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去她三哥的新院子逛了逛,他的新住處的確是氣派了不少。兩進的院子,院中還有一口小池子,裏頭養著睡蓮,這個時候正開著碗口大小的淡黃色睡蓮花。旁邊堆砌著假山,養著藤蘿。


    可惜那棵枇杷樹沒有移過來。


    屋子裏垂手站著幾個婆子,穿著藍綠比甲,看到她之後恭敬地屈身喊七小姐。


    宜寧才從婆子那裏知道羅慎遠不在院子裏,他跟著羅成章去拜訪宋督學了。


    宜寧就讓他們別管自己,她自己隨便在院子裏看看。


    她本來還給羅慎遠帶了幾盒蜂蜜糕來慶祝他喬遷之喜的,既然主人都不在,她把東西放在羅慎遠的書房裏。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丫頭走過來。


    這兩個丫頭一個穿著湖綠褙子,白色月華裙,模樣楚楚可憐。另一個穿著白底紅纓的褙子,人比海棠花嬌。


    兩人看到是府中老太太嬌寵的七小姐來了,連忙屈身請安。


    宜寧看著她們漂亮的臉蛋,心想這就是陳氏送給羅慎遠的丫頭了,就問道:「你們現在伺候三哥的起居?」


    穿湖綠褙子的柔聲答道:「稟七小姐的話,奴婢們是在書房伺候的。三少爺的起居還是嬤嬤在伺候。」


    雖然不是伺候日常起居,不過三哥讀書的時候有紅袖添香,也挺享受的嘛。


    宜寧暗想著,她注意到這個丫頭居然有模仿喬姨娘的痕跡,衣著打扮都挺像的。想來說不定現在這款受歡迎,宜寧也沒有多管,放下東西去了林海如那裏。


    林海如讓她過去拿上次說要給她的冰種翡翠手鐲。宜寧知道以林海如的性子,那些東西不用也就是扔在庫房裏積灰。對於林海如來說,玉鐲子什麽的又容易碎又不好看,再名貴的她都不能鑑賞,幹脆一股腦送給宜寧算了。


    宜寧聽了之後很心動,林海如那裏好東西可不少!


    她現在年紀小,雖然老太太和林海如經常送她東西。上次讓雪枝幫她清點了一下,光長命鎖項圈之類的就是十幾個,但是太值錢的東西並不多。算下來四五千兩銀子是有的。宜寧前世出嫁的時候,祖母給她添了八十擔嫁妝,她自己卻是捉襟見肘,隻湊了一千多兩銀子的首飾。


    反正林海如又不要,她拿來自己收著,以後當小金庫用。


    宜寧心裏打著小算盤,去見林海如的時候還順帶拎了一盒蜂蜜糕給她做禮,雖然林海如可能也不愛吃。


    林海如看到宜寧過來了卻十分高興,讓丫頭端她早準備好的冰鎮西瓜給宜寧吃。她指揮著婆子在庫房裏翻,搞得灰頭土臉的,給宜寧翻出了數十隻玉鐲。也不管成色好壞,手一揮讓宜寧全部帶回去。


    林海如喝著茶休息的時候,宜寧就一個個打開來看。


    裏麵有一對冰種翡翠手鐲,水色極好,絕對的上品。還有一塊羊脂白玉的玉原石,玉質觸手生溫,毫無瑕疵,比翡翠手鐲還要價值連城。以這兩個最為名貴,別的卻也不是一般的貨色。


    宜寧嘖嘖稱奇,不由對林海如的家世有些好奇:「母親,你們家原來究竟是做什麽的啊?」


    林海如毫不在意地道:「也沒有什麽,不過我祖父做過鹽引生意,後來就在蘇州經營絲綢……現在我大哥,也就是你大舅已經韜光養晦了。畢竟家裏沒有大官,還是不要太張揚比較好。咱們家繁盛的時候,蘇州小半個城的鋪子都姓林,蘇州城外的田莊,三成都是我們的。」


    宜寧聽了之後差點被林海如給嚇到了。


    她知道繼母有錢,沒想到林海如還是有來頭的!


    她是日後蘇州林家的小姐。


    蘇州林家世代商賈,富得流油。士農工商地位森嚴,林家卻出了一個因為經商太好,最後做了官的人。後來官至戶部侍郎,也算是個異類了。她還記得這個人叫……林茂!


    她握著林海如的手,問她:「母親,你家可有個叫林茂的人?」


    林海如點了點頭,有些疑惑:「你也知道茂哥兒?他是你大舅的幼子,寵得不像樣子。整天走馬打鳥的,叫你大舅母好生頭疼。罵他罵不停,打他他又笑嘻嘻的不當一回事。你大舅母幾乎都不想管他了。」


    宜寧聽到後有點傻眼了,這是那個逼得文武百官不得不捐出幾十萬銀子賑災款,剛正不阿足智多謀的林茂林大人嗎?


