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知道司馬繇此來,是為了替自己謀得一線生機,可是汝南王乍聽他要廢後,還是忍不住驚駭欲絕,臉上一片驚容,好半響他才緩和下了心中的滔天巨浪,沉聲說道,”為何?不說個清楚明白,你明日就準備人頭落地吧!”


    聽到汝南王殺氣騰騰的話語,司馬繇終於放下了一半的心,起碼這老家夥還給了自己機會,不然明天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現在就看自己有沒有本事說服這老爺子了!


    “四伯請聽小侄細細道來,先帝在世時,賈後就曾杖斃陛下懷了身孕的後妃,先帝也因她的凶頑而下令責罰,要不是楊家人替她疏通,她早就被打入金鏞城了,結果她不念舊恩,一旦得勢就就滅了楊家三族與朝中眾多朝臣,可謂心狠手辣!”


    “聽說那夜,賞罰誅殺皆是出於你手吧?”汝南王聽到這裏,突然橫了他一眼!


    司馬繇不慌不忙地答道,”正要稟報四伯,小侄當時隻是右衛將軍,要不是賈後下令,小侄焉能如此大膽!”


    司馬繇這句話就說得不盡其實了,汝南王也沒有揭穿他,白眉一皺,”繼續說,你也不用把所有的罪責推給別人,本王心裏清楚的很!”


    看到老家夥不信,司馬繇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殿下可知,這首倡誅楊之舉乃是何人?”在汝南王疑問的眼神下,司馬繇緩緩說道,”正是賈後與楚王二人,他們叔嫂可是連成一氣了!”


    這話汝南王倒是信了,早前董猛也曾邀他起事,可他沒答應,那家夥就往南而去了,接著沒多久楚王就上京了,別人不知道,可汝南王是清楚的!


    “四伯應該知道,那一夜,小侄是首領,說是功高,也封了王,可是手裏卻沒有絲毫兵權,現在朝中的兵權也是他們叔嫂二人瓜分了,就是您與衛公,空擔輔政之名,恐怕也調不動洛陽城內的一兵一卒吧?”


    汝南王皺眉不已,”聽你之意,賈後要與楚王聯起手來,亂我朝綱?”


    司馬繇答道,”正是如此,小侄如今才想明白,那日兵變,賈後之所以讓我為首領,恐怕也是不安好心,要不然她為什麽不選和她有姻親關係的司馬澹,還有楚王,就是起了讓小侄當替死鬼的心思,小侄冤啊!”說到最後,司馬繇居然號啕大哭起來!


    汝南王起身背著踱了幾步,雖然司馬繇的話狀似有理,可老夫來京之後,有不少人都在說他在那一夜殺了許多忠臣,聽說要不是太子急時來救,他還要殺更多的人,可見這人的話不能全信,可是請老夫來京輔政總是陛下的恩典,如果鬧得要廢後,陛下又不同意,自己還有何麵目去見他!


    “思玄,楊氏既滅,多餘的話也不用多說了,那一夜你是首功,朝廷不也為你加官晉爵嗎?至於賈後與楚王之事,事關重大,還是要三思而行才好,現如今之計,是要宗室與外戚和睦相處,朝廷穩定,方為上策,如果賈後真有悖逆之舉,本王是為臣屬,豈可妄言廢立之事,萬事也需要陛下來聖裁!”


    良久,汝南王沒有理會司馬繇的哭訴,反而說了一堆不相幹的話,隻是這語氣已經有些和藹了,可是司馬繇卻沒有聽出來,隻以為汝南王見死不救,自己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忍不住出言相譏道,”陛下?天下人誰不知道陛下是個不管事的,隻要太宰公定下決心,什麽事做不成?”


    “放肆,簡直是胡說八道,楊駿就是專擅朝綱,以致身死族滅,你要本王學他嗎?”汝南王一下停住腳步,怒聲喝道!


    看到汝南王發怒,司馬繇才記得,這位老爺子是個膽小怕事的,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楊駿趕回許昌去了!他隻得委婉地勸道,”太宰公,您現在是當朝宰輔,您要是不先下手為強,等賈後與楚王徹底站穩腳跟,您日後的結果怕也不比楊駿強多少!”


    “滾,滾,你給孤王滾!”汝南王聽司馬繇之意,像是在詛咒自己,越發岔怒,一揮袖就端茶送客!


    司馬繇見得徹底激怒汝南王,也是氣呼呼地拂袖而去,出了汝南王府後,他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了一下,怎麽就是管不住這張嘴了,一路上,司馬繇不住的責怪自己,明日恐怕…


    司馬繇走後,劉準進來,看到汝南王鐵青的臉色,歎息一聲,忍不住勸道,”老王爺,這司馬繇雖然有些話不盡不實,可是他坐在這個相位上,還是有點用的,您就不能再考慮考慮嗎?”


    “行了,本王自有分寸,司馬繇有些話說得沒錯,賈後暫且不說,可是楚王的確是個大問題!隻是司馬繇的官位,本王罷定了,不然難以服眾!”


    汝南王回了一句,又閉上眼睛,仔細思索這裏的彎彎繞繞,可惜他雖然把楚王的威脅看在眼裏,可卻始終沒有賈後這個大敵放在心上!


