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成都王日思夜想的就是坐上龍椅,成為天下至尊,可是麵對一個初次見麵的人,怎麽可能敞開胸懷表明心跡?更何況,他現在都被貶出了洛陽城,日後哪裏還有機會返回京城,他不久前才決定老死成都,現在這中年文士就出現了,出現得如此蹊蹺,莫非是太子找人來試探本王的?


    可能是一輩子都生活在那個陰謀詭計充斥其間的皇宮,成都王司馬穎表麵上為人開朗,滿麵笑容,讓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頓生好感,但是他同樣也城府深沉,隻是隱藏在了這爽朗的笑容之後,前麵這些條件都有讓他成為一世之雄的基礎,但是他也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多疑,懷疑一切他所懷疑的東西.而且什麽都想掌控在手中,偏偏又不肯犯險,一定要等到塵埃落定之後,才會上去撿這個現成的果實!


    這樣的人往往會錯失很多的良機,甚至是貽誤戰機,平時還不覺得怎麽樣,但是一到關鍵犯了傻,可就使大好的局麵成為敗局.


    所以,中年文士的開城布公對他這樣多疑的人來說,雖然也有高興和得意,但是心裏還是下意識地就往壞處去想了!


    看到成都王微微沉吟,臉色變換,中年文士也不催促,繼續端起茶杯,品著這微微苦澀的茶香,心中感歎,這種泡製的茶水比起茶湯不知強到哪裏去了,也隻有京城附近才有得賣,別的地方聽都沒聽說過.要是隨成都王去了益州,哪裏還品得到,要不要叫人買一些帶往成都?


    猶豫良久,看到中年文士始終麵色淡然,從容不迫,司馬穎終是壓下猜忌之心,沉聲喝道,”本王已經與太子翻了臉,現在又被賈後所忌,日後如何還能回到京城?”


    “哦?殿下已經太子翻臉了?”中年文士話音一揚,麵上略顯奇色,隨即恍然,”想必是殿下做了什麽錯事,惹怒了太子,偏偏還被太子抓到了確鑿的證據!”


    假裝沒有看到成都王漆黑的臉色,中年文士自顧自地問道,”殿下可知,現今的朝廷,到底是何人做主?”


    成都王聽後,眉頭一皺,但還是接口道,”世人都知道,陛下懦弱,朝中大事都是先由尚書省的幾位宰相處理,然後交給皇後定奪的!”


    “嗯,這樣說也沒錯!隻是你們忽視了兩個人的作用?”


    “哦,是哪兩人?”


    “一個是陛下,一個是太子!”看到成都王不解,中年文士也沒有廢話,手指一伸,沾進了他先前還讚不絕口的茶水中,然後以指點茶,畫了一個三角形!


    “這個最上的尖角就是陛下,畢竟他是皇帝嘛!天下間所有人都要服從他的命令,盡管他不能掌控朝政,但光是這個皇帝的名義就價值十萬大軍,甚至比十萬大軍還要有用!”中年文士娓娓道來,成都王則是仔細傾聽.


    “這其他的兩個角,左邊就是皇後,畢竟她現在掌握著朝廷的實際權利,這右邊的角嘛,就是太子!老夫這樣說,殿下明白否?”中年文士劃完,對著若有所思的成都王問道.


    “有點明白了,皇後能掌政,是因為他是陛下的皇後,陛下能以昏庸之才坐穩帝位,就是因為有太子這個睿智的未來繼承人,朝中大臣們關注的是傳承續斷,隻要皇室內部穩定,外麵無論掀起多大的風浪都不值一提!”成都王皺著眉,緩緩道來,”本王這樣說,對否?”


    “殿下聰慧,在老夫所見之人中,也隻遜太子一籌了!”中年文士繼續抬高太子的地位,貶低成都王,看到他的臉色又黑了幾分,心裏得意一笑,再聰慧又怎麽樣,能比得上老夫這個老狐狸嗎?


    “既然如此,先生可有法破解?”見識到了眼前之人的大才,成都王也不得不壓下心中的鬱悶,放下身段以求妙計!


    “嗯,如果太子是皇後親子,就無法可解,但事實上卻不是!皇後為人善妒,加上性子陰狠毒辣,城府極深,老夫懷疑當年楊太尉與楚王等人都是中了她的算計.而且她和太子的關係本就不睦,這次殿下的出京應該就是皇後的意思,由此可見皇後心裏是如何的忌諱太子.過得一兩年,隨著太子年紀的增長,皇後就會越來越忌憚他了,隻要皇後與太子自己鬥起來,鬥得兩敗俱傷或是一方傷亡慘重,那麽殿下您的機會就來了!”中年文士撫著頜下長須,滿麵笑容,把胸中所謀一一道來.


    不得不說,經過幾年的沉寂,這中年文士看待問題的眼光越發精準了,他以前之所以會失敗,就是小看了司馬遹這個太子,但現在司馬遹已經落入他的眼中,在算計之時,肯定也會把他考慮進去,他隱身在暗處,說不定還真有可能給司馬遹一個”驚喜”---但是,關鍵的是他們選錯了交談的地方.


