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啊,要是做到死豬份上了呢,那就差不多了。這話何解?俗話說,死豬不怕開水燙。到了不怕開水燙的火候,人就沒什麽畏懼了,沒什麽事承受不了,可謂是萬念俱灰。當然,這時,也就沒有什麽事做不出了。


    這汪少華呢,現在是真的死豬一隻。從下午開始到現在晚上,臨江副廳級幹部都陸陸續續被省委組織部的幹部們單獨找去談話了,唯獨還在候著的隻有兩人,一是宋剛,另一個是汪少華。


    汪少華不是不清楚,這種突然的幹部考察是很怪異的,要麽是準備對臨江領導班子進行一次大調整,要麽是省委感覺到了臨江班子問題嚴重,需要動動手術了。不管是哪種情況,汪少華的責任重大。汪少華也清楚,今天,眾多的班子成員,會對他進行猛烈的攻擊,說他無能、說他不配任臨江市委書記一職。


    傳出的點點滴滴消息表明,的確,汪少華是這次眾人提意見最多的人。他已經開始做死豬,也隻能做死豬。他一副漠然的表情、一副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別人懷疑他是不是有了腦殘?疑惑有了老年癡呆症。


    談話是從上午的會議結束以後就開始的,特別怪異的是,中午黃庭宏拒絕了臨江市的宴請,隨意吃了點簡餐,連休息也沒休息,接著就繼續進行單獨談話,一直就這麽到了晚上。


    汪少華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省委的領導們都已經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幾乎所有的臨江市副廳以上幹部都認為,汪少華已經不宜再任臨江市委書記了,他們提議宋剛來接任這職位。其中,王可欣是言辭最激烈的人物之一,她說:“既然宋剛同誌的問題已經查清,他從能力、從政治素質和人品來說,都遠遠超過汪少華,為什麽省委就這麽把宋剛同誌晾在一邊呢?而把一個占著茅廁不屙屎的汪少華放在這位子上,這點,對於臨江市的全局、對宋剛同誌的綜合素質,我想,省委應該比我更清楚。現在,臨江的領導班子在汪少華的領導下,真是可悲的局麵,我希望省委考慮一下這一意見。”


    很多常委都反映了同一個問題,說,臨江的常委會,沒有宋剛在場,幾乎每次都是以吵架開始、吵架結束,在宋剛請假外出期間,幸虧還有王可欣等人有時還能壓壓台,否則,臨江的工作就會陷入停頓狀態。常委們反映,宋剛對省委給他的處分並不服氣,理由是,他從不發言,這是賭氣的表現。當然,他高風亮節,從來就沒有在口頭上表露出來。但是,宋剛在臨江的威望很高,在市委裏簡直就是一尊菩薩,隻有他在場時,汪少華和曾佩賢之間的爭吵才能變得文雅一些。


    話一個一個談下去,沒有人講過宋剛的壞話,或者說,沒有人沒有講宋剛的好話;同時,也沒有人講過汪少華的好話,或者說,沒有人沒有講汪少華的壞話。整個形勢已經是一邊倒了。


    談話是從低級別開始,現在,輪到了曾佩賢。


    曾佩賢策略一些,他比王可欣委婉了許多,也許,他到底是男人。一般來說,男人搞行政最大的優勢就是沒有女性那種直爽,他們會知道拐彎,善於抹角,也更知道什麽話能講什麽話不能講,也許,因為官場上男人為主,男人更知道男人喜歡聽什麽話,不喜歡聽什麽話吧。所以,男人搞行政更有優勢。


    曾佩賢說:“臨江的整個班子是個不錯的班子,有開拓精神,能打硬仗,很團結。要我說別人有什麽缺點嘛,我還真說不出有什麽缺點,都還不錯,不錯。”他現在不會說汪少華的壞話,還沒到時候,自己先鋪墊鋪墊,給組織部門一個“長者”的印象,寬容的印象,胸懷廣闊的印象。


