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高大雄奇至極的式乾殿,謝悠然迎著被太陽金光映照得更加晃眼的琉璃牆瓦反射而來的瑩光,更覺絢爛之至,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一路行來,他所見之殿宇樓閣,無不是宮闕重重,氣勢巍峨,紅牆黃瓦,雕梁畫棟,引人入勝,其中尤以太極殿與眼前所見之式乾殿最為讓他心旌動搖!


    站在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沒有朝臣們的謹小慎微,謝悠然抬頭仰望,麵色平靜,但心裏卻已然震憾異常,早就聽人說皇宮是如何的雄偉壯觀,華麗非常,今日方得一見,果然是皇家氣派,名不虛傳!


    昨夜追捕長沙王失利,但高密王的二子五孫已然得救,謝悠然不想再出什麽差錯,就連夜趕回京城,淩晨三更未到他就已經到了城外東陽門,隻是未至五更,城門未開,他也進不得城來.


    城門一開,他就派人聯係坐鎮太白樓的泰安候周安順,問計於他;昨夜就得了鷂鷹傳訊的周安順,就讓他帶著高密王的二子五孫一起趕去皇宮麵見太子.


    此時,高密王的二子五孫進去式乾殿已經有大半個時辰了,謝悠然也就站在這裏幹等了大半個時辰,因為他是第一次進宮,守在殿外的禁軍與宦官都不知道,這個在他們眼裏見了皇宮盛景,被震得有些頭暈眼花的”鄉下泥腿子”居然會是太子的表兄---實在是謝悠然先前看見皇宮大殿之後那搖頭晃腦,眯著眼,紅著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太讓人產生這小子就是個土包子進城的誤解了.


    再加上謝悠然沒有行走宮廷的經驗,不懂得打點一二,他回過神後又麵冷若冰,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生人勿近的寒氣,這樣一來就更加沒有人願意理會他了!


    因為太子與高密王的二個世子正在商討重要的事宜,前後進出式乾殿的王公大臣與宦官宮女也不在少數,但都像沒有見到他這個人一樣,任憑謝悠然站在這裏享受著”冷遇”的滋味.


    雖然自己與太子乃是姨表之親,但謝悠然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用這個關係來為自己謀取什麽利益,所以一開始太子先宣高密王的二子五孫進去商議大事,他也沒什麽可說的,畢竟國事為重,這一點他可以理解!


    但是他來了之後,一直站在這裏坐了大半個時辰的冷板凳,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要知道,他昨日一整天都在為追捕長沙王在馬上顛簸,晚上又急馳了一夜,水米未進,隻是到了洛陽城門外後才吃了兩塊他日常所準備的幹糧餅子,還未用過早飯就已經進了宮,這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計了,餓得咕咕作響;再加上昨日一整天都疲累不堪,也早就困頓得不行了,現在陽光高照,春日的陽光發出淡淡的溫暖,很有一種催人入睡的感覺,他站在太陽底下就有些熬不住了,上下四片眼皮子直想打架.


    本來這幾年他所吃過的苦頭也不在少數,這一點肚子餓加上累得想睡覺的苦頭他還忍得住,但是他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祖父與父母了,他本是打著快點見過太子之後,就趕緊回府與父母團聚的主意,卻沒想到一來這裏,他卻無人理會了……


    其實謝悠然隻要隨便攔著一個宦官說一聲,本公子是太子的嫡親表兄,又有誰敢慢待於他?


    又熬了小半個時辰,看到式乾殿裏依然人來人往,絲毫沒有放緩的趨勢,謝悠然也忍不住了,隨手拉住一個欲要進去的小宦官問道,”太子在裏麵議事到底要議到什麽時候?我可是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說到底謝悠然今年也才到弱冠之年,能夠忍到現在已經非常不錯了!


    那小宦官被拉住袖子時已然吃了一驚,再一聽到謝悠然毫不客氣的話,倒是沒有發怒,反而氣得咧嘴一笑,看這小子長得也不算差,沒想到卻是個憨貨,不知禮儀!


    “太子殿下理事理到什麽時候,是你能問的嗎?”


    扯回自己的袖子,這小宦官鄙視地瞪了他一眼,伸了伸手腕,讓自己寬大的袖子下落一些,同時揖手向裏麵行了一禮,小宦官臉現紅光,”太子殿下乃是聖明之人,既然召你覲見,你就乖乖地等著吧!”


    這小宦官怕是把謝悠然當成了普通受詔覲見的官宦子弟了,因為自從太子掌政之後,就頻繁召見世家官宦子弟,奏對合乎太子之意的,都大有賞賜,這種事早已經傳遍了宮內宮外,這小宦官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可是謝悠然不同於其他官宦子弟,對於皇宮與太子也沒有他們那種發自內心的畏懼感,聞言就濃眉一皺,好在他也早就知道了什麽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從小混跡市井的經驗此時又讓他記起了些什麽,從袖子裏掏出半塊金錠,遞到他的手上,道”太子殿下不是在議高密王的二子五孫之事嗎?他們可是我救回來的!”


    這小宦官看到那塊碎金子就眼放亮光,剛才還在想著,這小子不識趣!他目測了一下,那金塊大約有個三四兩重,心下又是一喜,剛想接過來卻又馬上想到,這裏可是式乾殿前,太子理政之地!


