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樹上熟透了的秋梨,潤肺生津,梨肉雪白,汁水飽滿。


    顧謹謠削了三個,切成小塊放在碗子端出去給孩子們和紀蘭。


    相處了兩天,兩個孩子也沒那麽怕紀蘭了,雖然也不會靠近,但不排斥,隔著一點距離還會跟她說話。


    隻是紀蘭很少回應,要麽發呆,要麽傻笑。


    “姐,吃梨。”


    顧謹謠將裝梨的碗遞到紀蘭麵前,自己還拿了一塊放進嘴裏,在教她。


    紀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轉頭看著顧謹謠發呆。


    顧謹謠見她不吃,很快就將碗拿開了,進屋裏摸了一雙用舊布料做成的夾棉大手套。


    紀蘭的手長滿了凍瘡,又紅又腫,這兩天顧謹謠給她抹了雪花膏養著,還做了這雙手套。


    “這個,套上。”


    顧謹謠像教小孩子一樣教她,紀蘭呆滯的眼神看著這雙手套,終究還是流露出了一些別樣的感情。


    那情感一閃而逝,不過顧謹謠還是看見了。


    剛剛紀蘭的神情……


    “快戴上吧。”


    顧謹謠將手套遞過去,打算幫她戴上。


    這時,一直沒動的紀蘭將手套拿過去了,放在眼前看了看,一揚手,扔了。


    顧謹謠:“?”


    來到這個家裏第一次發脾氣,再配合自己剛剛看到的神情,顧謹謠覺得這個紀蘭,怕不是真的有點“問題”。


    顧謹謠也沒惱,默默撿起那雙手套,放到她房間的床頭去了。


    快天黑時,趙小鋼回來了,拉回一百斤大黃米、五十斤花生,還有二十斤白芝麻。


    這些東西都是趙小鋼用他的洋車子拉回來的,顧謹謠見他累得滿頭汗,分了幾個梨給他解渴。


    東西卸下,顧謹謠將花生拿出來,扛到隔壁的小春家,讓幫忙去一下殼,五十斤給五毛錢。


    他們家人多,晚一點就能拿到花生米。


    五毛錢剝五十斤花生,這當然使得。


    農村人最不值錢的就是力氣,晚上大家都沒事可做,燈下一坐,一邊嘮嗑,一邊做事,家裏十幾個人,半個小時就剝完了,還能賺半斤豬肉錢,何樂而不為。


    後村,顧家三房此時也在剝花生。


    顧柳鶯也是個會算成本的人,隻是有三房一家子人可以用,她幹嘛還要出那五毛錢。


    每當個時候田春花就忍不住抱怨,依附著二房做生意,平時不光要免費當服務員,地裏的活也要幫忙幹,有點什麽事還得讓他們加班加點弄。


    三房隻有四個人,五十斤花生得弄兩三個小時,手都疼了。


    田春花:“投入這麽大,花生糖跟芝麻糖也不知道做出來能不能賣。”


    顧謹謠的米花糖賣得好,大家有目共睹,可花生糖跟芝麻糖還沒試驗過啊!


    這次顧柳鶯要做糖,的確拉三房合夥了,但是合夥有合夥的規矩,顧柳鶯投入技術,成本就跟三房四六分。


    做糖可跟做豆芽不同,豆芽就是一點綠豆黃豆的事,這次做這個是要用精細糧,是要花錢的。


    而且這個錢一點都不便宜。


    田春花挺擔心的,前怕虎後怕狼,根本不是做生意的人。


    顧勇國就勸她,先試一次,要是賣得不好,他們就不幹了。


    而且,聽二丫頭說,大丫頭的糖源斷了……


    次日。


    前村後村都飄滿了菜籽油的香氣。


    顧柳鶯在做糖,顧謹謠也在做。


    隻不過一個是直接上手,一個還在試驗。


    加了神仙水的花生糖跟芝麻糖,出爐之後那味道讓人欲罷不能。


    可最近吃多了加神仙水的東西,顧謹謠還是能品出點點不同,這就跟用料,跟人的手藝有關。


    她試了三次,盡量保證商品完美。


    雖然她有神仙水在,但隻要有一丁點偏差,都要試著去改變,去學習,而不是拿著好東西就消極怠慢,隻知道坐享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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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試驗成功,原料也準備好了,顧謹謠並沒有立即上手做,還是跟之前一樣,準備明天早起趕個新鮮。


    夜裏。


    案台上的麵條擀好,灶膛裏就暫時停火了。


    堂屋跟灶房裏都點著燈,一家人坐在燈下,靜靜地等著,等紀邵北歸。


    今天,周六。


    從縣裏坐最後那班車回鎮,再步行回村,怎麽樣都天黑了,而且現在冷,黑得也比以往要早。


    其實他們也可以先吃,可紀邵北一周才回來這麽一次,一家人總想著有個圓滿。


    男人的腳程快,這次他們並沒有等多久,院門外就傳來響動,紀邵北回來了。


    他還是穿著那身軍大衣,背上挎著軍綠的舊布包,大步跨進門時剛毅、沉穩、像一陣風。


    顧謹謠從灶房迎了出來,“回來了。”


    紀邵北看著她,腳步停了一下,“嗯。”


    “我燒了熱水,放下東西過來洗下臉和手吧。”顧謹謠說道。


    “好。”


    紀邵北的聲音沉沉的,細聽之下能感覺到一絲笑意。


    他的心情不錯,可當踏進門檻那一刻,原本那點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瞬訝然。


    “姐?”


    坐在桌前的女人穿著藍色棉襖,頭發齊肩,除去神情有些不對,看起來跟普通人沒多大區,甚至比成天需要幹活的婦人還要幹淨整潔。


    如若不是記憶裏的那個影子,紀邵北根本沒辦法將眼前的人跟紀蘭聯係在一起。


    多少年過去了?


    五年了!


    是的,紀蘭瘋掉已經五年了。


    五年裏紀邵北休假回村都會過去看她,盧家聽到他回村的風聲會專程將人收拾一下,等到他過去的時候勉強看得過眼。


    其實紀邵北都知道,姐姐在盧家過的什麽日子,髒汙不堪,活得像個乞丐。


    曾經,他也準備提前退伍,帶姐姐回紀家好好照顧,可那個時候的紀蘭就會發病,趕他,罵他,躲在盧家的角落裏根本不願意跟他離開。


    對於這個堂姐,紀邵北內心是無奈的。


    紀蘭十五歲才去盧家,小時候他是她帶著長大的,姐弟情義深厚,長大後,她活著艱難,他卻無能為力。


    回首往事,關於紀蘭,他都非常自責。


    當初,要是他晚一年當兵,或是不去當兵,或許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可這個世界裏,沒有要是、如果、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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