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聽說她一個弱女子,將昏迷中的軒轅澈從水潭邊背到找到他們的矮洞時,各個倒抽了一口冷氣。


    雖然她隻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卻沒有人不明白其中的艱難,無論從哪方麵來看,與她而言這都是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莫怪她手腕的傷這麽重,原來是這樣嗎?


    能說她傻嗎?如果不是她如此這般地將他藏起來,再大張旗鼓地將他們引過來,隻要再耽擱上一晚,他性命堪虞。


    隻是…


    看著女子微握雙手,低頭低聲訴說著,亭子所有人沉浸在一種寧靜的悲傷中。


    “至於阿晉,”她忽然想起些什麽,露出一個淺淡卻幸福的笑,“因為好玩,我們曾經一起去野外生活了一段時間,我曾和他開過一個玩笑。”


    “什麽玩笑?”華映梅好奇,接口問道。


    “嗬嗬,也沒什麽,就是有一日,我差點走丟,他氣極,便和我介紹了幾種如果在野外迷路或者遇險,可以做記號的方式,我當時笑話了他,和他說你們想得都太過簡單了,要是我,一定會做個誰都猜不透的標記。”


    想起曾經的逍遙自在,她心裏鈍疼,“我做的記號一定能把所有人都繞暈在圈裏麵!”


    她猶記得自己那時笑得多麽猖狂欠扁,阿晉在一旁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想起當時的自己,雖然也身不由己,心卻還有自己的,可是現在…


    她苦笑,繼續道,“其實就是圖形多一點,日月星辰,大小不同,按照一種圖形同一個方向就行了。”


    “什麽方向?”華映梅忙問道,卻也問出了他們的心聲。


    “就是圖形的大小,從大的到小的,或者從小的到大的。林子雖大,但是為了節省時間,我卻不敢將範圍放得過大,你們在林子裏繞了好幾圈,應該是阿晉還在逐一嚐試的原因。”


    “可是你做了幾種不同的標記,他如何得知從日開始尋?”軒源恒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悅昕從石椅上站起,走出涼亭,抬頭看著浩瀚的夜空中一輪亙古皎潔的明月,嫻靜而安詳,柔軟的月光如流水,靜靜地撒在地上,映下她嬌小的身影,朦朧中的她仿佛仙子般,纖塵不染。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眾人皆震撼於眼前的她,卻見她突然回眸漾開燦爛的笑,“因為我曾經和他說過,我上輩子是向日葵仙子,這一輩子注定了,向陽而生。”


    所有人心裏一驚,為她嘴角的笑,為她眼裏晶瑩的淚,為她盡是蒼涼的眉眼!


    “隻可惜,這輩子注定了隻能是折翼的天使,飛不起來了。”她垂眸低喃著。


    一時間悲傷在空氣中流轉。


    她仿佛回過神來,緩緩走回他們中間,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在你們最後找到了他,否則…”


    她抬眸望著緊閉的房門,眼裏哀傷更甚。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往前看,神色凝重。


    半夜,軒轅澈果發起了高燒,沈太醫匆匆趕來,細細看診後,忙開了些藥,煎下後讓他服下,雖然全身溫度仍高得嚇人,人卻終於沉沉睡去,不似原先,眉頭緊蹙,睡得極不安穩。


    軒源恒和珠兒一直苦勸悅昕回房休息卻不得,最後無法,隻能用厚被子將她重重裹了,才放心。


    她讓華映梅先回國公府,對方卻一口拒絕,神色決然,“不要,我要陪著你。”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悅昕眼眶微熱,剛欲說話便被軒轅意打斷,“不回便不回吧,反正回去了也是擔心,在這裏可能還更安心些,昕兒倒是你自己,休息一會。”


    說著他便大踏步離開了。


    沒一會兒,便抱著一床厚被褥過來,將華映梅也重重裹了抱在懷裏。


    華映梅臉頰通紅,卻也不掙紮,輕靠著他,閉目養神。


    悅昕一愣,隨即輕輕笑開,他們兩個雖然一直吵架,卻都是些極真極好的人,若能有所成,也是樁美事,她倒是樂見其成的。


    第二日清晨,軒轅澈的溫度終於下去了一下,沈太醫撚須而笑,“王爺總歸還是年輕,又常年習武,身子底子好,總算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眾人聞言皆麵露喜色,王雪忙上前向沈太醫重重地道謝。


    “王妃折煞下官了,本也是下官該為之事,接下來還是要麻煩王妃了,下官現在要進宮向皇上複明。”


    “去吧,改日等王爺病愈,我等一定登門拜謝。”王雪將沈誌送出去道。


    “不敢不敢。”


    那邊太醫剛剛出了房門,便聽見後方傳來一聲歡呼。


    “太好了!”軒轅意一時得意忘形。


    王雪狠狠瞪了一眼,他頓時萎奄了下去,隻眼裏的笑,卻如何都擋不住。


    華映梅仍舊扶著悅昕,腕上突然一痛,她詫異,低頭,卻見她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且越發緊窒,嘴唇緊咬,“昕兒?”


