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表情卻複雜了。


    有衝擊絕頂的衝動,卻也有意氣消沉的沮喪。


    章亦雨遙望天梯:“彩兒,你有登頂的欲望嗎?”


    彩珠蓮輕輕搖頭:“有欲望也隻能是空餘恨!我隻恨瑤池會百年一回,如果是十年……”


    如果是十年一回,她十年後一定登頂,可惜,百年一回,再過百年,她們即便不死,不老,也將失去年輕人的身份,從而喪失決戰瑤池的資格。


    章亦雨懂她:“這道天梯,非你我所能跨越,但我們依然可以比一比,誰登的級數更高。”


    對的,這就是無望登頂之人拚搏的支撐點,四百八十七人目前都在淩雲榜上呆著,可以確定他們都排名前四百八十七,但具體的排位,可沒有出來,具體排位,就取決於你在這天梯上上了多少級。


    每個人都有奮鬥目標,每個人都有壓力,這就是瑤池天梯與淩雲榜相結合,形成的全員拚搏的機製……


    “出發!”


    林蘇隨著人群一步踏出,踏上了紫色天梯的第一級台階。


    四周突然一片空曠,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


    沒有瑤池仙樂,沒有四周的選手,隻有他一人,孤獨地行走在枯葉泛黃的台階上,台階之上,斑駁一片。


    突然,一個斑點幻化人形,手持一把長劍,一劍刺向林蘇的左肋,劍勢極其淩厲。


    但林蘇一眼就看出了三個破綻。


    他拔劍式一出,幻化成三道劍影,分別擊向三個破綻,哧地一聲,人影消失,林蘇一步踏上第二級台階。


    第二級台階又是一人一劍,劍勢比第一人強了三分。


    但林蘇依然看出了三個破綻,又是三劍,再上一級。


    第三級,劍勢飄忽,竟然不知攻向何處,林蘇手中劍起,不管他的劍落點在何方,這一擊直指破綻所在,拿下!


    第四級,兩人同出,一人劍勢如暴雨梨花,另一人化為暗夜幽靈,林蘇破劍式一出,兩人破綻齊破。


    隻有半盞熱茶的時間,林蘇上了十八級,見識到了十八種完全不同的劍法,他的興致大起,老子是文人,平時幾曾跟人拿劍拚過招數?機會難得,我一樣樣地嚐試,破盡天下劍法……


    他這心思一起,有些忘了初衷。


    直接的後果就是,他慢慢落到了後麵……


    高台之上,幾乎所有的宗師都緊張了起來,因為他們的後輩子弟,此刻正在天梯上,為宗門榮耀而戰。


    巫如雲雙手緊握,掌心都是汗水,她清楚地記得,上次象這麽緊張的時候,還是巫山宗麵臨夜鷹峽圍攻的時候,這次沒有宗門被滅之危,但同樣是宗門的大事。


    修行宗門,群狼環伺,一分實力一分生存的本錢。


    實力不足,滅宗是分分鍾的事,實力強悍了,別人想滅也得掂量掂量,除此之外,還有一重隱性的好處,那就是名聲顯赫的宗門,更容易招攬超級天才,有時候,一個天才橫空出世,就會完全改變宗門的命運。


    比如說她妹妹巫雪。


    比如說她的弟子彩珠蓮。


    妹妹巫雪可保巫山一時無憂。


    如果彩珠蓮橫空出世,作用會更大,為何?因為弟子級人物具有前輩高人無法擁有的帶動效應,天下年輕俊傑會想:巫山能讓弟子這麽出色,選擇巫山錯不了,去,上巫山!這樣一來,巫山聚集年輕俊傑,也就後繼有人。


    彩珠蓮本次瑤池會,表現已經足夠出色,成功踏入淩雲榜前五百,超額實現了宗主的目標,但她的心有點野,能不能更上一層?進入前三百?


    她如此想,碧水宗宗主路天鳴也同此想。


    章亦雨表現足夠出彩了,能不能再上一層?


    但是,兩人的表現已是夠嗆。


    彩珠蓮登上了第六百級,章亦雨恰好在她前麵一級。


    她們二人領域都已開啟,彩珠蓮長發飛揚,演繹出一種霸絕天下的魔女氣勢。


    章亦雨則恰好相反,她的琴域開啟,她整個人化身為天外仙子。


    正因如此形象,兩宗宗主都深深地知道,這兩名弟子已到極限。


    第六百一十三級……


    第六百一十四級……


    第六百一十七級……


    第六百三十級……


    一連二十級,每一級,兩人都形同拚命,兩宗宗主全都握緊了拳頭。


    雖然他們算術不好,但也清楚地記下了每個掉下台階的人,他們已經數到了159,代表著目前彩珠蓮和章亦雨都已進入淩雲榜前329位。


    再拚幾位下去,跨入前300!