    ……


    洛陽兵亂之後的第一次大朝會開始了,相比於以前,今日的朝臣們顯得更加謹慎,一個個的都低著頭,也不說話,惠帝就位之後,三呼萬歲的聲音雖然依然哄亮,可是聽得總給人一種有氣無力,畏畏縮縮的感覺,顯然而見,十幾天前的殺戮,已經喚起了朝臣們心中的畏懼之意,再也不敢像武帝在時,那麽放肆地暢所欲言了,都是以明哲保身為主!


    空曠的大殿之中,隻有謁者抑揚頓挫的聲音,提出一個問題之後,相關的朝臣才會出班奏事,然後由汝南王作出總結,最後送到惠帝的麵前,加蓋玉璽之後就明發天下,至於一些事關重大之事,如果一時沒有結論,就會押後再議,等到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才會再次討論,當然,這裏麵汝南王的聲音占據了絕大多數!


    待需要商議的事商定完畢之後,就是例行的彈劾時期了,隻見東武公司馬澹起身一站,出班奏道,”臣司隸校尉司馬澹有事啟奏,東安王司馬繇,自楊氏誅滅以來,專擅誅賞,有擅權之意,擔任尚書左仆射之後,不思報效朝廷,反而任用私人,甚至於前日當堂頂撞錄尚書事汝南王殿下,以下犯上,實乃十惡不赫,此人如此狂悖,身居相位非是我大晉社稷之福,臣雖是司馬繇親兄,可是為了朝廷萬世基業,今日特行此大義滅親之舉,請汝南王,衛公,陛下三思,望奪其職以儆效尤!”


    東武公司馬澹的上書奏言開了頭之後,一些不明事情真相的大臣心裏的那裏八卦之心急速轉動起來,到底大義滅親還是兄弟相殘啊?還有一些早知事情真相,或是恨司馬繇入骨的大臣都同時出班奏道,”請陛下三思!”


    司馬遹看到幾十名大臣,聯名上書,啟圖扳倒司馬繇,他倒也不覺得驚奇,司怪繇的名聲早就臭了,那一日險些引起眾怒就可見一斑,今日他的親兄長要大義滅親,再不抓住這次良機,他們也就不是朝中的老油子了!


    隻是讓司馬遹有些皺眉不解的是,司馬繇居然默然以對,不發一言,他是對自己的處境早有預料嗎?


    看到群情激憤,汝南王與衛瓘短暫地商議之後,也就順勢應道,”東安王司馬繇,兵亂那夜擅殺大臣,濫殺無辜,不久前又任用私人,結黨營私,有擅權亂政之嫌,現剝奪其王爵的封號,以及朝廷的一切官職,以公就第,回府自思己過!”


    看到汝南王沒有下令把自己貶為庶人,甚至斬殺自己,司馬繇也就放下了提起的心,自己昨日的話總還是起了些用處的!


    當司馬繇正準備出班遵令的時候,司馬澹冷冷一笑,”臣為司隸,司馬繇之罪非輕,如果他不是宗室,理應處斬,念其也算為朝廷立下大功,臣建議把他遷徙北方或是南方遠地州郡為宜!”


    此言一出,不說汝南王變了臉色,司馬繇就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了,他忍不住出班回擊,”司馬澹,你又是什麽東西!朝堂之上,自有老王爺與衛公做主,何時輪到你來多言?”


    司馬澹不理會司馬繇的反擊,隻是揖手一禮,繼續對他落井下石,”請太宰公與太保公明鑒!”想比之下,司馬繇的口出惡言實是落了下乘,那些大臣也是人精,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故事早就名傳天下了,繼司馬澹之後,紛紛上奏,要把司馬繇流放邊地!


    司馬繇看到滿朝文武沒有一人為自己請命求情,尤其是看到惠帝身後,珠簾之後,那一道得意非常的目光,他心裏怒火中燒,大不了就是一死,也要拖這賤人下水!


    “賈南風!”司馬繇此時氣得須發皆張,並指如刀,直指簾後的賈後,”你不要得意,當日要不是你下令,本王怎麽可能下令誅殺楊駿三族?你想讓本王當做替死鬼,本王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一死!”


    司馬繇整了一下身上的袍服,揖手四下一禮,開口說道,“諸位臣工,賈南風此女..!”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汝南王厲聲大喝,”小兒無禮,皇後乃是母儀天下之典範,身份何等尊貴,竟敢對皇後無禮,來人,拖下去,司馬繇狂悖無禮,削其公爵,貶為庶人,徙之帶方郡(今之朝鮮境內)!”


    隻見被殿中禁軍倒拖著退出殿外的司馬繇慘然大笑,”汝南王,你等著,本王的下場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震驚,極度的震驚,沒想到司馬繇居然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在當朝辱罵皇後,恐怕八輩子也遇不到這麽一回吧!可是有些心細的大臣,也從這件事中發現了更多的陰謀,隻是想得越多越明白,他們也就越發低下自己的腦袋,司馬繇雖然流放了,可朝廷還要掀起怎樣的風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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