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聽到“熱鬧”這兩個字,左耳開始疼痛起來。熱鬧——歐陽管理的香行從來都是冷冷清清的,偌大的香行,管理香料的人不會超過三個,他們的主要職責不是晾曬香料,而是搜集情報。楊廣曾說過,他還用得上歐陽,歐陽管理的香行還有用,如今看來,香行應該是被楊廣控製了。


    “是嗎,人很多?”碧溪打開陳皮,用於調香的陳皮隻能在通風處風幹,而布袋裏的陳皮是在太陽下曬幹的,這些是常識,香行的執事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如果香行被楊廣控製,那麽歐陽呢?他是不是也被控製了?還是已經被——


    “快過來玩牌,賀蘭將軍一起來。”元妃坐在桌邊喊道,碧溪放下陳皮,坐到桌邊,心裏卻有些沉甸甸的。


    因為陳宅太小,碧溪便在附近尋了處空宅,置辦了調香所需物品,過著關門調香的日子。賀蘭將軍隔三差五的送些皮料過來,讓她墊在地上,免得凍傷了腳,碧溪單獨空出一間膳房,讓侍衛們自己做飯,給她們單獨留了房間,由她們自己布置。


    清心丸,她依照記憶,調製出了清心丸,大約是手法生疏了,調製出的香丸效果不是特別好。碧溪再接再厲,眯眼回味各種香料氣味,想象它們的糅合,想象它們糅合時所散發出的氣味。最後在清心丸原有配方中加了一粒芥藍,清心丸的香味才純正起來。


    調製出清心丸,其它簡單香丸自然能調製成功,碧溪每日不厭其煩的研磨香料,稱量香料,仔細比對香料之間的差異,更是讓人收集金陵特有的香料,自己晾曬、烘焙,記錄下各種香料的氣味及功效,她喜歡穿著一身白衣遊走山野。尋找香料,而她身後永遠跟著一名男子,他腰間掛劍,手拎竹籃。背著竹筐,碧溪看中何種花草,他都會默默的摘下遞給碧溪。


    “阿澤,用瓶子取一點樹汁。”碧溪捏著綠色樹葉,指著前方一顆大樹說道。阿澤便是賀蘭將軍的小名。他取下腰間瓷瓶。長劍重重砍在樹上,不一會,大樹便流出紅色汁液。


    碧溪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看到樹葉的脈絡呈暗紅色便知道,這棵樹定不是凡品,她要采集枝葉和樹汁回去研究一番,看看能不能用來調香。


    取完汁液,二人繼續往前走,碧溪偶爾會停下腳步,采一朵路邊的野花問一問香味。有時會將花種埋進土裏。


    “阿澤,這朵花。”碧溪指著一朵碗口大小的花說道,不知花朵是否有感應,碧溪剛用手指它,碗口大的花朵便突然朝碧溪的手撲來,就在花朵碰到她指尖時,他揚起一劍,將花冠斬下。


    “此花真是罕見。”碧溪喃喃說道。賀蘭將軍隨手將花冠扔進竹簍。


    午間,賀蘭將軍會捕魚放在火上炙烤,碧溪會吃隨身帶的幹糧。以前她不愛吃魚。如今也會吃些,她不止一次說他烤的魚是人間美味,他每次隻是淡淡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讚美。


    “阿澤。你說我的調香技藝能超過歐陽嗎?”碧溪看著他問道。她跟阿澤在一起時是放心的,他是正人君子,求的是心靈契合,從不會對她做出逾矩行為,不像歐陽和楊廣,總喜歡對她動手動腳。


    “會的。”他點點頭說道。


    “嗯。一定會的。”可是想到歐陽,她還是會難受,盡管已經許久未見。時間已經過去許久,歐陽沒來找她,楊廣也沒來找她,這些人好像突然從世界上消失一般,再也沒有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阿澤,你似乎不愛說話。”碧溪將侍衛們做的香菇餅拿出來,他很自然的接過去,放在火上烤,烤熱了再遞給她。


    “阿澤,你是不是一天隻能說一千字?這樣惜字如金。”碧溪接過熱乎乎的香菇餅吃了起來,嘴裏還在開玩笑。


    “沒有,我更喜歡傾聽。”他回答。


    碧溪笑笑,跟他在一起無疑是快樂的,他從不會與她爭辯,她說什麽做什麽,他都無條件的讚同支持,他會充分考慮她的感受,不會勉強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她罵楊廣時,他也會讚同她的觀點。


