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早上,劉笑麗將女兒送到鎮上的車站。


    “鶯兒,真的要走了嗎?在家裏也挺好的。”


    劉笑麗舍不得她,顧柳鶯在的這十幾天裏,她難得正常了一些。


    顧柳鶯笑道:“媽,我出去賺錢,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新衣裳。”


    劉笑麗很認真地搖頭,“我衣裳夠穿了,你買回來的那些東西雖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還是要吃飯才養人。”


    顧柳鶯哈哈笑道:“你說得對。媽,就這一年了,我幹完以後就回來陪你。”


    劉笑麗不知為何眼睛卻紅了,她說:“你騙人呢,你不會回來了,你要走了。”


    顧柳鶯聽得一怔,心裏止不住地發酸。


    “媽,瞎說什麽呢,我不是每年都回來麽。今年過年回家,我保證不走了啊。”


    在監獄裏改造了十幾年,顧柳鶯還是變了。


    歲月或許真的可以洗滌一個人的心靈,當過往的點點滴滴湧在心頭,她開始明白,她不是誰,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她就是顧柳鶯。


    生在顧家二房,在大楊村長大的那個顧柳鶯。


    隻可惜她明悟得太晚了,當靜下心來,蹲在那個四麵圍牆的監獄裏,她才真正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感受到自己的愚蠢跟無知。


    當這些情緒翻湧出來之後,顧柳鶯開始正視身邊的親人,雖然時間不多,雖然條件有限,但是她還是盡量在彌補。


    她變成了真正的顧柳鶯,身邊的親人也接受了她,對她抱以寬容。


    顧柳鶯也紅了眼眶,她對劉笑麗說:“媽,你保重身體,我發了工資,就給你寄錢。”


    以往顧柳鶯離開,劉笑麗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正常的。


    但是今天,她死死拉著女兒的手,不讓她走。


    “鶯兒,我不要你的錢,你別走了,就在家裏,別出去打工,我們在鎮上做生意啊,你不是喜歡做生意嗎,媽支持你噢,你留下來吧。”


    劉笑麗就是覺得心裏特別慌,她有一種感覺,女兒這次離開之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旁邊,顧勇軍勸道:“笑麗,你別拉著鶯兒了,她聽進去了,會回來陪你的,現在隻是還有些東西在那邊,還要跟老板辭工,要回去一趟才行。”


    顧勇軍就是在哄她,劉笑麗還是個病人呢,一會急起來了,可是會鬧事的。


    “鶯兒,你說是不是?”


    顧勇軍向顧柳鶯使眼色,讓她配合。


    其實顧柳鶯不想欺騙母親,但是她沒有辦法了。


    於是笑道:“是的。媽,也就幾天,我就回來了。”


    丈夫跟女兒都這麽說,劉笑麗果然不鬧了,她說:“真的啊,那太好了。你趕緊過去吧,早去早回。”


    顧柳鶯笑著點頭,轉身上了汽車,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再次向車外的劉笑麗揮手,“媽,我走了。”這一世我占著你女兒的身體跟人生,卻沒有好好扮演她的角色,沒有給你們帶來幸福跟安樂,我很抱歉。


    餘生我很想這樣陪伴著你,為你養老送終,但我過不了心裏那道坎,那道裝滿了仇恨的坎。


    不過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後路,你們都安心吧。


    汽車啟動,顧柳鶯的眼角的淚無聲滑落。


    這一次離開,她大概率再也回不來了。


    大年初五的晚上,顧柳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了一個西部小城。


    她先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旅館休息,隔天坐公交去市裏的人民醫院員工宿舍。


    人民醫院的員工宿舍就在醫院旁邊,跟工作單位一牆之隔。


    這裏是春喜路,這裏有兩個很大的公交站。


    站在宿舍區外麵的公交站台上,左手邊有一所小學,斜對麵有一所中學。


    上一世,那個叫孔伶的女孩就是在對麵的醫院宿舍出生,在左手邊跟斜對麵的學校完了小學跟初中的學業,然後步入高中,考入大學。


    她是家中的獨生女,人生雖然平淡,但卻是受盡了來自父母跟爺爺奶奶的無盡寵愛。


    大學畢業之後,全家舉力,給她買了房子,給她婚前一個保障,她也找到了一份不算很好,但很穩定的工作。


    如果不是那本網絡,如果不是那次的穿越,顧柳鶯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會將是一個怎樣的結局,但左右不過是普通而又平凡的生活,無波無瀾,簡簡單單渡過一生。


    當初年少無知的時候,自己身上的奇遇讓她膨脹,讓她對未來充滿了幻想。


    如今,經過時間與社會的洗禮,她總算明白,平凡即是美好。


    穿過人行道,穿過張燈結彩的小區門口,顧柳鶯來到了醫院宿舍樓最左邊那幢。


    302啊,那就是她上一世的家。


    隻不過在她變成顧柳鶯之後,這裏就不再屬於她了,屬於曾經的自己。


    顧柳鶯坐在花園旁邊的石墩子上,她等啊等,等到上午十點多,終於等到那一家三口拎著年禮,離開302房,來到樓下。


    顧柳鶯知道,他們是要去姑姑家拜年。


    太熟悉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當年經曆過的。


    彼時,“她”的父親孔醫生才三十幾歲,做護士的媽媽也還年輕漂亮,而他倆的女兒孔仱剛剛上初中,才13歲。


    13歲,也算是大姑娘了吧,孔仱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脖子上是粉紅色的圍巾,她紮著高高的馬尾,嘴裏哼著歌,一蹦一跳地走在最前麵。


    當孔仱出現,顧柳鶯就看著她,目光不移。


    那件衣裳她記得,那雙皮鞋她也記得。


    真好,看著曾經的自己,她沒有遺憾了,猶如新生。


    顧柳鶯站了起來,跟著他們出了小區,一起來到車站。


    她在車站旁邊的郵筒前停了一下,投下一封信,正是寫給孔仱,這一世的自己。


    她想,既然來了,怎麽樣都要留下一些東西吧,她知道得雖然不多,但未來十年自己曾經走過的那些路,遇到過的那些事,到底還是記得的。


    有些錯,犯過了,她就不想“自己”再犯了。


    希望“她”可以懂得,在未來,可以成長。


    至於那個很可能扭轉“她”命運的網絡,請放心,我會幫你解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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