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這句話一出,周圍安靜了。


    但每個人心頭都翻起了波瀾,包括蘇蓉在內。


    蘇蓉,是藥王山的人,是站在太子身後的,而盧陽王,同樣是站在太子身後的,所以,她與盧陽王是同一個立場。


    林蘇當日踏入南山府,太子就已經意識到,這是在給盧陽王上眼藥。


    但是他也並不急,因為他知道盧陽王可不是個軟柿子,林蘇想碰一碰他的虎威,必定是撞得頭破血流。


    但是,林蘇一出手,顛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盧陽王被他欺負得特別特別慘……


    而如今,他回到南山府的第一個關注點,又是盧陽王,這王八蛋又想欺負盧陽王?


    如果盧陽王被他欺負,自己要不要幫呢?這是蘇蓉內心的激蕩之處。


    但賀心宮和曹離的回答沒有刺激性……


    盧陽王和知州曹大人,整個春節都很安靜,甚至可以說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安靜。


    陽湖水道,盧陽王沒有搞什麽破壞,上遊水道處,沒有王府的人,王府幾位王子,往日在南山城橫行霸道,無惡不作,但這個春節,他們甚至都沒有踏入南山城半步。


    知州曹放那邊,整整一個月沒有任何一個官員來南山,似乎對南山發生的一切,完全未知,即便是祖籍南山的幾名州官,回來過年時,也緊閉府門,從回家到離家全過程,沒有任何人跟南山府現任官員發生任何交集。


    說到這些,這位曾經當過知府的曹師爺頗有不安,說府尊大人,老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現象,南山已成一座官場孤島!


    賀心宮接過話頭,說如果隻是一座官場孤島倒還罷了,下官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林蘇笑了:“以大蒼官場目前的尿性,作一個官場孤島,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至於賀大人所說的山雨欲來,我的宗旨一貫就是:沒有發生的事情,一概視同不存在……還有沒有其他事?”


    曹離打算退下了。


    但賀心宮微微猶豫:“府尊大人,另有一事,雖是小事,但下官隱隱有些不安。”


    “哦?什麽事?”


    賀心宮道:“洞庭水道,年前發生一樁死人案,雖然隻是一個漁民莫名死亡,算不得特別大的事情,但那條水道卻是南山府貨物流通的必經之道,基於此,下官詳細查閱了這條水道過往之事,才知道那裏近十年間,竟然死了三十餘人。”


    “南山大局已然鋪開,接下來貨物流通乃是重中之重,水道之事,不可馬虎!”林蘇眉頭緊鎖:“有沒有詳細記錄?”


    “下官將這三十餘人的記錄都已整理好,這就傳到府尊大人的官印中,府尊大人可詳細查閱……”賀心宮手一抬,官印金光一閃,一堆資料傳入林蘇的官印。


    林蘇現場打開……


    虛空之中,出現案卷投影。


    案卷已發黃,份份都很正規,顯然是從各縣案卷中調出來的。


    記錄著三十多條命案信息。


    都是發生在一個位置,洞庭湖心,靠近一座小島。


    死亡的人員信息,多數都是當地漁民,也有幾個江湖人。


    林蘇眉頭緊鎖:“這三十多人,竟然並非水道上的過往行人,而是當地漁民,不太符合盜賊殺人越貨的行事習慣。”


    賀心宮道:“正是如此!如果是盜賊殺人越貨,斷然不該選擇當地漁民,漁民能有什麽貨可搶?搶劫過往商船才合乎正理,但奇怪的是,過往商船一無所損……”


    “那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強盜實力低微!不敢搶過往商船,隻能在落單的漁民身上下手了。”林蘇身子微仰。


    “府尊大人錯了!”賀心宮道:“殺人者實力之高,匪夷所思!你看這人……此人名雷先佐,乃是洪武十七年進士大儒,不折不扣的文心高手,被殺!此人無名,但經屍檢,確認其武道修為高絕,至少也是窺空,被殺!此人乃是東南鏢局的人,名叫楊洪斌,道果已初成,照樣被一枚柳葉貫穿眉心!”


    “一枚柳葉?”林蘇輕呼。


    “正是!”賀心宮道:“是一枚新鮮的柳葉,尚留在他的大腦之中,當時青田縣衙都言,妖柳作崇,以至於老百姓發起了一場斬妖行動,全縣的柳樹不知道砍掉了多少……”


    最外圍的蘇蓉心頭一動,一枚柳葉殺了道果,官府中人將其定位於柳妖殺人,但她卻知道,還有一人,那就是無間門的柳君!


    這姓賀的不知道這中間的門道,那麽,這姓林的是不是知道呢?


    當日那個假冒柳君的神秘高手,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當日的神秘人真是他,那麽,他顯然會想到柳君的……


    他有沒有想到呢?


    蘇蓉悄無聲息地關注林蘇,林蘇目光閃動,顯然有了別樣心思,蘇蓉的心中預判,點點升高,如果說先前她預判林蘇是那個神秘人的可能性隻有八成的話,現在,已經升到了九成!