    自己要是在這裏收了別人的賄賂,自己還想不想要命了?


    他的笑容就一下子就僵住了,渾身大汗淋漓,那伸出去的手就如遭蛇噬一般飛快地退了回來,連退幾步,嚷道,”你先在這裏等著,本公公這就去幫你問問,你可不要亂說啊!”


    看到那小宦官落慌而逃的身影,謝悠然心裏很是疑惑,亂說什麽?


    式乾殿依然如往常一般奢華**,但是殿內的情況卻有些讓人忍俊不禁,隻想笑出聲來.


    太子司馬遹滿臉笑容,不時或點頭或皺眉,臉上的表情那真是氣象萬千.


    其下跪坐著高密王的兩個兒子與五個孫子,皆是眼泛淚光,嘴角卻冒著油光,你一言,我一語地不時破口大罵,訴說著長沙王與淮南王是如何的可惡,如何的罪大惡極,什麽彼此之間都是宗室至親,卻狠心下黑手謀害於他們,還請太子殿下為他們做主雲雲!


    “太…子,長沙王..真是…太可惡了!昨天…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他們…還殺了…好多的人!”


    “唔…哧…啪…!”


    吃肉,丟骨頭,放食箸,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不息,隻是憑著這沒有停歇之意的聲音就應該能猜到,吃飯的人到底餓到了什麽程度.


    高密王那幾個孫輩的公子比起太子司馬遹還要大上一輩,可是此時他們人手一隻大雞腿,罵過之後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裏的雞肉,手上嘴上皆是汁液四濺,油腥一片,與這堂皇威嚴的氣氛極為不符!


    剛才他們一到式乾殿,不是哭著說昨夜受了多少罪,也不是驚嚇得淚流滿麵,而是一見到太子就捂著空蕩蕩的肚子請他傳膳!


    要知道,長沙王昨日一整天都在跑路,自己都沒用過飯,又哪裏顧得上他們幾個!


    本來,他們落在長沙王手上時隻顧驚嚇害怕了,也沒覺得怎麽餓,隻是長途奔波疲累了一些.


    等他們落到謝悠然手上時,已到了深夜,這肚子就開始造反了,可是官道旁是沒有人家的,僅有的一個驛站也早就過去了,而謝悠然又急著返京,他們也沒什麽意見,先回洛陽城再說!


    等到一進洛陽城,他們就知道自己算是脫了虎口,這崩起的心弦一放鬆下來,與謝悠然一樣,什麽肚子餓,想睡覺地感覺都來了,可是與謝悠然不同的是,他們以前可是宗室皇親,平日裏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瓊漿玉液,從小到大哪裏受過挨餓受凍的苦楚!


    一到式乾殿,就都發作了出來,哭著喊著要用膳,司馬遹見了雖然哭笑不得,但也隻好讓禦廚們揀些容易止餓的先上個七八盤來,結果這些王孫公子就一邊哭著一邊大口饕餮,還一邊說著長沙王與淮南王的壞話.


    平昌公司馬模與東瀛公司馬騰雖然知道兒子與侄子們的行為有些不妥,但有可能是長沙王與淮南王昨日的舉動刺痛了他們的某些敏感神經,也就隻顧悶頭大吃大喝,對於子侄們的失禮也視而不見!


    太子笑容滿麵,父親與叔父大人又默許了,五個受盡驚嚇的小公子就更來勁了,一邊大哭又一邊享用美食,還要貶斥著長沙王與淮南王的惡行!


    這樣一來,這頓飯就吃了快一個時辰依然沒有謝幕的意思,害得謝悠然也受了一個時辰的苦!


    王安輕手輕腳走上禦階,附在太子耳邊,說了幾句,司馬遹先是一楞,接著就有些哭得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把個王安弄得好不惶恐,以為自己犯了什麽大錯惹得太子生氣了!


    “把他帶到偏殿用點飯食,就讓他早點回家算了,然後對他說,本宮明日找他有事,在家裏乖乖等著本宮,不要亂跑!”


    王安聞言就是一凜,乖乖,那位爺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能讓太子紆尊降貴,去他家府上議事?


    最後望了一眼,這殿內有可能是他一輩子也未看過的奇景,甚至是一個小公子喝湯時的”呼嗤”之聲響亮有若雷霆,王安撇了撇嘴,悄悄步出了大殿,走到已經頗為不耐的謝悠然麵前,先就笑了出來,然後拱手一禮,”太子吩咐咱家領您先去用膳,不知您的尊諱是……”


    聽到有飯吃,謝悠然也不在意宦官們先前的怠慢了,同樣拱手回禮道,”免貴姓謝,字悠然!”


    王安聞言,又是一驚,太子的母家不就是姓謝?


    “那…敢問一句,您與太子是……?”王安本是躬著的身子又矮了一大截,諂笑著問道.


    “哦,我是他表哥!”謝悠然滿不在意地道.


    “啊!”王安睜大雙眼,接著口裏的驚訝在看到謝悠然眼裏的不耐又活生生地吞了回去,脹紅著臉趕緊伸手引道,”謝公子,這邊請,先前是奴婢們不知……”之後又是一摞賠禮謝罪的話.


    “快走,想餓死本公子啊?”


    “哦,是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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