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她的手撐著船槳,如此漂著,她時而臥睡在小船的凹檔,時而側轉看向那盞神奇的燈燭。明滅之間,那光亮仿佛啟示著某個方向,那是一個海浪與風都不曾設計過的方向……


    顧陌然內心深處的恐懼逐漸微弱,進而一點點漸近消失……


    零碎的時光浮在海麵上,悠蕩著拚湊出一段段不完整的記憶,不知來路的遠方和沒有目的的前行卻給了她勇氣和力量。顧陌然知道,她曾經多麽向往脫離世俗的安寧,那不需要寄予在某個人身上的安寧,那不需要擔心害怕失去的安寧,那不需要逞強且故作姿態的安寧……就在此時此刻,她追尋的所有安寧正如同母體裏的世界,比真實的這個世界更有安全感。


    盡管此刻,刮起了狂風,下起了暴雨,木船“吱呀”的聲響似乎隨時有可能被亂潮吞沒……空曠且寂寥的海夜,一葉孤舟顯得寂寞和狂傲。


    顧陌然閉上了眼睛,她放下船槳盤膝而坐,伶仃的燭火又變得亮堂起來……


    說起來這盞燭燈煞是奇怪,在狂風驟雨中不僅沒有熄滅,反而隨著她不斷堅定且無畏的意誌越燃越明亮了。


    盤旋在風暴中驚慌失措的海鳥,看見了這盞光亮,停歇下來……


    被困在暗潮漩渦之中的豚魚,看見了這盞光亮,競相遊來……


    海鳥落腳在木船的船頭,有的落在顧陌然的肩胛上,有的落在她的腳邊……


    群魚遊來匯聚在木船的船尾,越聚越多,漸漸形成了一股推動著小船向前的力量……


    四周原本的熱鬧和海鳥惶恐的驚鳴,在這盞孤燈愈加擴大的光暈之中安靜了……


    在顧陌然的記憶裏,她就是這樣出生的,四周雜亂且昏暗,充斥著辱罵和哭泣。她感受得到來自母體的悲傷和恐懼,似乎那是一個比子-宮更加不安全的世界,而她根本就不願來到這個新的世界。她的抗拒和她的呐喊都不被聽到,於是她憑著嬰孩時期唯一的一點力量屏住呼吸,她的血液與母體不再連結,從她還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脫離了所有與生俱來的關係。


    1991年11月11日11時11分11秒。


    她睜開了眼睛,可看到的這個世界是一片白色。四周安靜得詭異,她隻記得不時會聽到遠處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響。


    她沒有害怕也沒有哭泣,淡然成了她生命的種子,她從那裏誕生,茁壯如初,她知道總會有一個人在這個新的世界等著她。


    這個世界的熱鬧和爭吵從來就不屬於顧陌然,在父母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她會悄悄地把門關上,切斷可以通往心靈的所有介質。


    然後,她竟然可以微笑。


    她是母親身邊的一朵小花,卻是父親眼裏的一根野草。在母親死去的那一天,顧陌然第一次明白人為什麽會哭。那悲傷的洪流衝垮了內心深處的防線,淚腺才逐漸蘇醒,體液於是混雜著鹹鹹的味道決眥而出。


    然後,她才懂得什麽叫眼淚。


    自此,再也沒有什麽情感可以令那根略顯麻木的神經變得敏感或者刺痛,直到手機裏的那個神秘的男人出現,直到後來,孟梓非出現。


    顧陌然是愛那個男人的,至於孟梓非,她還沒有想好,那究竟是哪種情感……


    這一切,在她離開太陽島之前,曾經亂草叢生般密集地攀附在她的心房上,那糾纏一起的荊棘上長著張牙舞爪的利刺,見縫插針地紮進柔軟安靜的心,快要窒息的她拿起刀子斬斷了所有的可能性。


    那一刀帶著詩意,疼痛劇烈!


    山巒青織,天邊蕩次而來的點點白雲如同沙漏裏的顆粒一般密集卻不失節奏,陽光從大地看不見的層雲之下穿刺而出,一根根猶如有力的傘柄,撐起了一片斑斕的碧空。


    之前停歇在船上的海鳥慢慢地撲打著被雨淋濕的羽翼,遊繞在周邊的魚也慢慢地翻動起閃光的鱗片,它們似乎受到了新的召喚,來自自然神奇的召喚……


    這一天,顧陌然終於告別了千裏之外的過去,初誕的陽光暖意在她的神經末支逐漸逐漸地鋪展和蔓延……


    手腕上的心玉更是流淌著絕無僅有的碧綠玉澤,絲絲溫潤……


    顧陌然睜開眼睛,海麵上一切又恢複了平靜,水天一線處,朝陽染紅了交織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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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


