,章居正眼睛猛然大亮:“滿城之人,俱可聞之,這也是開了論道之先河也!”


    是啊,論道,文道頂層之事,尋常百姓哪能聞之?


    而今日,林蘇當眾宣布,無分士農工商,俱可聞之,此氣魄之大,一時之間,淩蓋天下。


    林蘇開論:“何為孝?我以一言而論之!善事父母為孝也!”


    僅僅一句話,他腳下突然青蓮浮動,僅僅一句話,就觸動了聖道天機!


    為何,因為這句話是對於孝的高度提煉。


    《圍爐夜話》就因為這一句話而成為千古名著。


    世人或許不會記得《圍爐夜話》這本書何人所寫,但一定會記得裏麵關於孝的終極論斷:善事父母為孝。


    “何為善事父母?重心在善也!善非善良,非善意,而是善於!方式方法而已!善事父母我分三層,首層禮也,次層悅也,三層靜也……”


    所謂禮,那就是對父母要有禮,不可惡言惡語相向……


    所謂悅,要讓父母從內心深處感覺愉悅……


    所謂靜,要營造讓父母安心的氛圍……


    世上大多數人眼中的孝,隻停留在表麵上,他們以為,對父母跪得勤,父母訓斥時腦袋垂得低,父母之命,不分對錯服從就叫孝。


    他們以為父母病了,自己辭官歸隱,日日夜夜在旁邊服侍就叫孝。


    他們以為,父母去世了,他們拋開前程,在父母墳前搭間茅屋就叫孝。


    他們以為,為了父母吃得好點,穿得好點,掐死自己的兒子侍奉父母就叫孝。


    錯了!


    他們的孝,隻是他們做給別人看的!


    真正的孝,是讓父母安心,讓父母發自內心地感覺愉悅!


    你辭官照顧父母,你就能比專門照顧人的侍女做得更好?你掐死自己的兒子,讓父母傷心欲死,豈不是在他心頭重重捅上一刀?


    你人前人後高風亮節,落了個孝之名聲,父母失去了子女光宗耀祖的榮耀,失去了至愛孫子,你把這叫孝?


    你這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想當然的孝道,你從來沒有真正站在父母的角度去思考,父母需要你如何盡孝……你之孝,隻為成就你自己的名聲,你之孝,建立在父母痛苦之上,你這根本不是孝,你這是大不孝!


    一番話出口,痛快淋漓!


    一番道論盡,如洪鍾巨宇!


    矛頭所向,眾人聽得明白,指的就是江如嶽的孝道!


    言辭鋒芒畢露,卻又句句入腦入心!


    論道,高層玩的學術,但今日之道,走下神壇,走入人心,且不說那些大儒個個驚心動魄,即便是京城普通百姓,也都聽得明白。


    無數人心中翻起了波瀾,他們重新在自己內心去審視孝道。


    一個老人長長吐口氣:“兒子,聽到了嗎?這才是為父希望看到的孝道!將來為父若死,你不可荒廢你之學業,你之路走得順暢,為父縱然身死九泉之下,也自安心!”


    兒子淚流滿麵,跪下奉令!


    象這樣的戲碼,一時之間在全城各處演繹,一時之間,造就無數人間感人傳說……


    林蘇早已進入唇齒留香的境界。


    他腳下的青蓮朵朵,筆直地延伸向遠方,宛若一陣風起,桃李天下!


    江如嶽費盡心機都無法達到的桃李天下,林蘇隻花了一刻鍾,就已達到!


    而且還不僅僅是桃李天下,他腳下的青蓮層層疊起,將他的人步步升高,他的聲音開始飽含道意,他的腳下,青蓮化台!


    青蓮道台一成,貢院之中道台之上的青蓮,宛若蝴蝶,爭相奔赴,融入他的腳下……


    “天啊,爭道!”有人驚呼。


    爭道,是論道之時極其罕見的場景,兩人論道,才會出現爭道,一旦爭道現,代表著道境之衝突,勝者將會收盡論道成果,敗者,將會留下一世汙名。


    江如嶽大驚失色,一步重歸他的論道台:“孝者,民之道也,亦君之道……”


    這是他的成名之作《孝論》。


    《孝論》一出,融合他文界之力,他開始了平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講解,妙句頻出,最精妙的講解齊出,不留絲毫餘地。


    隻因為他意識到了最大的危機。


    目前他的論道尚未真正完結,林蘇橫空出世,在他近在咫尺的院牆之外,論他同樣的論題,已經形成了爭道。


    他如果不能壓製住林蘇,他今日的論道,就一敗塗地,他這個聞名天下、名聲已借十三場論道而達如日中天境的文界,將會文名掃地。


    他借論道而要實現的所有抱負,都成昨日黃花!