    此時,緊挨著成都王與中年文士談話的這間屋子的隔間,一處暗室內,有兩個青衣夥計正透過一個小孔,把他們兩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一人低聲道,”趕緊去把消息稟報給掌櫃,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另一人立即小心翼翼地出去了,隻留下他一個人在此繼續聽著牆角.


    “那豈不是說,本王現在什麽都不能做?”成都王聽了緊皺眉頭,”皇後與太子要是不鬥,那本王也就沒有了機會?”


    “殿下還是有事可做的,比如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成都,成都曾是蜀漢都城,人口眾多,物產豐茂,加上地勢險要,殿下要是在那裏聚上一隻精兵,進可攻取荊州,成就劉皇叔當年的大業,退則可劃地立國,朝廷想要攻打,也是困難之極,何樂而不為?但這一切的先決條件是,殿下手上要有一隻強大的精兵!對殿下來說,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中年文士眯著眼道,”至於皇後與太子的問題,依老夫所見,不出三年,兩人一定會鬥起來的,說不定到時洛陽城又會血流成河!殿下如果不及早準備,到時就算兩人鬥個兩敗俱傷,殿下沒有實力也隻有望洋興歎!”


    聽著中年文士話描述的美好前景,成都王感覺到心裏的血液都在沸騰,他”騰”地站起身來,走到中年文士身前,深躬一禮,”以後還要多仰仗先生提點小王!”


    中年文士急急起身,扶住成都王,臉上滿上笑意”殿下不用多謝,老夫愧不敢當,正要與殿下分說,老夫複姓諸葛,名...!”


    正在此時,陰暗的天空劃過一道電光,照亮了屋內互相對視,俱是滿麵笑容的兩人,接著雷聲轟隆作響,讓人耳膜吃痛,豆大的雨點再次傾泄而下!


    ……


    此時,賈府之中人潮洶湧,不僅賈府內的幾個主人滿臉帶笑,就連丫環仆役也人人臉上有光,興高采烈,就是因為賈府出嫁多年的大小姐,皇後娘娘回府省親了.


    賈後會回賈府,自然是賈謐叫人稟報的結果,一聽說年老的母親要見自己,賈後也暗自喟歎一聲,她是真的不想聽老母親勸說自己與太子之間和好,隻是老母親年紀大了,這幾年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她雖然是皇後,雖然也心狠手辣,但是對於自己的親人倒也非常關心,尤其是從小對她影響頗深的母親郭槐.


    窗外下著雨,滴滴噠噠地雨聲擾得人心煩不已,以致於室內的氣氛比不是很好!


    郭槐躺在炕上,斜靠著炕頭,身下是幾床柔軟的抱枕,老眼昏花之下,正盯著麵前,一身平常衣裙的賈後,賈後麵色沉吟,久久不語,就是因為郭槐再次向她提起,想把賈蘭嫁給太子.


    “南風,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太子與賈家結了親,以後也是一家人,將來有你在後麵支持蘭兒,讓蘭兒做皇後也沒什麽問題,這樣一來,未來天下的主人就有可能出自賈氏血脈,這是保障賈家今後百年榮華最有效的辦法!”


    “可是娘啊!就算暫時女兒還壓得住太子,可是太子會長大,女兒會老去,等到他掌握了大權,他會放過女兒嗎?您怎麽就不替女兒想一下?”賈後麵帶苦色,聲聲淒婉,以弱者的姿態哀求於郭槐.


    但是說話的同時,賈後眼底卻閃過一抹陰沉,隻要自己懷了賈家的血脈,隨著他問鼎九五,賈家就會成為天下間最有權勢的家族!


    “這也沒什麽,該退的就退,等你老了,還要掌握著權利作什麽?學呂後嗎?呂家是什麽下場,你讀了那麽多史書,難道還不明白?雖然她沒死之前顯赫一生,可是死後卻是臭名曆代相傳,甚至連累得呂家被滅族,還有前漢那些掌政的皇後與太後,哪個不是慘遭橫死,外戚家族也被殺戮殆盡?”郭槐也是家學淵源,這方麵懂得自然不比女兒少.


    隻是賈後現在被手上的權利迷住了心竅,或者說隻要是人,一旦掌握了一國的大權,天下間千千萬萬的性命,隻在她一念之間,這種威嚴,這種成就,還有什麽能比得上的?


    看到賈後依然沉默,郭槐歎了一口氣,”你妹妹又懷孕了,娘親決定,不管生下來的是男是女,都要寄養在別人家裏,也算是為我賈家留一條根吧!”


    “你國事煩忙,既然你不同意,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郭槐揮了揮手,轉過頭去背對著女兒.


    賈後也沒有在意,默默躬身施禮,然後退了出去,此時她腦海裏隻有一句話,妹妹又懷孕了!


    靈光一閃,那麽,這是不是說,本宮不用等那麽久了,甚至隻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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