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整個紀家失去了精神支柱。


    母親的心也跟著父親離去了。


    她放棄了所有,在最後那幾年的日子裏一直投身於慈善事業,幫助了很多兒童,幫助了很多病人。


    但是再多的感謝跟笑臉都治愈不了她那顆黯淡下去的心,六年之後她也隨著父親去了另一個世界。


    母親葬禮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紀思銘”沒有讓人給他撐傘,因為他想重新感受一下九歲那年站在醫院樓下,沐浴雨水的那種感覺。


    他讓所有人都走了,隻有妹妹在旁邊陪著他。


    “哥,回去吧。”妹妹說。


    “紀思銘”沉默了一下,問她,“當年的事,你怪我嗎?”


    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都想問,當年的事你怪我嗎?


    怪我悄悄帶你下樓。


    怪我讓你跟父親受到了傷害。


    怪我讓這個家蒙上了幾十年的陰影,最後還造成了這樣的結局。


    紀思潼說:“哥,你說什麽呢,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爸爸跟媽媽,還有哥哥跟姐姐們,他們也是。你是我最好的哥哥,現在是,以前也是。”


    是啊,沒有誰怪他,隻是他一直在責怪自己。


    那天,“紀思銘”抱著妹妹大哭了一場,他決定放過自己,他決定解脫。


    隻可惜命運之劍再次降臨在了他的身上,也就是那天,紀思潼所坐的車出了事故,留下了年幼的兒子跟丈夫。


    那天,“紀思銘”暈倒在泥沆裏,他的心髒隨著那場事故也停止了跳動,要不是後麵急救來得及時,他會因為悲傷過度而猝死。


    “紀思銘”暈迷了,他不願意醒來,他不想麵對這個世界,他厭惡命運。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小安在他耳邊說:“韓墨自殺未遂,他想丟下他跟思潼的兒子,你不要也做一個壞舅舅,醒來吧,那個孩子需要你,他是思潼在這個世界的延續……”


    “紀思銘”終於醒了,妹妹的兒子終究成了他的牽掛。


    他讓律師擬了一份監護人變更合同,找到韓墨,在韓家住了半個月。


    最後韓墨拒絕了他變更監護人的提議,保證不再做傻事。


    不過韓墨也就堅持了八年,最後憂鬱而終。


    韓墨臨終前,將兒子托付給了“紀思銘”。


    那一年,“紀思銘”已經四十四歲了。


    他仍孑然一身,在失去父親、母親、妹妹的這些日子裏,他沒有關心過自己的個人問題,他一直在努力,帶領著僅剩的那些“家人”壯大跟穩固他們的事業。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環境下,他們為社會,為國家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或許,那些年“紀思銘”真的很忙很忙,忙得無暇顧及其他。


    又或許,他沒有忘記宋予,沒有忘記那個一直生活在國外,很少回來的姑娘。


    這個長長的夢境啊,從九歲的孩童,到不惑之年,紀思銘感覺夠了,真的夠了,他不想再知道剩下的那些日子那人怎麽樣了。


    他真的不想。


    這是一個悲劇,徹頭徹尾的悲劇。


    神啊,讓我醒來吧,如果這是你對我的懲罰,那麽真的夠了。


    十九歲的我已經嚐盡了這人世間的心酸苦澀,我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我早已經懂得要珍惜如今,那已經刻進了我的骨子裏。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


    紀思銘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舅舅,舅舅,你怎麽了?”


    韓鈺放下肉包子,輕輕拍了一下紀思銘的肩膀。


    舅舅?


    紀思銘茫然地抬頭,發現外甥正用一種關心跟不解的神情看著他。


    “我?你能看到我?”


    紀思銘一開口,聲音很沉很沙,這不是自己的聲音,這是“他”的聲音啊!


    怎麽會……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紀宅,他跟韓鈺正坐在餐廳裏用早飯,不遠處還站著管家跟女傭。


    我,我什麽時候變成“他”了!


    而且,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紀思銘刷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有些激動,有些詫異,之後看著韓墨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不管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是一件改變自身,彌補錯誤的契機。


    隻是,隻是這未免也太晚了,晚到很多事情不可逆轉,他的人生已經過半。


    是啊,他變成“他”了又怎麽樣,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紀思銘又難受起來,坐在椅子上掩麵。


    他又哭又笑的舉動將韓墨嚇壞了,那個孩子對管家說:“打電話給梁醫生。”


    梁醫生是紀家的家庭醫生,平時負責紀思銘的心理健康問題。


    管家也很急,拿出手機就要安排醫生。


    紀思銘擺了擺手說:“不用了,我沒事。”


    他的事情跟心理醫生沒有關係。


    “舅舅,你剛剛?”


    韓鈺還是不放心,很顯然那個“他”平日裏是有些心理問題的。


    紀思銘笑著摸了摸韓鈺的頭,問小少年,“包子好吃嗎?”


    韓鈺:“啊?”


    不對勁,不對勁,舅舅太不對勁了,他明明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根本不會關心這個包子好不好吃。


    紀思銘又對外甥笑了,這小子長得像妹妹,迷茫的樣子看著特別可愛。


    “吃飯,一會我送你去上學。”


    他坐在餐桌前,大口吃起那些精美的早點。


    既然回來了,能彌補多少算多少吧。


    而且要快,他不清楚啥時候會回去,盡量將想做的事情做完。


    紀思銘吃完飯親自開車送韓鈺去學校,路上還哼起了多年前的流行歌曲,那些歌韓鈺從來沒有聽過,所以他全程都用一種荒謬跟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家舅舅。


    紀思銘從後視鏡裏看見少年的臉色,嘿嘿笑問:“好聽嗎?”


    “有點好聽。”


    老實說曲調聽著還可以,就是舅舅的聲音不太美妙。


    紀思銘嗬嗬,“去網上搜一搜,還能找到這些歌曲,這是舅舅年輕那會流行的。”


    “舅舅,歌名叫什麽啊?”


    兩人好像是找到了共同愛好,總算是能好好交流了。


    快到學校時,韓鈺說:“舅舅,我想聽聽你說的那些歌曲,下次我們去老光碟店裏找找好不好?我想在家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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