    他不擔心沒機會說汪少華壞話的時候,也不擔心沒有拍宋剛馬屁的時候,因為,省委領導和組織部門會問他的。領導和組織部門的幹部不問,他就隻說好話、套話、其他的話。直到領導點名道姓,他才會“被迫”說說別人的不足與缺點。


    果然,付建新問他了,他說,曾佩賢同誌,說說你對宋剛和汪少華的看法吧。


    曾佩賢說:“不錯,他們倆都是很不錯的同誌。宋剛同誌因為有錯誤在身,但平心而論,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人品、才智、能力都是非常不錯的。聽群眾議論,很多的人都希望他能出來領導臨江的全麵工作。當然,那是群眾的理解,有片麵性,他們沒有全局觀。但是,臨江的人心嘛,確實是有這麽一種期望,當然,那是群眾的想法而已。省委站得更高,看問題更透,這點,我是清楚的。”


    曾佩賢又圓又滑地拍了宋剛一通馬屁,他早已經認定宋剛的背景硬紮,不拍他馬屁的人是腦子進了水,這次,汪少華很可能,或者說肯定要倒黴,所以,他要大拍一下宋剛的馬屁。但他很明智,在局勢未完全明朗之前,他得留有餘地,所以呢,把宋剛出來替代汪少華的話,說成是群眾的想法,進可攻,退可守。我曾佩賢可沒有說,但又說了。進可攻,由宋剛替代汪少華是從曾佩賢嘴裏出來的;退可守,這話是群眾的想法,曾佩賢隻是反映反映群眾的意見。曾佩賢暗暗得意,這話,高明。


    說了宋剛,就得說汪少華了,省委副書記既然問了,那就正好要損汪少華一損了,但這損是有學問的,不能惡狠狠地損,得綿裏藏針,說汪少華的好話,在好話中帶一點“不好”的音,因為,領導聽話聽音,隻要把音說出來了就行了。他說:“汪少華同誌不錯啊,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吃了不少苦,是個好同誌。我和他同事幾個月,很愉快,雖然有過爭論,但那時在具體的問題上的,由於觀念、思維方式上有些不同,所以看法也就有些不同。不錯,不錯,是位不錯的人。但是呢,如果汪少華同誌胸懷更開闊點、更民主點、更知人善用一點、覺悟更高點,那就更完滿了。不錯,很好的一位同誌。我們也合作得不錯。”他的幾個“更”幾乎是把汪少華貶得不能再貶了。他的“好”字背後,幾乎全是“不好”。這話,付建新副書記會聽不出來?


    這段話呀,曾佩賢說出了水平,這基本上代表了他的政治智慧,該說的好話說了一大摞,全是虛的;該貶的話,也不露聲色地藏在“褒”中貶到了家。


    從付建新副書記那裏出來,曾佩賢很得意自己的表現,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和其他常委一樣,向汪少華狠狠地開了一炮,他估計這一炮應該把汪少華炸得屍骨無存了。


    綜合眾人的意見,付建新等人坐不住了,他與談話的省委常魏仁秘書長和組織部的領導得出了一個結論,汪少華真的不適合臨江市委書記之職了。他們一起來到黃庭宏這裏,把問題的嚴重性一一給黃庭宏書記作了匯報。


    宋剛和汪少華還沒有找去談話,但省委來的人突然要開碰頭會,汪少華懵了?我書記你們不找了?我的情況還沒了解你們就要開會總結了?把我堂堂一個書記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難道……?難道我被大家彈劾了?


    現在汪少華已經做不成死豬了,開水把他燙得嗷嗷直叫。他望了一眼宋剛,心想,你這家夥,說什麽要我放心,說什麽你在黃庭宏麵前說了我的好話,說我的職位不會變動。鬼話,鬼話,原來你在耍奸,你在使壞,讓我麻痹大意,原來,你們都計劃好了。他絕望、憤怒地瞪著宋剛。


    宋剛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地一笑,說:“少華書記,看我幹嘛?沒事。我說了沒事就沒事,你對我沒有信心?”


