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事嗎?”


    顧謹謠的語氣很平澹,就好像真的不認識眼前這人一樣。


    她開口說話,白纖抖得更厲害了。


    好幾次,她都差點崩潰,大哭出聲。


    但是最終她忍住了。


    “我,我是過來感謝你們的幫助,還錢的。”


    她顫著手, 遞出卷好的零鈔,先前已經數好了。


    顧謹謠看了眼,接了。


    她說:“我會將錢跟你的話轉達給我們店的經理。”


    白纖扯著嘴角笑,之後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說:“那,再次感謝你們, 我,我就走了。”


    該說的話說了, 該還的錢都已經還了。


    她沒有理由再在這裏停留下去。


    “我, 我走了。”


    白纖又輕輕重複了一句。


    她極度失落又頹然的樣子看得迎賓小妹有些莫名。


    這個阿姨怎麽了,一副想哭的樣兒,就好像不是過來道謝還錢的,而是走投無路,過來乞討的模樣。


    白纖現在可不就是在乞討,討顧謹謠多跟她說句話,討得能多一分相處,多看她一眼。


    白纖當年十九歲下鄉,二十一歲生了顧謹謠。


    其實算算她此時也才四十出頭而已,樣子卻看著快五十歲了,兩髻邊白發都出來了,眼角的細紋也深得很。


    她的生活過得不好,任誰都能看出來。


    “等等。”


    顧謹謠開口將人叫住。


    白纖的背影一怔,立即轉頭, 用一種期盼的神情看著顧謹謠。


    顧謹謠說:“你昨晚怎麽會暈倒在這裏?”


    顧謹謠要問清楚,她要知道目前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從她的穿著, 顧謹謠知道她自殺就在最近。


    或許是今晚, 又或許是昨晚。


    她的夢境跟幻覺都是另一個世界的真實映射。


    在另一個世界裏這人死了, 但是在這兒未必。


    因為有顧柳鶯和自己,以及書中劇情的牽引,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跟陸榛的退婚是因為他考上大學,要奔赴更好的前程,拋棄自己而退婚。


    自己跟紀邵北是相知相戀才結婚生子。


    從生孩子時的幻境來看,她當時還在大楊村,紀邵北從外麵趕回來看她,那時男人還在城裏的機械廠上班,她還在村子裏,或許做著生意,但完全沒有到南城,連江城都沒有。


    所以在另一個世界她的生意起步要比這邊晚,最少晚一年。


    不對,根本不止一年,因為在這裏她有神仙水的幫助,所有的生意都在飛速前進。


    如果按正常的進度,起碼要晚兩年, 或者以上。


    或許書中女主角的發家史可以成為線索, 按書中進度, 此時的女主正在跟郭坤學習廚藝,開酒店去城南那是三年以後的事了。


    如果按書中的時間線,她來到南城時白纖早已經死了,她們不會碰上,沒有任何交集。


    但是現在,因為她提前到來,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知道她會跳河,知道她的女兒會殺人再自殺。


    顧謹謠沒辦法冷漠到像是無事發生。


    她想,就算是個陌生人,知道別人要自殺,多少也會勸上一句吧,而不是站在旁邊問她怎麽還不跳,別浪費我看熱鬧的時間。


    顧謹謠恨白纖,恨她拋棄父親跟自己,恨她缺失了自己的成長。


    特別是在別人對她說,你媽跑了,你沒媽了,沒媽的孩子像根草的時候,她的恨意會達到極點。


    但是那終歸是小時候的事情。


    等她慢慢長大,那些聲音就少了,因為大家也快忘記了曾經有白纖這麽一個人,他們都接受了現有的一切,將白纖這兩個字丟在腦後。


    就如現在的顧謹謠,當這個女人真實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已經引不起她的任何情緒波動。


    她不想認她,不想叫出她的名字,也不想再去問當年你為何要拋棄我們父女。


    因為沒有感情。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就是一個陌生阿姨,生活過得艱難的陌生人。


    隻不過她知道這個人要自殺,知道她接下來的命運。


    僅此而已。


    昨晚為何會暈在這裏?


    白纖說不出來,太複雜了,她總不可能告訴她,她想她,想過來看看,感受一下有你在的地方。


    她不是過來認親的。


    她不能說這些。


    所以白纖笑了下,她說:“一不小心迷路了,又累又渴,看到這裏有燈,就過來了。”


    她說得也沒錯,昨晚,她就是迷湖了。


    顧謹謠:“那你現在知道回家的路了嗎?”


    白纖:“知道了。我知道這是哪兒,全都想起來了。”


    她真的知道了,不會再做傻事了。


    即便雙方變成陌生人,偶爾過來看看,也是一種守望。


    顧謹謠:“那行,你回去吧,以後別在外麵亂逛了。家裏人會擔心。”


    顧謹謠主要是想提點一下她,你不是還有一個女兒,為她考慮考慮吧,你死了,你女兒也會跟著絕望,而去殺人。


    別的,她並沒有更深層的意思。


    可是白纖不這麽想,因為渴望得到關注,所以顧謹謠的每一句話都會在她腦中放大,然後不停地去奢望一些她不敢想的東西。


    “我,我知道了。不會在外麵亂逛了。”白纖說。


    顧謹謠點了一下頭,轉身走了。


    白纖目送她遠去,等人看不到了,才對迎賓的小服務員璀璨一笑,離開了鄉客居。


    迎賓小妹傻眼了,她覺得這個阿姨好奇怪。


    開始一幅謹小慎微的討口子樣兒,老板說了兩句話,她就好像活過來了,還笑得那麽……


    漂亮。


    是的,剛剛她的笑,挺好看的。


    看來這個阿姨年輕時也長得很漂亮。


    路邊的公交站,白纖沒等一會,車子就來了。


    因為不是上班高峰期,車上有座位。


    白纖去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裏,這裏沒人。


    車窗外的陽光射進來,忽明忽暗,照在她的臉上,照進那堵滿是裂紋又有發黴的心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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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纖覺得,自己好久沒有享受過這麽好的日光了,原來陽光可以讓人這麽舒服,而不是不灼熱、流汗、烙人肌膚。


    她捂著臉,想笑,心裏是真的真的很開心。


    可是眼淚卻又止不住,嘩啦啦地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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