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著眉,司馬遹又繼續翻看下去,可大多都是語句繚亂,不成整句,語意也不甚清晰,想必是劉曉蘭說的時候精神已經快被逼到了臨界點,所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隻是這其中出現得最多的詞句就是”王大哥”,”父親”,”京城”,”劍”等等,翻到最後一頁,司馬遹忍不住心中一動,原來這上麵記載著,那日劉曉蘭與劉曜同行,就是因為她奉了師君之命,要去匈奴麵見劉淵,但是中間不知出了什麽差錯,導致匈奴一行人沒有等候劉曉蘭的到來就先行逃走了,而劉曉蘭則是隨後跟去的.


    看來,劉曜這小子的警惕性還是蠻高的!放下手中的卷宗,司馬遹默默沉思,劉曜出城之日正是本宮奪權之後的第一次開城之日,可是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以致他連劉曉蘭也不等了,就獨自上路?


    要說,是怕本宮秋後算帳?也有這個可能,可是按劉曉蘭的說法,他們兩人以前應該就是認識的,這也間接說明匈奴與五鬥米道之間的聯係肯定非比尋常.


    “師君早就已經死了!”


    司馬遹腦海裏靈光乍現,頓時浮現出劉曉蘭那張慘笑著的蒼白臉色,莫非這劉曉蘭所言不假,而五鬥米道的真正首領的確已經死了,所以劉曜怕劉曉蘭拖累自己,先自逃走了!


    嗯,很有可能!


    隻是這樣一來,這個師君又是什麽人呢?這樣一個掌握著如五鬥米道一般的強大勢力的首領,居然死得如此無聲無息?不應該啊!


    俗話說,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這個師君不會是前些日子被自己下令所斬的某位朝廷命官吧! 想到這裏,司馬遹又自苦笑起來,怎麽這些造反的家夥現在都學乖了嗎,一個個都跑到朝廷裏隱藏起來,等到恰當的時機一到,立時就可以揭竿而起!


    “大雅,馬上去查一下,前些日子都有哪些朝臣是被本宮下令處斬的;上至國公一品,下至九品小吏,三十歲以上的男子,查清了之後馬上來報!”想清楚了其中的糾葛之後, 司馬遹眼中精光一閃,立時下了命令.


    “是,殿下!”司馬雅應諾一聲,立時就轉身離去.


    待司馬雅再次進來之後,看到太子依然眉頭緊鎖,就上前進言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您還是早一點回宮吧!”


    驀然驚醒,司馬遹抬首向外麵一望!


    果然,室外已經變得豔紅一片,卻是落日正在西斜,漫天的晚霞已經奪去了夕陽的餘輝.


    “明天,又是一個雨天啊!”微歎了一口氣,司馬遹又道,”把這份卷宗交給張華,讓他以尚書省的名義下令,令青州刺史以謀反之罪捉拿劉伯根與王彌!”


    頓了一會兒,”如果青州境內,有誰敢通風報信若是暗中相助者,你就讓周安順派人盯梢,然後通知青州刺史一並捉拿!”


    ……


    時至半夜,洛陽周邊地區又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地雨勢不大,但總是停一會兒下一會兒的,然後這雨就一直落到清早,也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當然,這雨勢一來,氣溫也就變得更加陰冷起來,早起做工的普通百姓還得冒著嚴寒,穿上厚厚的衣袍,然後趕到城裏去上工,至於普通農戶們就更不敢賴在榻上不起了,因為現在正是栽種小麥的繁忙時節!


    其實現在的氣溫已經開始下降,小麥栽種下去之後,對它的成活率有很大影響!但是沒辦法,現在這個世道,耕牛也隻有少部分家底殷實的百姓才有,一般人都隻能去租借官府的耕牛,人一多就隻能排著隊來,這時間難免就要耽擱一些.


    一大早,司馬遹就召集輔政的幾位大臣與尚書省六部之一田曹一部的屬吏,上至尚書,下至各曹郎中都被請了過來.


    “諸位卿家,本宮今日請大家來此,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冬耕!眼見氣溫越漸寒冷,可是據本宮所知,許多百姓家中的小麥還沒有栽種下去,這種情況無論是對百姓還是對朝廷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本宮下令,北方各州郡自太守以下,都要盡快幫助百姓栽種小麥,至於耕牛的問題,讓官府前去協商,百姓如果無錢可付,官府要先行緩收,等來年收獲了之後,再行收取,但是一條,官府不準藉此收取重利!”


    其實,原本農戶們租借朝廷的耕牛是不要錢的,隻是在將來收取賦稅的時候,要多收一些以充其資,但是現在天災連連,有些百姓們種了糧食,卻不一定有收成,所以官府就規定,但凡要借耕牛的,先付耕牛之資,如果沒錢,隻能等到別人都用完了,才輪得他們.


    司馬遹神目如電,眼裏帶著不容任何人置疑的堅定意味,”總之一句話,本宮要在一個月後,聽到你們的好消息;還有,本宮這次會派禦吏持節巡視北方各州郡,如果有人敢以身試法,本宮絕不寬待!”


    張華原本聽到這話,本想說什麽,可是見到太子已經下定決心,他也就不再多言!