    林蘇道:“一枚柳葉殺道果……如果是人為的,這等高人,會為了什麽而殺人呢?為什麽殺的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別,毫無關聯性?”


    賀心宮道:“這就是下官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這些被殺的人身份天差地別,沒有任何相通之處,卻都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方寸之地……”


    林蘇眼睛猛然大亮:“方寸之地?或許這就是答案!”


    賀心宮茫然:“大人……”


    “這些人身份地位毫無關聯性,但是,全都死在這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關鍵,也許這裏藏著他們的什麽大秘密,也許這些人被殺的原因,就因為他們進了一個不該進的地方,撞破了他們的秘密!”


    這話一出,蘇蓉心頭大跳,無間門……柳君?大秘密?難道說……


    賀心宮卻是依舊迷茫:“這裏隻是一片水域,一覽而無餘,莫非水下……”


    “隻有一片水域嗎?”林蘇道:“這座島何名?”


    “此島,名四方山!大人的意思是……這座島才是他們的秘密所在?這些人隻不過是踏足了這座島,才被他們殺人滅口?”


    林蘇托起茶杯,緩緩道:“賀大人你可以仔細看看,這座島,離那邊水道終究還是有三四裏的距離,商船不會無故靠近這座島,所以,他們平安無事,而漁民會,文人會,修行高手也會……”


    周魅臉色一片平靜。


    但內心早已大浪翻滾。


    好你個林大壞蛋,伱這戲演得曲折離奇啊。


    你在船上就已經跟你這個忠誠部下安排好了這場戲吧,一唱一和的表現力全都是滿分。


    真正目的就是:讓蘇蓉上鉤!


    柳君這條引線拋出來,四方山這個地名點出來,隻要蘇蓉稍微有一點江湖常識,稍微有一點敏銳性,就會猜到,四方山有可能是無間門的秘密基地。


    那麽她上當了嗎?


    周魅絕對不會直接去探,但她還是精準地洞察到了。


    蘇蓉眼中有奇異的光芒悄然流轉。


    成了!


    她已經上鉤了!


    次日,大戲正式開演!


    蘇蓉起床的時候,林蘇已經跟周魅換了衣服,林蘇扮的是一個普通書生,而周魅,成了一個俏書童,兩人一幅要出門踏青的模樣。


    一看到蘇蓉,林蘇輕輕一笑:“李姑娘,你今日不妨在南山四周自行轉轉,探聽下你師伯的消息,我把手頭這件事情辦完了,再陪你如何?”


    “林大人,你是要去四方山查案麽?”


    “也無需瞞你,的確是!”


    蘇蓉道:“小女子可否同行?”


    林蘇猶豫半響:“今日之查案,可能不會太平……”


    “林大人盡請放心,小女子修為雖然算不得高絕,但怎麽著也不至於成為大人的拖累。”


    “豈敢!豈敢!姑娘有興的話,也換套衣服吧……”


    於是,林蘇帶著兩個書童,踏空而起,落在洞庭湖畔。


    三兩銀子一亮,他們坐上了一條小船,進入洞庭湖。


    他們腳下的船,是洞庭湖最常見的烏蓬船,老柳為船板,竹片為船蓬,以桐油刷之,風雨不透。


    小船悠悠滑向洞庭深處,是由蘇蓉和周魅二人劃船的,一左一右各有一槳,小船兒無聲地前行。


    還真是別有一番意趣,至少在蘇蓉和周魅的字典中,從來沒有過。


    象她們這種層級的修行高手,何曾劃過船?又何需劃什麽船?


    但不得不說,從雲端之上下來,操起世俗的船槳,也是頗為新奇。


    林蘇立於船頭,一身青衣,湖風吹來,他的折扇輕輕一開,還真是風流倜。


    周魅笑了:“公子,昔有大儒在這洞庭湖寫下‘春風吹老洞庭波,一夜舟君白發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的千古名篇,今日公子入湖,要不要也寫上一首?”


    林蘇橫她一眼:“少在那裏亂撩,別忘了,你家公子今日上四方山四方寺求香拜佛,隻為求得今秋會試中舉!”


    “今秋你要是能中舉,天理實不容!”


    “李姑娘,將這個烏鴉嘴給我丟下去!”林蘇惱了。


    蘇蓉笑了……


    周魅也笑了……


    此刻尚未到達四方山,隨便什麽玩笑都可以開,但當小船靠近四方山的時候,三人盯著麵前的這座奇異小島,眼中都有了幾分警覺。


    這座島,難怪叫四方山。


    四麵都是懸崖,壁立千仞。


    唯有一條小路,通向山頂。


    小船靠岸,沿著石級步步而上,湖風吹來,透體生涼。


    前麵半山之處,一麵石壁之上刻著一行詩句:“湖內清風世外仙,四方古寺可參禪。”


    清風起處,真如世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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