    這是他們共同的心願。


    彩珠蓮看不到章亦雨,她也看不到其他人,但是,她一樣在拚,她在內心告訴自己:小壞蛋先認識章小娘皮,這一塊上我不占優,她爺爺比我爹官大,我也不占優,但是,我得比她排位高一些,否則,小壞蛋會看不起我。


    章亦雨內心也在叫,臭流氓,我讓你叫她彩兒,我讓你給她香水,我就是要踩她……


    兩人這就拚上了,堅強有力的支撐下,她們異常的頑強,最後,各走了七步,這七步,絕對挑戰了她們的極限。


    轟!


    彩珠蓮崩了,飛落高台。


    離開高台的一瞬間,彩珠蓮終於看到了她努力登上的那級台階之上,一條人影飛起,正是章亦雨。


    我c!差了一級!就差一級!


    彩珠蓮臉全黑了。


    章亦雨被震落高台,一眼就看到了黑著臉的彩珠蓮:“你多少級?”


    彩珠蓮牙關緊咬:“你隻比我多一級,神氣什麽?”


    章亦雨立刻得意洋洋:“我沒神氣啊,咱們進了前三百嗎?”


    “目前……”


    彩珠蓮目光掃向旁邊的淩雲榜,局勢有點微妙啊,487名天驕榜上的成員中,目前確定被她們踩下的有185人,目前跨過642級台階的,有286人,還有14人待定。啥意思?這14人沒有到達642級台階,但是,也還沒有被打下來。


    噗!


    一人口吐鮮血,在第601級的位置被打了下來!


    兩人心頭同時一跳,186個人壓下了!


    再來兩個!


    她們全都可以進前三百!


    “還有十三隻烏龜慢慢爬呢,亦雨,你希望這些烏龜都掉下去吧?”彩珠蓮掠一掠耳邊的五彩發。


    章亦雨橫她一眼:“你這話也就跟我說說,要是那些人的師尊聽到了,會立馬收拾你……我的天,瞧瞧那是誰?最下邊的那個……”


    彩珠蓮目光一落,我靠!


    林蘇!


    他在那裏東一劍,西一劍地刺空氣,好半天都不挪一步。


    “這混蛋在玩什麽?”彩珠蓮眉頭緊鎖:“下麵360級台階,他應該是瞬間就過的。”


    “瞬間就過?什麽意思?”章亦雨好吃驚。


    “他的劍道已是青花境,青花一出,那些劍意級別的招式,瞬間破滅!怎麽?你不知道他的劍道已是青花?”


    章亦雨心頭狂跳,劍道青花?


    怎麽可能是劍道青花?


    她蹂躪他的年代,他還根本不懂劍道,怎麽就青花境了?


    但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對他的了解還沒麵前的彩兒深,轉換話題:“如果他掉下去,咱們就順利地進入前三百了,那麽問題來了,你希望他掉下去嗎?”


    輪到彩珠蓮無言以對了。


    如果林蘇聽到她們的對話,一定會知道,自己一開始就將路走偏了,這道天梯,考驗的是武道意誌或者元神意誌,根本不是招式,不管敵人出何招,你亮出武道意誌也就行了,可他,偏偏在鑽研招式,而且還很有強迫症地,要將所有劍招的漏洞全都找出來。


    高台之上,除了少量宗師還盯著自家弟子之外,其餘的頂層宗師,弟子已經掉下去的宗師,目前齊聚頂層。


    三千級台階之上,最後的競爭開始了。


    至此,非妙果莫入。


    高層弟子,壓箱底的本事顯現……


    姬文,手中長劍一震,妙果一出,蕩盡六百餘級台階上所有的攻擊,第一個跨上頂層。


    劍客,頭頂一道長劍虛影化虛返實,道道劍光披灑,如風一般踏上頂層。


    寧飛雪,身周大雪飄飛,她摘雪為刀,一刀劈開麵前的迷霧,踏足頂峰。


    須彌子,全身金光閃爍,雙手合在胸前,一步一級台階,跟尋常登山無異,踏足頂峰。


    ……


    天靈宗宗主阮絕倫澹澹一笑:“淩雲首尊終究還是淩雲首尊,阻斷眾位俊傑的天梯路,他依然是舉重若輕。”


    他指的是須彌子,除他之外,其餘人是奇招迭出,唯有他,連手都沒有抬過,這份舉重若輕的姿態,第一時間征服了滿場高人。


    千佛寺空語大師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淩雲榜更新在即,首尊二字,劣徒豈敢此刻居之?”


