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浣芸沒有睡,拿著個蒲扇輕輕扇著,這天悶熱悶熱,蚊子又多,打了蚊帳熱死,不打蚊帳要被咬死。


    文仔年齡小,皮膚嫩,蚊子叮一個包就紅腫的觸目驚心。


    宋浣溪放下蚊帳,一下一下的打著蒲扇,文仔才漸漸睡著。


    隻是扇子一停,文仔立刻就會不老實的翻滾起來,像極了他二姐小時候。


    想到阿芸,宋浣溪手一頓,豎起耳朵聽了聽隔壁的動靜——


    還沒哭——


    沒錯,宋浣溪還沒睡,一是要給文仔打扇子,再有,就是等二妹阿芸的一個嚎啕大哭!


    並沒有讓她等很久,先是一個驚雷響起,仿佛夏日的一場暴雨,總是以幾聲轟轟的雷鳴出場,接下來就是不講道理的傾盆大雨——


    宋浣芸哭的,就像是下了一場大暴雨。


    暴雨由遠及近,漸漸從隔壁房間轉移到了主臥門口,接著衝進了房間——


    宋浣溪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認真思索,明天是不是找工人來,修一下門鎖。


    暴雨已經下到了床上。


    宋浣芸哭哭啼啼的叫道:“姐姐,阿爸不在了——”


    這一聲姐姐叫的宋浣溪一愣,小時候,宋浣芸膩歪的很,天天姐姐姐姐的叫著。


    等大了一點,就會和她搶東西了,大到衣服裙子,小到鉛筆橡皮——


    毫不誇張的說,她宋浣溪用過的草稿紙,在宋浣芸眼裏,也是鍍了金的,也要來搶一搶。


    那個時候,宋浣芸的口頭禪是,宋浣溪,把你的xx給我用一下!


    無論xx是什麽,最後的結局都隻有一個,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等到父親去世,宋浣芸對她的稱呼又重新上了檔次,每天大姐的叫著,讓她總有一種被迫養家的感覺。


    這聲姐姐,真是很多年沒有聽到了。


    宋浣溪的心,莫名的就軟了,她壓低了聲音道:“小點聲,別吵到小弟。”


    今日份的宋浣芸軟的像個包子,暴雨傾刻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姐姐,原來我的名字,浣芸的意思是天上仙,父親希望我貌美如仙,自由自在!”


    宋浣芸一邊哽咽,一邊小聲道:“我都不知道,阿爹竟然,這麽疼我。”


    黑暗中,宋浣溪盯著天花板,輕聲應道:“阿爹工作太忙了。”


    宋浣芸的嘴,就像是洪澇過後開閘的水庫,徹底止不住了,她把筆記上的趣事,一樁樁的說給宋浣溪聽。


    宋浣溪不時配合的點點頭,嗯嗯兩聲,偶爾,還要提醒說到興頭的宋浣芸,壓低聲音,別吵醒了文仔。


    說了不知多久,宋浣芸終於乏了,她緊緊抱住宋浣溪的一條胳膊,聲音沙啞,喃喃道:“姐姐,我好想阿爹——”


    宋浣溪側頭看去,昏暗中,宋浣芸臉上的淚花晶瑩剔透,泛著冷冷的光,杏眼中帶著淡淡的哀愁,頗有幾分可憐可愛。


    她輕歎一聲,抓起一旁的薄被,蓋住了宋浣芸的小肚子:“睡吧,明天還要起早上學。”


    宋浣芸本來哭的累了,確實有些困了,現在——


    一點都不想睡了!


    她開始沒話找話:“姐姐,我們家現在,是不是很窮?”


    宋浣溪:“……對,很窮!”


    老二還是哭的梨花帶雨的時候最可愛!


    宋浣溪覺得,有必要對老二進行一下危機教育,省得她沒事老是作妖。


    她揀能說的說了:“你看我今天晚上做了兩個鍾的工,得了兩塊錢的工錢,但是家裏煤氣水電,加上夥食費,哪怕天天吃鹹飯,一天也要十塊錢的開銷。”


    宋浣芸杏眼瞬間瞪圓,她直接坐了起來:“家裏連鹹飯都吃不起了嗎?!”


    宋浣溪:“……那不至於。”


    她耐著性子解釋道:“以前一直打零工,所以工錢少。”


    “我辭了學,準備去一個訓練班,每天管飯,一個月還有兩百補貼,三個月後,正式入職,收入就能多些了。”


    知道老二數學不好,宋浣溪直接把話給她揉爛了,掰扯的明明白白:“三個月,六百收入,生活費要九百,還有三百的缺口,所以我才準備把書賣了。”


    宋浣芸難得懂事的點了點頭:“那夠嗎?”


    宋浣溪含糊道:“差不多!好了,你趕緊睡覺吧!明天用鹹肉給你做鹹飯!”


    宋浣芸放下心來,閉上眼,腦子裏卻老想著三百塊,姐姐一天做工得兩塊錢,三百塊,那要做多久的工啊?


    多久?


    ……


    哼,數學真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宋浣芸抱著宋浣溪的胳膊越發的緊了,如果今天,她不去漿洗衣服就好了,她就還有一塊多的私房錢貼補家用。


    現在,隻剩下幾毛了,也不知道夠不夠做一頓鹹飯!


    宋浣芸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宋浣溪卻有些睡不著。


    阿芸因為自己名字的含義而歡欣雀躍,她當初,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待年齡大些了,卻看的通透了。


    名字的喻意很容易解釋:宋浣溪出生的時候,宋家還在海的另外一邊,家境富裕。


    有錢人家的女兒,自然隻要漂亮就夠了!


    等到了宋浣芸出生,家中景況大不如前,宋爹對女兒,就多了一層期望——願她自由自在,不受金錢所縛!


    說白了,人缺什麽,就會許願什麽。


    比如窮人,想要天降橫財,久臥不起的病人,盼著身體健康。


    許的其實是老爹自己的願望。


    到了小弟,才真是老爹的心尖子!


    名字就和兩個女兒截然不同,一個斌字,已經是文武雙全,老爹仍不滿意,又在中間加了個文字。


    文中文是什麽?當然是狀元了!


    所以,小弟名字的意思,就是會點拳腳功夫的狀元!


    別看老爹給她做的筆記有五本,阿芸有四本,小弟隻有兩本,單論含金量,她和阿芸加起來也比不上小弟!


    她和阿芸的筆記,老爹主要記載了成長過程中的各種趣事。


    到了小弟這裏,全是密密麻麻的規劃,什麽本周內,背誦唐詩十首,宋詩五篇,並每日大字一張之類——


    重點這時候小弟才兩歲!


    大概是物極必反,父親越是嚴厲,小弟就越是怕他,非但沒長成父親期望的文武雙全的樣子,還有些膽小怕生。


    學習成績也隻是一般,和老二個憊怠貨不同,小弟已經很努力了。


    很努力,卻沒有成效,這就非常打擊人。


    宋浣溪發現,小弟現在,做什麽事,都有點缺乏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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