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剛才回清江,就接到去北京開會的通知。


    很突然,並且也很奇怪。接到通知的人都是省級領導,都是二線的同誌,隻有政法委陶書記是現職幹部中的副省級領導。廳局級領導就宋剛一個人。


    這次到北京開會的人總共不到十人,到會時間並不統一,會議內容就更不清楚了,有種神秘感。會議的人並不都是重要職位的人,多年就退到了二線,當然,除了政法委陶書記之外。


    宋剛沒有回家裏去,直接去了賓館。接待他的工作人員是中組部的人,他們笑著說,宋剛書記,你這惹禍的魔頭,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楊副部長就是跟宋剛鬥,被鬥下去的,因此,中組部的人笑他是魔頭。


    的確,一個地方廳級幹部把副部級的領導拉下馬,這確實少見。中組部捏著多少人的烏紗帽,誰不是聽到中組部的人來了就如見到了如來佛?戰戰兢兢的。唯獨這宋剛,似乎天不怕地不怕,跟楊副部長真槍真刀的幹了起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麵。


    負責報到的人說,宋剛你可以回家去,按程序你安排在後麵,後天下午點半再來七號小會議室就行了。宋剛問什麽內容,有沒有資料。接待的人說,別問了,該給你的,到時都會給你的,你就在家安安心心休息兩天吧。


    宋剛懶得猜,反正越到上麵規矩越多,問也是白問。


    突然見到宋剛,婷婷感到意外,才回省裏幾天怎麽又回來了?她奇怪地說,你怎麽又回來了?


    宋剛說,我回來怎麽加個“又”字呢?回來了就回來了嘛,每次回來不都是“又”?婷婷笑著說,我是說你這次才走,怎麽突然又回來了呢。宋剛笑著說,上次說補,補得不夠嘛,大丈夫說話算數,一定得補夠。所以,就回來了喲。


    婷婷聽宋剛這麽一說,臉上有些發熱,嗔怪道:“越學越油嘴滑舌了,小心哪天變壞了,讓你睡廁所。”


    宋剛嗬嗬地說,你說廁所,我就想起了浴室,等會我們就從浴室裏補起。好不好啊?


    婷婷臉上越發感到發熱,笑著說,等會讓你投降。


    說笑了一陣,婷婷問:“說正經的,今天怎麽突然回來了?有什麽事嗎?”


    宋剛說:“本來嘛也不是回來了。我是來開會的,到賓館報到了,如今搞和諧社會,領導說上你可以不在賓館睡,回家陪老婆吧。所以,我就回來了。我後天下午去,什麽會議不清楚,來開會的多半是些老頭子。”


    “什麽會呀?這麽寬鬆,真少見。”


    “我也覺得奇怪,與其說是開會,還不如說是見某些領導,搞不好是調查什麽情況吧。”宋剛覺得不像是有什麽正式的會議。


    “那正好在家好好休息一兩天,我明天也不去上班。睡個懶覺。”婷婷似乎對睡個懶覺很向往。在江城時,他們過去周六或周日就經常是這樣,頭天晚上激情了大半夜,第二天自然就起不來。這樣的時光現在是很少了,有時,也不由得感歎這歲月不饒人啊。


    宋剛也有了豐富的聯想,笑著說,好啊好啊,今晚不累得筋疲力盡都不準罷休。


    倆夫妻又開了一陣玩笑,玩笑歸玩笑,一陣激情過後,就已經是累了,哪還能罷休的?休吧,婷婷笑著說,投降投降,老夫老妻了,這樣已經很好了。宋剛也說,歲月不饒人啊,人一過四十就是個分水嶺,慢慢就走下坡路了。


    第二天,本來想睡個懶覺,沒想到張文靜來電話了,他說,你宋剛小子來北京了總是把我老頭子丟到腦殼背後去了啊。宋剛,明晚我們一起聚一聚吧。宋剛想,明天下午要去開會,明晚還不知有沒有時間。就說,老領導啊,您說我忘記您了,才幾天啊,我們才約定一起去杭州的。張文靜哈哈地說,這次你就沒告訴我,這就是證據。宋剛說,檢討,檢討,下次改正。宋剛又說,明天下午要開會,就不知晚上有沒有空呢。張文靜哈哈地笑著說,有的,有的,沒什麽大事,走過場而已。


    似乎張文靜已經知道明天會議的內容了,宋剛本想問一問,但他說“沒什麽大事”,也就懶得問了。說:“好吧,明天晚上我們就聚一聚吧。領導您說到哪裏?”