    不知這是第幾個漂泊在海上的日子,顧陌然隻覺得渾身餓得已經沒有什麽氣力,待她反應過來,眼前是一片金色的沙灘。沙灘上的小木屋裏飄起嫋嫋炊煙,她本心灰意冷的失落忽然被點燃了希望。上了岸後,顧陌然來到就近的一所小木屋前,小木屋裏住著的竟然是一個懂中文的本地漁民,打聽後才知道,這裏是越南沐化,原來小船順著洋流竟然漂到了越南。


    “你……是中國來的?”這個身高大約一米八的黑膚色男子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姑娘,得知她從中國漂洋而來,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嗯,大概漂了幾天,我已經記不清了,隻感到現在有些餓了。”顧陌然拂了拂淩亂的發絲,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確急需填補一下空乏的肚子。


    “進來吧,我正好在烤些海魚。”黑膚色男子友好地請她進了屋子,烤魚的香氣撲麵而來。


    餓了幾天的顧陌然看見這些吃的,顧及不得形象狼吞虎咽起來,她想反正都已經這麽淩亂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別讓自己餓暈過去。而這位越南漁民倒是極為風度地又是給她倒水,又是為她烤魚,似乎招待這位漂洋而來的姑娘成了一樁莫大的喜事。


    “好吃嗎?”


    “嗯,你烤的魚真的很好吃!”別說是餓了幾天的她,就算是沒有餓極的人,也會對這色香四溢的烤魚禁不住流下口水。


    “不過,這是最後一條,一個人一天最多隻能吃三條。”


    “啊?”聽到這句話,顧陌然好奇地抬頭,眼光莫名地看著他,“為什麽隻能吃三條?”


    “這是做客的規定,不過你要去哪?”


    顧陌然撇撇嘴,也許三條魚還沒辦法滿足她,不過有的吃已經算不錯了:“西藏阿裏。”


    “你怎麽一個人?!”男子一定是知道西藏才感到更加驚訝,一個從海上漂來的姑娘,獨自一人還要去西藏,聽起來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找人呐……我去找人~”顧陌然無奈地聳了聳肩。


    “找人?為什麽?”


    為什麽……顧陌然思考了幾秒鍾說:“因為喜歡。”


    “噢!你去找你喜歡的人!?”男子恍然大悟,眼光裏充滿驚奇和讚歎。


    “哈……可以這麽理解~你烤的魚真的很好吃~”顧陌然已經把第三條烤魚吃完了,她充滿期待的神情似乎希望能再吃一條。


    “不行……”男子搖搖頭,站起來走出了小屋子。


    被拒絕後的顧陌然雖然有些失望,不過她還是很感謝這個給她一頓飽餐的越南人,隨他走出屋子之後,男子給了她一張船票。


    “你可以坐船到順化,然後在那裏有飛機可以去拉薩,你……有錢嗎?”大概是因為顧陌然長得水靈極了,令人油然而生想要照顧她的願望,男子想要支助她到拉薩。


    顧陌然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伶俐的眼睛眨了幾下後,莞爾拒絕了。


    “謝謝你的美餐,我想我可以自己到拉薩,這是船票的錢,不知道這麽多夠不夠……”顧陌然說著拿出了幾張百元大鈔。


    “在這裏用泰銖不用人民幣,這船票是多出來的,剛好多出一張,你拿著吧~”


    “那我就收下了,謝謝你。”顧陌然謝過眼前這位越南男子的好意,準備起身去順化,快走遠的時候聽到男子對她大喊一聲。


    “嘿——我叫阮君——”越南男子仿佛嗅到了罌粟的味道,無端記住了顧陌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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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化富牌國際機場。


    “小姐,請出示您的證件。”


    顧陌然此刻正打算過安檢,她已經買好了機票準備好了進候機室登機。她雖然記下了神秘男人的電話,但是自從離開太陽島後,她就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聯係。擔心手機開機後被孟梓非找到的她,連這唯一的通訊工具都不敢再用。


    顧陌然抬頭看了看機場藍屏上滾動的起飛時刻表,到拉薩的航班準點起飛,之後轉機到阿裏算起來大概還要幾天的時間……她泄氣地歎了口氣,拿出身份證和登機牌。


    櫃台人員接過顧陌然證件之後,抬頭看了她幾眼,然後對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顧陌然環顧四周,發現在越南機場裏看見她的人似乎都帶著一種友好的目光,而且神情裏皆是熱情的笑意。


    在這陌生的地方受到如此禮遇的顧陌然,不由得有些驚奇,她在候機室裏等待著將要起飛的航班,旁邊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奶奶。


    顧陌然借來了手機,給神秘男人發了一條信息之後登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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