    “那……,那他們突然開會幹嘛?我們還沒談呢。”汪少華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


    “他們開他們的會,肯定是有事才開會喲。但是,書記還是你當,你勞什麽心?”宋剛笑著說。


    汪少華本來想說,“鬼信你。”可是,他沒有能說出來,到底沒有正式的結論,再就是,他實在是對宋剛太畏懼了,所以沒有說出這話,而是改口問:“其……其他的人一起彈劾我也是有可能的呀?你說呢?”


    宋剛想是的,應該是這麽回事,他不準備說假話,說:“這就難說了。”


    這一句“這就難說了”,真是把汪少華嚇暈了,連宋剛都這麽說,那還有什麽希望?汪少華想,宋剛這家夥經常料事如神,這話出自他之口,隻怕是沒得意外的了。麻木了的、崩潰了的汪少華耳朵邊又響起了宋剛的話,他說:“他們彈劾也沒得用,我不是說我已經跟黃庭宏說了嗎?沒事。”


    “不信,不信。你說的有個屁用?要是你說的有用,那你怎麽自己還是個巡視員?騙三歲小孩?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騙我?”汪少華心裏說著。


    確實,汪少華幾乎是被臨江的幹部集體彈劾。現在,碰頭會正在緊張地開著,黃庭宏靜靜地聽著大家的發言。他大致了解了臨江的全貌,也大體上知道了大家的想法。


    “臨江市是我省的重要的地區,沒有一個得力的市委書記肯定不行,所以,我認為這事應該重視了。宋剛就是個很適合的人選。我們回去就把這事定了吧。”組織部的一位副部長說。他是附和常魏仁秘書長的發言。這已經是第五個人發言了,前麵的意見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


    “這汪少華怎麽會變成這樣呢?雖然我們要愛護幹部,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但是,該動的時候還得動,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書記,我看是該把他換下來了。給他一個體麵的位子,他也下得了台階。”紀委副書記發言說。


    “可以說,臨江的幹部意見是一致的,我們不得不聽聽他們的看法,這樣下去不行,我們考察幹部還沒有遇到過這種現象,這說明情況很嚴重了。再不采取組織措施就晚了。”組織部的另一位副部長說。


    “建新,你說說看。”黃庭宏說。現在就隻他沒有發言了,或者說,在隨行的主要幹部裏,隻有他一個人還沉默著。


    付建新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黃庭宏,說:“看來,也隻好如此吧。至於用不用宋剛,請書記斟著。其實,上次用他我就覺得不妥,但是,現在既然用了,改起來也有難處,還是看書記的意思吧。再說,今天也隻是初步的議議而已,有個基本的想法,等會找王少華同誌談話也好談一些。這事,請書記您定奪,我們考慮問題到底沒有您全麵。”


    黃庭宏笑了笑。沒有立即作總結,他沉思了一會,又笑了笑,說:“各位的意見不錯,為了臨江的發展,我們需要來一劑猛藥,這也是我正在考慮的問題。可是,現在把汪少華換下來不妥,最起碼,在這一年多時間裏,我沒有考慮更換地市級領導,我們要從大局著想。關於汪少華,不動,我跟他談談,算是誡勉吧。至於宋剛呢,舅公打燈籠照舊,給他個正廳級巡視員已經不錯了。建新,等會你找宋剛聊聊吧。不過,和宋剛談話也別太正式了,隨便聊聊就是,別在辦公室聊,到個舒適的環境裏聊吧。”


    眾人都是一驚,心想,黃庭宏怎麽對宋剛這麽大的意見?竟然不自己談話,還說別聊得太認真?