    張文靜說:“明天晚上就到北京飯店吧,兩桌客人,都是幾個要好的朋友,人員就由我來定,你別管,到時你埋單就行。”


    宋剛笑著說,老領導,你這會怎麽有點兒神秘兮兮的,不是你有什麽喜事吧?張文靜哈哈地笑著說,我有什麽好事?窮快樂唄。宋剛不知這老頭子搞什麽鬼,嘻嘻哈哈的,說話也怪腔怪調的,心想,難道自己有什麽喜事?可是,有什麽喜事到現在還不知道,多半也沒什麽可喜的。


    下午,宋剛和婷婷到了天舒的學校一趟。


    聽婷婷說,天舒這些天正在與幾個同學密謀一件事,他們策劃跳級的事。宋剛想,要跳級現在也不是跳級的時候了,都已經是高一了,難道還直接參加高考不成?所以,他決定去學校看看天舒,並見見他們的老師。


    天舒看到老爸來學校就知道是咋回事,他搶先開口了,說:“爸,媽,你聽人家說我們跳級的事吧?其實,我們也隻是想法而已,跳不跳,要根據我們的實力來決定的,我們不會魯莽行事的,你們放心吧。我們都有目標,非進自己理想的學校不可。”


    這話很成熟,很理性。天舒已經長大了。


    宋剛說:“你理想的學校是哪所?”


    “清華和中央財大。走老爸的老路。”天舒說。


    宋剛聽天舒說“走老爸的老路”,不由得笑了笑,又不免有些尷尬,就說:“天舒應該超越老爸的,最起碼不能跟老爸一樣下到最基層,這樣,一步一步上來很艱難的。”


    天舒說:“我不覺得老爸有什麽遺憾的。現在不是很好嗎?有媽這麽賢惠漂亮的老婆,有天舒這樣聰明懂事的兒子,自己的事業與家裏的事業都這麽輝煌,還有什麽遺憾的呢?我覺得走老爸這條路很有意思,比那些很容易就成功了的人有意思得多。”


    “哦?何解呢?”宋剛有些吃驚天舒的成熟,問。


    “快樂不在成功不成功,而在走向成功的過程。因此,成功人士是沒有終點的,他們的目標永遠在前方。”天舒很認真地說。


    “咦?蠻有哲理呀?不是背書吧?天舒。”


    “爸,我在研究一個課題,我研究的就是成功人士的成功原因。最後發現一個問題,成功的人他們沒有最終目標。我覺得這很有意思。所以得出的結論是,人追求的是過程,而並非最終結果。”


    “哦,天舒不錯啊。”


    “所以,老爸,我覺得你應該是沒有什麽遺憾的。當初把你分配到江城,讓你從最底層做起,也許是天意,沒什麽遺憾。”天舒當然不知宋剛被分配到江城的原因,所以天真地說了這些話。


    宋剛沒有再跟兒子討論這問題。這問題是討論不清的,人生怎麽會沒有遺憾呢?


    宋剛見了天舒的老師,了解到天舒的成績很不錯,高中的內容已經自學完畢,難怪他躍躍欲試想跳級參加高考呢,原來他們幾個天分高的同學早就有了這種打算。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宋剛跟天舒說,是不是把這跳級的想法打消了,這樣,今後考清華就十拿九穩了。


    天舒說,好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唄,既然老爸不同意,那就聽老爸的吧。說到這裏,天舒說:“老爸,你好鎮定嗬,這麽大的事都不說,還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宋剛吃了一驚,問:“什麽大事呀?”


    “啊哈,老爸也玩起了深沉,故作城府很深喲。唉,老爸也是老官僚了呢。老媽,爸爸跟你說了嗎?”


    “什麽呀?沒有啊。”婷婷驚訝地問。


    天舒看著老爸的臉,審視了一會,“嘖嘖,老爸,你要不得,在兒子麵前裝深沉呢還情有可諒,在老媽麵前也故作深沉就不對了,我們是一家人嘛,還玩官場上那一套?”


    宋剛笑著說:“天舒,你開什麽玩笑?你媽會被你嚇倒的。”


    “我開玩笑?你說你來北京幹嘛?還不是來升官的?”天舒不屑地撇了撇嘴,“別以為了不起,早就應該升了,現在升有什麽了不起?”


    “啊?你爸升官了?誰說的?”婷婷驚訝地問道,喜笑眉開的。她哪裏想到這話出自小孩子的嘴,信不得真,可她就是信了,“剛寶,你怎麽沒有說啊?瞞著我。”


    “沒有的事,哪有這說法?天舒,又是你們同學說的吧?沒有的事。再說,現在也不是調整人員的時候,至少也是年底的事,還早著呢。”宋剛笑著對天舒說,他覺得小孩子倒底天真,說起話來太成年化了。


    “老爸,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假不知道?這事呢,確實是我同學說的,但沒有假,千真萬確。我同學他老爸是中組部的常務副部長,昨天說的。他說,天舒,你老爸回北京了你知道嗎?我說不知道。他說,也許還沒有回家吧,這次你爸要升官了呢。我覺得這話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天舒認真地說。