    她還記得林茂和羅慎遠的關係很好,幾乎算是羅慎遠唯一的摯友了。原來還是有這層淵源在裏麵的。


    林海如繼續說自己的侄子:「……讓他讀書又不好好讀,讓他跟著學做生意又不願意。上次你大舅母被他惹怒極了,說扔到保定來給我養著。」


    宜寧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怎麽大人物的小時候都有點不同尋常呢。


    她仔細想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她作為玉簪子被摔碎的時候是至德十四年,但那是二十年之後的事。現在是承平八年,陸嘉學剛當上陸都督,才二十八歲。羅慎遠十六歲,這位林大人應該和羅慎遠年紀相仿。


    宜寧問起林茂的年齡,林海如隻說約莫是十四、五歲,具體多大也說不清楚。


    對於以後會發生的事,宜寧雖然知道,卻並沒有什麽能力去插足。這位林茂林大人也許還在年少輕狂的時期吧,她沒有多問。把那些玉鐲子玉佩攏緊懷裏,告別了林海如抱回去了。


    羅老太太看到她抱了這麽多玉鐲回來,啼笑皆非。讓丫頭趕緊給宜寧登在冊子上,免得她以後隨便拿著玩弄丟了,這些可都是價值不菲的。


    宜寧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睡著都笑著。第二天早上起來還特地拉開小抽屜看。


    林海如早上來請安的時候,羅老太太就說她。「那些貴重的東西你也敢隨意給她,她年紀小,弄丟了可怎麽好!」


    林海如不以為然地道:「放在我那兒也是沒用,我還嫌占地頭。宜寧丟就丟了,再給她買就行了。」


    羅老太太又好氣又好笑,看那小丫頭財迷一樣摟著自己的玉鐲子,又不好讓她再交出來。


    宜寧拿著那塊羊脂白玉的原石,卻想為羅慎遠做一個玉佩。


    他常年用的是一塊青玉的玉佩,成色一般。她上次著意看過,玉佩可能是摔過一次,上麵有道裂紋。


    羊脂白玉,還挺配三哥的氣質的嘛!


    做好之後正好能在三哥鄉試回來之後送給他。宜寧想到這裏,下午就讓雪枝給她找了個玉匠過來。年老的玉匠長了一把白鬍子。把料子握在手裏打量,有點激動,半天都捨不得放手,這絕對是極品的玉質!


    他問宜寧想做個什麽花樣,宜寧想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


    福祿壽喜的花樣太過尋常,那不如做一個瑞獸的。龍鳳之類的也太常見了,宜寧拿定主意說:「那就雕一個貔貅的吧!」


    又能辟邪又能招財,挺好的。


    玉匠是羅家的老夥計了,宜寧倒也放心地把玉石交給他,他恭敬地捧了裝玉石的盒子退出去。


    丫頭進來跟羅老太太說大少爺等人回來了。


    他們跟著羅成章去拜訪宋督學,宋督學對羅懷遠讚不絕口,說他這次中舉是肯定沒有問題的。陳氏聽說之後非常高興,讓人給宋督學包了幾幅字畫送去。


    羅懷遠等三人回來之後,陳氏和林海如也過來了。


    明日一早他們就要啟程去貢院參加鄉試了,大家最後來給羅老太太告辭的。


    陳氏看著兒子長身玉立,已然是個成人了。忍不住動容地道:「你是長子,要給你的二弟、三弟作榜樣。這次一定要中舉回來,日後你二弟、三弟也能受你指點,羅家還指望你光耀門楣。」


    陳氏也根本沒想過羅慎遠會中舉,連可能性都沒有想過。雖然羅慎遠是被林海如收入嫡房了,但畢竟是個丫頭所生的庶出,能有多大的出息。


    羅山遠這次已經打定主意自己是去給大哥當陪練的,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中舉有點困難。所以母親拉著大哥的手叮囑,卻沒有跟他說什麽的時候,他也不在意。


    林海如看著羅慎遠,心裏現在他也算是自己兒子了。陳氏都拉著兒子在叮囑,要不要她也叮囑羅慎遠幾句。但是說什麽比較好呢?


    林海如看了羅慎遠好一會兒,才定定地說:「慎遠,這次不中沒關係,多考幾次就中了。」


    宜寧在旁喝桂枝湯,差點被林海如的話嗆到了。


    她咳嗽了幾聲,雪枝連忙給她拍背:「姐兒怎麽喝得這麽急!可要當心被嗆著了。」


    羅慎遠看了看林海如,又看著不停咳嗽的宜寧。回頭淡笑著說:「我知道了,謝母親叮囑。」


    宜寧這才緩過氣來,心想下次可別在林海如說話的時候喝湯了。


    林海如覺得莫名其妙,自己這話說得很對啊。一次考不中多考幾次就是了,運氣好總能撞上一個。運氣不好回來繼續讀就是了。她按了按宜寧的手,壓低聲音問:「我又說錯話了?」


    宜寧心有餘悸,放下茶盞說:「母親說得極是,沒事,三哥不會在意的。」


    陳氏含笑蓋上茶蓋,她雖然覺得林海如說話直接,倒也沒有什麽。她現在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兒子的鄉試上,別的她都不在意。隻要羅懷遠能中舉,不怕老太太不給她好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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