    她輕喚,她卻罔若未聞,一雙眼緊盯著床上的人,她能感覺到她手下顫抖得愈加厲害,似乎有什麽正極欲噴湧而出。


    軒源恒和軒轅意互望了一眼卻無奈,隻得撇開了眼去。


    之後因為軒轅澈體內自行修複需要睡眠,一時並未蘇醒,眾人不想擾了他休息,便都先告了辭各自回府去。


    悅昕被珠兒扶回了房,她在窗前靜站了會,便被珠兒勒令去休息,許是因為得知軒轅澈終於脫離了危險,許是因為身體已接近極限,一沾枕她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傍晚,方才幽幽醒來。


    這一覺睡得極沉,卻也很不安,她夢到自己回了現代,回了那個冰冷的家。


    夢裏麵他們仍舊維持著婚姻的關係,卻比陌生人還不如,相互猜忌,相互傷害,當她再次蒙生棄世的念頭時,她被驚醒了。


    睜眼的一瞬間她有一絲迷茫,分不清自己現在何處。


    她五指微張,伸向半空,看著自己纖長而柔嫩的小手,她突然便信了,自己確實是在異世重生了。


    想起軒轅澈,她的心微苦,卻無憾。


    突然空氣中傳來一絲聲響,她一驚,轉頭,卻落入一雙墨玉般深皓的眸中,瞳孔倏地張大。


    對方似乎剛醒,頭從桌上抬起,便朝她看來。


    悅昕一驚,忙起身,卻有人快她一步,急步跨到床邊坐下,“你身上的傷也不輕,自己沒數嗎?老是這麽亂來。”


    悅昕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他…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她的聲音沙啞,語未成句,便先哽了聲。


    “你這個女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有什麽比自己更重要的嗎?”


    語氣不善,手卻極輕柔地撫上臉頰,那裏還有她被地上石子刮出的淡淡血痕,雖已結痂,卻仍舊紅腫。


    “你不是應該在房裏休息嗎?怎麽會在這裏?”慢慢地平複了情緒,她終於能將話說完整。


    粗撚的指腹在她的眼下刮滑著,一下一下,“擔心你,醒了便來看看。”


    她看著他,嘴角噙著笑,淚水卻不斷從眼眶滑落,目光留戀到極致。


    他的指緩向下移,終於抵上她的唇瓣,沿著她的唇弧一點一點地描著,或長或短。


    落崖後,他們的下墜速度太快,他隻來得及將她拉進自己懷裏,便已經落下了半山腰。


    他本想看看有沒有辦法減緩他們的落勢,無奈情勢急邃來不及細看,在迅猛墜地一刻,他極快一眺,才訝覺這林子深暗,偏偏二人墜身的大樹下方,是一處深潭。


    落水那一刻,他隻覺得背後大痛,知應是被潭中利岩刺中。


    脊背的傷如火燒,他疼得幾乎要撒手,手卻本能地將懷中之人緊抱著。


    深知在水中呼吸受阻,於他們而言極危險,他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將她抱上岸,匆匆給她將脖子上那道刺人的傷口包紮好,便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昏迷前,他仍潛意識地將她抱進懷裏,摟緊。


    水中波光粼粼,每個剪影不成方圓,無法完整,卻清清楚楚照著他們緊貼的身軀。


    他深邃的眸緊撅著她,指尖又重覆上她的眼,雖然昏迷,因為擔憂不安,他卻仍有一絲意識醒著,隻是太虛弱,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睜不開眼。


    聽著她嚎啕的大哭,他的心揪起,他想將她擁進懷裏,身體卻不聽他的意誌使喚,聽著她的喃喃自語,他的心亦緊緊擰起,想抬手摸摸她卻也不得。


    當她一步一挪地將他一個七尺男兒背到那麽遠的地方,他的心裏,有什麽似乎正破土而出,他不明白那是什麽,卻清楚明白地知道,有什麽在他心裏生根。


    是什麽呢?他偏頭凝著她,疑惑不解。


    癡癡看著他,她亦伸手撫上他的臉,滿臉淚水,他一驚,她的下頜便突然被他撅起,唇被隨即被溫熱覆上。


    他用舌用力地挑開她緊合的牙關,去舐吸她嘴裏的味道。


    抬眸看著他,卻旋即膠進他眼裏,那雙眸深沉煙蕈,微微燃燒著火苗,她愣怔,隨即輕輕地回應他,他一驚,愈加奮力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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