    “書記,宋剛那裏是不是您親自談話更適合一些?他心裏可能有些委屈呢。”付建新很恭敬地說。


    “什麽委屈?委屈他了?又沒有降他的級別,有什麽委屈的。我不想見他,你和他隨便聊聊吧。”黃庭宏說得很堅決,並且說出了“我不想見他”這話,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做聲了。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付建新想,宋剛什麽事得罪了黃庭宏?難道是上次貶他的職時,宋剛衝撞了黃庭宏?也許是吧。


    散會了,黃庭宏青著個臉,坐在辦公室等待著汪少華,他沒有要別人參加,就一個人對汪少華誡勉。汪少華看著書記這怒色滿麵的申請,心裏突突直跳。


    “說說,你在臨江是怎麽當書記的?”黃庭宏冷冰冰地說了一句。


    這時,汪少華懵的一聲,心想,“完了,完了。”但是,即使是完了,那也得“謝主隆恩”。現在,唯一的稻草就是作檢討,對,這是唯一的處理辦法,作檢討。他知道,現在不能辯解,越辯解越糟。可是,汪少華從哪個方麵檢討呢?別人說了他什麽呢?自己哪裏又錯了呢?他全然不知。不過,要做檢討也不是難事,搞行政的老手連作檢討也不會作,哪還是什麽搞行政的人?


    於是,汪少華開始作檢討了。他不但作得“深刻”而且作得順溜,他把錯誤一腦股往自己頭上搬。他說,平日學習不夠,思想素質不高,有自滿的情緒,今後一定得加強學習;自己的工作作風不對,有家長式作風現象,今後一定得注意民主;自己工作不夠踏實,辜負了領導的期望;執行政策不準確,對領導的精神領會不夠,今後一定要認真領會領導的講話和文件精神……。等等,凡是他能找到的詞兒,能夠找的可能出現的錯誤之處,他都把它搬到自己的身上。在領導前麵,這檢討隻擔心不夠深刻、不夠全麵,多說一些錯誤不打緊,這些錯誤誰都肯定會出現的,隻要不是經濟問題,那錯誤多點沒關係,油多不壞菜。他看見黃庭宏沒有叫他停,他就滔滔不絕地檢討著,有些說了一遍又開始了第二遍,多說幾遍那是強調重點,作報告也是這樣唄,重點的地方要反複強調。


    黃庭宏已經皺了幾次眉頭了,他似乎心裏也很苦惱,也很無奈。當然,黃庭宏此時真的是很苦惱、很無奈,因為,為了那份計劃書,他隻能同意宋剛的觀點,不得不暫時繼續用這汪少華。


    也不知汪少華講了多久,他還在滔滔不絕地檢討著,其實,黃庭宏幾乎很少聽進去,這是什麽檢討?不全是套話嗎?這種話聽慣了,他沒心思聽。此時,他在想宋剛給他的那份計劃,有種擔憂在他心中隱隱作痛,宋剛這份計劃將會引起一次波瀾,很多人會想分得一瓢羹。當然,分就分唄,我黃庭宏怕你們分上一瓢羹?可是,分不得,那些想分得一瓢羹的人,他們希望有所“貢獻”,否則,怎麽好意思分著瓢羹呢?他們會提出跟多的想法,更多的“寶貴”意見,最後,這份計劃會篡改成另一份計劃了,一份與原意相差甚遠的計劃。


    黃庭宏的思維又回到了現場,汪少華仍然在檢討著。突然,黃庭宏說:“好了,好了,你想想,幾乎所有的人都對你不滿,你能夠說是人家的不對?”


    汪少華鼓起勇氣說:“都是宋剛,他們都是宋剛的人,他希望我下位。”


    黃庭宏火了,大聲說:“告訴你吧,要不是宋剛堅持要留你在這位子上,我會讓你就地臥倒。”


    汪少華愣住了,一是黃庭宏的怒火把他的魂魄嚇飛了,二是宋剛真的說了這話。他還能說什麽?三呢,你沒有讓我下位的想法?


    那好,那好,隻要是不讓我下位,你發火吧,你罵吧,咱都受著,隻要不讓我下位,我汪少華做你兒、做你孫、做你十八代的曾孫子也沒得關係。汪少華心裏暗暗地說著。(十一長假結束,祝書友們工作學習愉快。給隱士一些鼓勵吧,鮮花,還是鮮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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