    婷婷心跳得很厲害,她相信這事。可是,宋剛並不那麽相信,他實在想不出哪個位子有給他坐的可能。這次來的人,除了政法委陶書記,其他都是人大政協的人,難道把自己安排進人大政協?政法委書記是不可能,那是省委常委,一步不可能登天,再說,陶書記年紀也不大,又沒犯什麽錯誤。宋剛想,要是把自己安排到人大政協,不但不是幸事,那等於自己的前途就此打止了,將來的近二十年就窩在這位子。可是,宋剛堅信,這不可能,至少黃庭宏不會同意這麽安排他。


    突然,宋剛想起了張文靜。咦?張文靜不是說明晚聚一聚嗎?難道真有這事?宋剛沒有可以去打聽,現在他的定力已經有了相當的火候了。


    第二天,婷婷整天都坐立不安,自己的丈夫已經到賓館去了,沒有音訊,肯定是在跟領導談話。


    客人陸陸續續到了。


    蘇小川倆口子、劉萍、小玉、餘佑都到了。張文靜說會晚點來,他說有兩桌客人,都還有些誰呢?


    先到的幾人都是嘻嘻哈哈的,問婷婷,今天什麽好事把我們都請來呀?婷婷說,我也不知道呀,文靜主席說聚一聚,他說還有不少客人,這些客人是誰我也不清楚。你們有誰知道呢?


    沒有人知道。劉萍說,這文靜也是的,有什麽事也不說一聲,讓我們猜破肚皮也沒有辦法猜到。


    蘇小川說,還有什麽客人啊?劉萍你知道嗎?


    正說著,劉罄與陶然來了,進門就問今晚有什麽好事,先說說,大家樂一樂。仍然沒有人答得出。當然,婷婷越是聽他們這麽問就越是肯定宋剛今晚肯定是升官了。但是,這職位會是什麽官呢?並不是升官就一定值得高興,宋剛肯定不想去政協人大,現在年紀輕輕放就去那地方,那不等於是閑置了?所以,她緊緊地把好自己的嘴巴,一定不能說出自己的猜測。


    沒想到的是,來的人竟然有從臨江趕過來的三位老人,婷婷的爸爸媽媽,宋剛的媽媽,還有兩個名曰護送的人,黃濤與丁俊軍。


    這時,有幾個人笑了,一看這架勢大家不再懷疑,宋剛肯定是升職了。隻是,升什麽職位還是個謎。


    此時,宋剛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


    “宋剛書記,這次,你擬任的職位很重要,對你也是個挑戰,相信你能夠履行好自己的職務。黃庭宏同誌很不錯,你好好配合他的工作,這次,他也是力舉你的人之一。宋剛同誌,你有什麽話要說的?你說說吧。”中央一位重量級的領導對宋剛說。


    宋剛很淡定,先感謝領導的信任與組織培養;接著表態,不辜負領導與人民的期望,努力工作。沒有大話,場麵上的話有一些,但不阿諛,不亢不卑,堅定而又自信。


    “不錯,”談話的領導給出的評價,他覺得宋剛是個好將才,堪擔重任。


    本來不好問,這位領導與宋剛談話按理結束了,但他並沒有讓宋剛立即走的意思,隨後,他們聊起的話題很輕鬆。


    宋剛想知道陶來明的去路,但不好問。那位領導似乎明白宋剛的心思,說:“陶來明同誌是有錯誤的,我們已經給了他多次機會,但他沒有改。這次,我們對他做的安排仍然是給機會給他。一個政法委書記,不很好地配合一把手的工作,還講什麽政治?特別是,他最近跟北京有些幹部搞的小動作,有害於你們省班子的團結,這錯誤是不能原諒的。這次,你接任政法委書記一職,相信你會有所作為的。今年,要做的事很多,奧運特護期就是一些艱巨的任務。噢,還有一件事告訴你,上次你寫的那篇調研報告很有價值,本來,那次我們就準備讓你任副省長的,但是,我們覺得有必要給你更重一點的擔子擔一擔,哈哈,那次就讓你受委屈了。”


    這是宋剛沒有想到的事,上次,並不是中央沒有考慮他的事,沒有讓他當副省長就是因為為了今天給他更重的擔子。


    原來是這樣啊。


    陶書記現在改任了政協副主席,對於他來說,這也是報應。作為**機關的頭兒,維護大局是自己的天職,沒有大局觀,沒有服從組織的意識,怎麽可能在這重要崗位上再繼續幹下去呢?因此,陶某人這輩子的仕途就此停滯不前了。


    宋剛和談話的領導又聊了一陣,那位領導最後說:“宋剛同誌,我就不再占用你的時間了,回去跟姚婷婷董事長一個驚喜吧。你家裏應該還有不少客人呢,張文靜這家夥給你張羅了幾天了。下次再請我的客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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