    烏雲道人嗬嗬一笑:“老光頭,阮老頭誇你家徒弟的本意,是要你誇誇他家那個姬文,你還是不通世務啊。”


    旁人全都臉露笑意,正常情況下,一個高人誇另一高人的子弟,換來另一高人對自己子弟的誇獎是常規操作,天靈宗宗主想必真有此意,但是,你當麵說出來,讓人情何以堪?


    空語大師笑了:“老衲本就是世外之人,不通世務有何稀奇之處?”


    阮絕倫卻是臉色不善,勉強一笑:“烏雲,可曾聽過一句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烏雲笑道:“阮老頭,你如果算是君子,全天下也就沒小人了。”


    阮絕倫臉色一沉:“烏雲老道,你這是存心挑釁麽?”


    這句話一出,滿天的風似乎同時停止了吹動,化成了一股凝固的巨浪……


    但烏雲依然視他為輕風,目光抬起:“怎麽?你想貧道為你那得意的弟子測一測運程麽?”


    滿場宗主齊齊大驚。


    阮絕倫斯文儒雅的臉上,隱約有青筋湧動……


    測運程,在烏雲老道的口中出來,絕對是八級恐怖。


    如果是針對他阮絕倫本人,阮絕倫絕不怕他,但是,他要測的運程,卻是他的弟子……


    “烏雲老道,有本事不妨來測一測本座的運程,針對小輩有意思嗎?”


    “針對小輩自然沒什麽意思,但你們天靈宗沒意思的事情幹得還少嗎?”烏雲老道懶洋洋地伸直了腿:“雲溪宗第五代宗主死五百年了,你們都能將她的眼珠掏出來,雲溪宗不敢問你們,貧道來問上一問,這種爛屁y的事兒,有意思嗎?”


    這話一出,兩人臉色鐵青。


    阮絕倫是其一。將雲溪宗前宗主眼珠掏出來,成就姬文,雖然他們以“靈物有德者居之”的話說服天下,但三歲孩子也知道,這說服不了任何人,因為這種行為本身就“無德”。隻不過沒有人敢跳出來指責而已。


    其二呢?是雲溪宗宗主。她心裏最不是滋味,麵前這老道為她出頭,但是,出頭的同時,又對雲溪宗侮辱了一遍!老天作證,雲溪宗針對此事件,可不是不敢問,她派出二十名長老專程前往天靈宗,死了一大半,十幾條長老的性命都丟了,叫不敢問?實力不如人,能有什麽辦法?


    其餘人呢,也是麵麵相覷,他們弄不明白,這老道“火塘邊灑尿——得罪一圈人”的性子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如果說是從小就有,能在江湖中活到這麽大,實是千古奇聞。如果是修為有成之後萌發的,那就讓人神往了,隻要修為到位,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


    瑤池聖母高高在上,看似對四方一無關注,但其實,全場所有的一切,她盡在掌握之中。


    “逍遙!場中俊傑千萬,你最關注何人?”


    她腳下那個嘴兒好小的小美女目光抬起,盯著已經登上高台的十餘人,最關注誰呢?須彌子還是姬文?寧飛雪還是劍客?反正不是狂刀,狂刀這種風格她一點都不喜歡……


    “看錯了方向!”聖母的聲音傳來:“你要學會透過表象看本質。”


    “娘,我應該看誰?”


    “高台之下,最底層的那位,仔細看看。”


    逍遙目光落在林蘇身上,看了半響:“孩兒覺得此人不值得一看。”


    “為何?”


    “因為他路走偏了,天梯考驗的並非劍招,而是武道意誌,而他,卻隻是鑽研劍招……”


    “他前麵一關,路同樣走偏了!燕山雪,唯有他一人是憑肉身硬扛的。”


    逍遙吃驚地抬頭,肉身硬扛?……


    “真正的天驕,從來不是打通關卡的人,而是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訓練機會的人,修行路,沒有偏路,隻有跑偏了的心!”聖母道:“不管此子今日能否登頂,他都是本次盛會之上,不一樣的色彩!”


    ……


    天梯之上,人漸少。


    登頂的登頂,墜落的墜落,沒有中間路線。


    還剩十人,林蘇在其中。


    還剩四人,林蘇在其中。


    還剩一人,就是他。


    他就以這個唯一性,正式進入了眾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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