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什麽才叫做世家?


    一切利益都以家族為主,在家族麵前,任何人都必須以興盛家族為第一已任,為了它的強盛,甚至可以犧牲任何人的利益與性命,即便這個人從前多麽受到族中長輩的寵愛,可是該到了需要他或是她犧牲的時候,他們也就隻能認命!


    賈謐生前是賈氏一族唯一的獨苗,也是賈家的繼承人,賈家又是皇後的娘家,在洛陽城各大世家中,應該是排在第一位的,賈謐的尊貴自是無須多言.


    可是現在他所做之事已經嚴重地損害到了賈家的利益,甚至威脅到了賈氏的存亡,即便郭槐再寵愛他,可是為了家族內的其他成員著想,他的死隻能默然視之,甚至低調行事.


    既然郭槐都已經放棄了為兒子報仇,那麽賈午也沒有任何辦法,更何況這是太子與皇後博弈之後的結果,她要是不識相,再去吵吵鬧鬧,那麽她就是自找沒趣了!


    郭槐與賈午並不是不寵愛賈謐,隻是到了某些重要時刻,利益才是檢驗親情的唯一標準,有時親情大過利益,隻是因為利益不夠強大罷了!


    此時此刻,郭槐放棄了!但是她心底原本已經固執已定的想法卻開始鬆動了!比如,對於賈後與太子之間的爭端,以前她是極力反對的,但此後,她恐怕會默許賈後的一些動作,甚至動用賈家的潛勢力幫助她完成這個目的.


    就是因為,出了賈謐之事後,太子已經徹底站在了賈家的對立麵,或許此時太子還不會把賈家怎麽樣,但是將來太子一旦繼位,或是皇後逝去--甚至沒等到皇後過世,賈家就會在太子的打擊下灰飛煙滅了!


    該到了刀兵相見之時,郭槐也不會心慈手軟,這一點從她麵不改色地杖斃了十幾個奴仆就可以看得出來!


    賈謐身死之事雖然隱密,但是對耳目遍布京城的各大世家來說,也是瞞不了多久的,天還沒黑,這件事就已經在洛陽城傳遍了,甚至於賈裴郭王幾家早就得到了一些比較糊塗的消息.


    在王衍還沒有回到自己府內的時候,裴頠,賈模與郭彰等賈家親眷都已經趕到了賈府,可是接待他們的是賈家二小姐賈午,廣城君郭槐甚至都沒有露麵.


    此時賈府中不論主仆,男女老幼已全部縞素披身,滿臉哀戚,下人們都在更換代表喜慶的大紅燈籠與一切紅色的裝飾,再至布置靈堂,個個都是寡言少語,麵無表情,但卻沒有一個人在為賈謐哭靈.


    這個奇怪的現象著實讓他們驚訝萬分,看到賈午沒有主動說明緣由,他們也不好多問.不久後幾人也看到了停放在正堂裏的賈謐的屍首,此時賈謐已經重新被梳洗幹淨了身體,換了一身白色的素服,被放在了金絲楠木所做成的漆黑棺槨中,沒有蓋棺.


    看過之後,幾人皆是麵麵相覷,賈謐的屍體上居然還有淡紅的血水流出,難道他是被人殺死的?


    可是看賈家的架式,這賈謐的葬禮卻是要低調處理,真是奇怪!


    又是誰能擁有這麽大的勢力,居然在殺死賈謐之後,能夠讓賈家暗自吞下這個苦果,這個人..莫不是太子吧?


    想來想去,他們想到的唯一一種可能,就隻有太子了!不久後,賈午的一番話再次論證了他們的猜想.


    身上披了一襲緦麻衣的賈午雙眼通紅,聲音嘶啞,”多謝幾位賢親前來府中探望,可是長生不孝,累及家母與小妹白發人送黑發人,家母不堪承受喪孫之痛,早已臥病在榻,不能接待諸位親眷,實在慚愧.家母已經決定,長生的喪事一切從簡,不報朝廷,不辦喪禮,隻有府中親人為他送行就可,你們也不必於心不安,等你們走後,小妹就會關閉府中大門,任何人來了都恕不接待!”


    賈模,裴頠與郭彰都是麵色沉重,憂心忡忡地告辭而去了,太子與賈家徹底地鬧翻了,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極為不妙的消息,因為他們都是賈家的親眷,將來太子要是上了位,想要誅除賈家,他們又要如何抉擇?太子會不會連帶他們一起打壓甚至是誅連,這個答案無人知曉,但是要讓他們站在賈後一邊去反對太子,這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幾人心中都還是比較清醒的,別看現在皇後掌握了朝廷中樞的大權,甚至連他們也跟著皇後的得勢而水漲船高,可是散布天下的宗室諸王才是天下間最為強大的一股力量,別看現在外戚一族占了上風,隻是宗室之內缺乏一個名望夠高的人,無人領頭罷了,要是他們把太子除了,宗室就有了借口,隻要有人大旗一豎,兵鋒一起,禍及天下百姓,那他們可就真是天下罪人了!


    更何況,他們能不能除掉太子這還是一個未知之數,陛下對太子的寵愛那可是天下皆知的!