    他必須得爭!


    但是,他的《孝論》,他的論道,留不住腳下的青蓮。


    腳下的青蓮不再增加,甚至他還止不住青蓮離去的步伐。


    陸天從等人也是大驚,幾大高官對視一眼,同時有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幾道文氣光芒悄無聲息地射向論道台,最少有十餘人同時出手,以他們自己的文氣,助江如嶽穩定局麵。


    為何?


    因為江如嶽是他們力推的!


    一旦敗在林蘇手下,就是朝官的大敗,皇室的大敗,甚至是聖殿的大敗!


    這樣的失敗,他們無法接受!


    即便是高高在上,世事全不掛懷的莫名,此刻也已變色。


    爭道一起,她都變色了。


    然而,爭道跟傳統意義上的文戰不一樣。


    傳統意義上的文戰,拚的是文道偉力,林蘇再怎麽強悍,也不可能敵得過這麽多文道高人的聯手。


    但是,爭道拚的不是文道偉力,拚的是對聖道的理解,拚的是道境的圓潤。


    十餘朝官合力,最多可以讓江如嶽文氣不枯,才氣充盈,但並不能提升他的道境。


    青蓮在空中懸浮,在掙紮,還在緩慢地向外飄移……


    林蘇論道,漸入佳境!


    第二層麵“孝之以悅”論完,他腳下的青蓮朵朵,生機無限,漸有合而為一的趨勢,青蓮合,道台就會真正成型,青蓮道台若成,代表著他的道境大成!


    貢院之中,所有大儒全都大急。


    如果能夠出力,他們絕對不吝惜自己的文氣,可惜他們出不了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蘇漸占上風,內心大半鬱悶得要死,當然,也有一些例外,畢竟不是所有大儒都站到朝官這一陣營,終究也有些大儒對於當今的朝堂有幾分自己想法的,往日被束縛於規則之下,隻能隨波逐流,今日,看到林蘇以一人之力,硬破朝堂既定大局,他們既新奇,又有幾分激動,目光也好,心思也罷,開始移向林蘇這一方。


    秋墨池目光移向章浩然,一縷聲音飄過去:“章兄,我們要不要助林兄些許文氣?”


    “不必,他行有餘力,何需以這種下三濫的方式,落人話柄?”


    這倒也是,相比較貢院論道台前台上眾人的麵紅耳赤,林蘇氣定神閑……


    這些人都是局中人。


    局中人看的是戲外。


    全城絕大多數人並非局中人,隻是局外人,局外人拋開一切,隻聞論道本身。


    古柳之下,數以千萬人,他們都是學子,此刻如醉如癡,林蘇的每一句論道,進入他們的耳中,化為甘露瓊漿,滋潤他們的文道。


    他們如飲釀酒。


    街道之上,無數人遙望貢院,目光齊聚林蘇所在的區域,同樣如醉如癡。


    更遠的地方,有些人後知後覺,直到如今才意識到……


    “天啊,貢院論道!快去快去……”


    “什麽貢院論道?剛有消息傳來,青蓮第一宗師林蘇原本打算貢院論道,但貢院大學士蘇長河狗眼看人低,不允許林宗師貢院論道,林宗師之論道,乃是在貢院之外!”


    “什麽?蘇長河竟然如此鼠目寸光?林宗師可是青蓮第一宗師,他不配貢院論道?敢問全天下何人配?”


    一時之間,為林蘇打抱不平的,痛罵蘇長河的,各類聲音在全城各處傳遞,但有與貢院有些關係的人,個個掩麵,他們意識到今日貢院犯下了大錯。


    林蘇此番論道精妙不精妙一般人也看不出來,但是,他的青蓮已化道台,他所在的區域,已經桃李天下,聖殿以無可爭議的道境奇觀,宣告他的論道精妙無匹。


    如此精妙的論道,如果是在貢院,貢院之名將伴隨這一空前論道,流傳天下。


    而蘇長河偏偏拒了他的貢院論道,如此精妙的論道是在貢院院牆之外。


    這件事情將成為貢院永遠的汙點!


    所有跟貢院相關的人,都深感臉上無光!


    作為始作俑者,貢院大學士蘇長河早已有了不祥的預感,他的心頭亂如秋草,然而,論道到了如此境地,他已經無能為力。


    瞅著高台之上已然聲嘶力竭的江如嶽,他不知道該罵江如嶽不爭氣,還是該罵自己剛才行事欠思量……


    隻願林蘇的論道到此終結,不要做得太過火,彼此之間留點底線……


    這也是但願了!


    真正的情況是,林蘇論道進入第三階段,孝之以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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