    隻有田曹尚書崔莊上前稟道,”殿下,其實現在的百姓們大多已經完成冬耕,小麥也已經栽種下去,隻是耕牛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加上百姓家中貧苦,無錢支付耕牛之資.....”


    “本宮剛才所說的,你都沒聽清嗎?難道還要本宮再說一遍,沒有耕牛就去借,難道說大晉天下十幾州,還少了耕牛不成?”司馬遹眼中冷光一閃,言辭越漸犀利,把個崔莊說得麵紅耳赤,卻也不再多言.


    隻是崔莊心裏卻在苦笑,殿下,天下的耕牛的確有很多,可是關鍵在於,別人肯不肯借啊!


    司馬遹其實也知道,天下間最不缺少耕牛的,一個是官府,一個就是世家.官府的耕牛因為百姓太多,有些人輪都輪不到,而世家大戶們的耕牛卻在院子裏閑逛.


    “今年天下大災,如果這次小麥栽種不能盡如人意,那麽明年的賦稅從何而來?崔尚書,此事事關國本,如果你不能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案,你就告老歸田吧!本宮會另選賢能前來接替你的職位;還有,那些地方太守縣令敢有漠視農事者,輕者直接罷官,重者永不錄用!”


    其實世家子弟丟官罷官並不可怕,因為宦海沉浮,有起有落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如果被朝廷判為永不錄用,那他今後就隻能永遠做一個庶人了!當然,除非是當政的皇帝開恩,準許他重新入仕又是另一回事.


    “殿下....?”崔莊聞言,臉色立時一白,這是被太子的殺氣給嚇得,他從來沒有想過,太子居然會下如此嚴令,現在這裏還有這麽多人在場,自己如果沒有完成太子的吩咐,想必太子也絕不會手軟!


    鹹寧中期,武帝就單獨把田曹列為尚書省六部之一,就是因為他也看到了田曹對天下百姓與朝廷的重要性,如果田曹尚書不能利於農事,那還要他何用?


    等到滿臉慘白的崔莊與其一幹屬下退了出去,司馬遹又留下張華與裴頠二人.


    裴頠眼裏帶著一絲憂慮之色,揖手行禮道,”殿下,朝廷關注冬耕,也無可厚非,可是您這個處罰是不是太過嚴重了?”


    司馬遹眼光一轉,就笑道,”這天下間的地方官吏一向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時近年節,本宮怕他們耽於逸樂,才特地令禦史持節巡視地方,就是要給他們敲一個警鍾;其實隻要他們真的都有替朝廷辦事,無論結果如何,本宮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至於什麽永不錄用,那隻是要給他們增加一些壓力而已!”


    “那如果沒有辦事的....?”裴頠忍不住接了一句,可是迎上的卻是太子笑吟吟的臉容上那冰冷至極的眼神,他這話也就再也問不下去了!


    見到裴頠在太子麵前吃憋,張華身為同僚,趕緊同他解圍,”殿下,其實老臣今日正有一件喜事要稟報殿下!”


    “喔,有何喜事,張公快快道來!”即便是知道張華在轉移話題, 可司馬遹也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順勢借坡下驢,也不能讓裴頠太過難堪了.


    其實今日他之所以如此大張旗鼓,也可以算得上是心血來潮,並不是謀劃已久.昨日在回宮之前,他隱約聽到兩個莊丁在閑談,說是他們家裏的冬耕終於完成了!


    司馬遹聞言立時大驚,這冬耕雖然名為冬耕,但其實在九十兩個月份就要完成耕地與播種的過程,不然真到了冬天,小麥種如果播得遲了,最後肯定會被嚴冬凍死!


    現在聽這兩個莊丁的語氣,好像還有許多百姓都沒有完成冬耕,甚至連小麥也沒有撒下去,他立即上前詢問,才知道雖然洛陽城外大部分百姓都已經完成了冬耕,但總有一些百姓還未完成!


    所以,今日他才召集眾臣,甚至把田曹尚書崔莊嚇了個半死,但是其實這個活並不是太重,因為在各地郡縣中,官府對哪戶人家有牛無牛都是很清楚的,甚至是哪家有沒有完成冬耕,都應該有一個大概的了解,所以離洛陽較近的地方,一個月是絕對可以完成的.


    但是有的地方路途太遠,下麵傳令的軍卒也隻能盡快地把朝廷政令傳到各地中去,比如最北方的幽並等地.


    “啟稟殿下,殿下前些時候命老臣向朝中同僚們買糧,現在已經小有成果了!”說到此事,張華也是捋須而笑,顯然對自己這段時日努力的結果很是滿意.


    “有多少?”聽到這話,就是司馬遹忍不住呯呯激動亂跳的心髒,兩眼放光,身體稍微前傾,語氣激動地問道.


    “嗯,衛裴王謝羊等幾家朝臣都紛紛慷慨解囊,支持太子的決定,到今天為止,老臣總共已經買了粟百萬石,黍八十萬石,麥八十萬石,豆二十萬石,米二十萬石!”張華滿臉紅光,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老臣繼續遊說,相信應該還有其他的大臣肯支持朝廷的政令!”


    世家們果然很肥…很肥!


    聽得滿眼放光的司馬遹,心裏就隻有這麽一句話在不斷在眼前閃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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