    賈府門外當天就掛起了白色的燈籠,洛陽城內的大小官吏聞之都是大驚失色,這是誰死了?有些同賈家沾親帶故的官吏前來拜訪,卻都被門房擋了駕,言及少爺賈謐喪事,是奉老太君之命,要低調行事,不辦喪禮,也不接待親朋故舊前來吊奠,弄得上門而來的大小官吏都是大感意外!


    可是主人家不接待,他們也不敢真的闖進門去,而賈家這種不正常的反應,也讓這些大小狐狸心中存了幾分疑惑,賈家這是怎麽了?情況..好像有些不妙啊!


    司馬遹雖然身在皇宮,可是與外麵的聯係倒是沒有斷過,隨著王衍回府,他一收到消息,就下令放了那些被抓的少年世家貴胄,依然是用馬車裝載,黑巾蒙麵,丟在他們家府門之外,駕車人一到目的地就棄車而走,隻留下這裝著被綁之人的馬車.


    等這些人被自家門房或是家人救下來之後,性情浮燥地皆是大喊大叫,要討回公道,抓到敢於擄掠自己的這些”賊人”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也有性格冷靜沉著的人,下了馬車就直接奔向自己父親的書房,比如裴邈.


    見到父親裴綽,裴綽微施一禮,”父親,這...是怎麽回事?”


    裴綽如今官居黃門侍郎,也就是王衍幾年前做過的那個官職,乃是皇帝的近侍之臣,官位不高,但是職權卻很重,裴綽能夠做到這個官職,不僅是他自身的清名卓著,也得益於賈後的提拔.


    “賈謐死了,你們去踏青,到底發生了何事?”麵貌儒雅,年約三十許的裴綽風度翩翩,音辭清暢,望之冷然若琴瑟,麵相華貴,其音悠遠.


    “孩兒不知,宴至中途,孩兒等不勝酒力,紛紛離席歇息,沒想到...!”說到此處,裴邈麵上露出驚恐之色,即便他性情天生冷靜,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感覺到死亡離他是如此之近,聽到外麵的慘叫聲,還有那漸漸近前的腳步,感覺到那逼人的寒光,他都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那裏!


    “人,很多人,皆是一襲青衣,人人有馬,麵相冷酷,殺人時都很冷靜,臉上沒有恐懼,沒有興奮,就好像殺人對他們來說,就像殺雞一樣!”裴邈回憶著說道.


    “他們都是...禁軍精銳!”最終,裴綽對這些人的來曆做了準備的判斷,裴邈聞之大驚失色,恍然大悟,嘴裏喃喃自語,”難怪!難怪!”


    “回來了就好好休息一下,這幾天不要亂跑!”看到麵色不安的兒子,裴綽安慰道,”沒事的,過去了!”


    “我們..不要去賈府祭奠一下嗎?”


    “不用了,賈謐恐怕做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賈府的喪事也很簡便,甚至不接待前往吊唁之人,也沒聽說朝廷對他進行死後的追封,賞賜等等!”


    裴綽歎了一口氣,”天要變了!”


    ……


    日落西山,天色漸黑.


    皇城,太極殿東堂內的一間小殿.


    司馬遹穩住了惠帝之後,隨便找了一個借口,見到了進宮尋他的司馬雅.聽著司馬雅訴說著外麵的情況,尤其是賈府之內的情報,聽說賈謐留下了一個遺腹子,司馬遹心中大為驚歎,曆史上好像沒有聽說過這件事,這應該也是蝴蝶效應之一吧!反正整個晉朝的曆史已經亂了,發生任麽奇怪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看到麵色平靜,神情間隱隱有些激動的司馬雅,司馬遹突然笑了,”動吧,十年磨劍,隻為今朝,想必為了等這一天,你們也等了許多年了!”


    “是,殿下!”終於等到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司馬雅抬起頭,臉上一片喜色,人的一生中能有幾個十年,為了等這一天,他們的確是等得太久了!


    賈謐的喪事真是簡便之極,賈家閉府自奠不說,就連奠禮也隻進行了短短的三天,然後第四日的一大早,賈家下人就抬著賈謐的棺槨悄悄埋進了賈家在邙山的祖墳,清冷,無人觀禮,這就是賈謐的後事!


    朝廷對於賈謐的死,反應也很是平淡,沒有追封,沒有諡號,也沒有死後贈儀,就好像他不是朝廷少有的萬戶公候,也不是皇後的侄子一樣!


    而且,有悄悄去祭奠賈謐的人發現,就連賈謐的墓碑之上,也沒有提及爵位之事,隻是極為簡便的一個碑文”賈長生之墓!”這些人心裏大驚,卻也明白,賈謐的爵位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被朝廷收回去了!


    兩三個準備討好賈氏的官吏發現了此事之後,立即回府閉門以待,之後幾日都向朝廷告了病假,朝廷裏麵的這灘水實在太渾了,現在已經不是他們可是玩得轉的時候了!


    賈謐身為皇後親侄,一等萬戶公候,死後卻如此淒涼,甚至都沒幾人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這種慘狀確實嚇著了某些牆頭草.


    等賈謐的喪事辦完之後,司馬遹才返回東宮,大事已定,賈後也找不到機會再掀起什麽風浪,可是他剛回東宮,就有兩個人前來拜訪,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好久都沒有消息的江東二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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