    隨著她采集的香料逐漸增加,調製出的香膏品種的增加,名氣也逐漸變大,從前人們隻知道調香大師歐陽,如今長安城的人已經追到金陵來,意圖花重金購買她調製的香膏。碧溪猜想,大約是那些人聞慣了同一種香味,已經聞膩了,所以愛上了帶有金陵特色的香膏。


    “阿澤,很多人來找我鬥香,你覺得我該與他們一較高下嗎?”碧溪斜躺在香爐前,懶懶的問道,時間過的越久,她越懶的梳洗打扮,如今她的長發僅用幾根絲帶捆綁著,渾身上下也就粗布棉袍還值幾個錢。


    “你自有主張。”他在旁邊幫她研磨香料。


    “我看不上他們,若是歐陽來,或許我還有點興趣。”紅色香丸把玩在手心,這枚香丸是用紅色樹汁調製成的,香味清淡,毒性卻很大。當然,這味香料是她無意中發現的,旁人沒有這味香料,自然調製不出這樣的香丸。“幫我把這個送給他們,就當是見麵禮了。”碧溪將紅色香丸扔給他,他起身走了出去,中間沒有一句廢話。


    賀蘭將軍再回來時,身邊多了個女人,女人衣裳華麗,麵容蒼老,碧溪盯著她看了許久,才認出來她是誰。


    “獨孤若,好久不見。”紅染坐到她跟前說道。


    這個名字,真是恍若隔世,在金陵,大家都叫她彼景,很久沒人叫她獨孤若,更沒有人叫她碧溪。


    “哦,紅染,你怎麽來了。”碧溪坐了起來,她跟前已經有幾份研磨好的香料,她撚起一撮,放在鼻間輕嗅,香味濃鬱細膩,顯然是研磨的十分到位。


    “阿澤,可以過篩了。”她懶懶的喊一聲,賀蘭將軍過來將瓷碗拿走。紅染低聲咳嗽幾聲,蒼白的臉因為咳嗽倒露出幾分紅潤來。


    “臨走之前,想來看看你。”紅染輕聲說著。


    碧溪有些疑惑,紅染對楊廣的感情深厚熾熱,怎麽舍得離開楊廣遠走他方。


    “嗯。”碧溪應了一聲,紅染又咳嗽起來。


    “我是來告訴你,歐陽不在了。”紅染看著她,她垂下眼眸。“殿下氣惱歐陽,卻又愛惜他是個人才,讓我將他——”說到這裏,紅染開始劇烈咳嗽,咳的幾乎喘不上氣。


    “知道你們族裏的規矩,既然不能說,就別說。”,碧溪記得,紅染說過族裏的巫術不能告知別人,否則會遭到反噬,紅染蒼老成這樣,一定是因為她經常使用巫術,而她使用巫術多半是為了楊廣。


    “我想告訴你。”紅染拿手帕擦拭咳出來的鮮血,奇怪的是,她的血是暗紅色的。


    “他沒死,你將他的靈魂放到了別人身上,是嗎?”紅染能這樣救元妃,自然也能這樣救歐陽,不過救助的時候,紅染需要付出一定代價。


    紅染點點頭,解釋道:“那東西不是靈魂,不過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碧溪沒說話,她依然在想如何調製出天下第一的香膏,她依然想著要在調香技藝上超越歐陽。


    “那個孩子叫楊冰陽,是個嬰兒。”


    碧溪幾乎要笑出淚來,楊冰陽,嬰兒,為什麽她感到惡心呢,這是在逗她嗎,昔日的調香大師,她的夫君,如今成了嬰兒?楊廣這是在故意惡心歐陽嗎?哦,楊廣見籠絡不成歐陽,就把歐陽變成他兒子?真是一出十足諷刺的好戲啊,那麽她現在和歐陽是什麽關係?


    “走吧,我該調香了。”碧溪揮揮衣袖說道。紅染愣了愣,最終在賀蘭將軍的攙扶下離開。


    她每次回憶起往事,總能落幾滴淚,可是聽聞歐陽變成嬰孩後,再回憶起往昔,便沒有了心酸心疼之類的感覺。她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放下了。


    碧溪繼續調香,夜以繼日,日夜顛倒,有時能睡上一日,有時能連續幾日調香,而賀蘭將軍總是陪著她調香,按時端來飯菜。他不是個嘮叨的人,她不吃,他也不說什麽,但是他會端來米湯,讓她不吃也喝點。


    她知道歐陽喜歡沒日沒夜的調香,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過上這樣的生活。


    隨著歐陽的隕落,碧溪的名聲在調香界漸漸響亮起來,長安洛陽文人雅士、名商大儒紛紛來金陵,想與她見上一麵,或者求一兩塊香膏,可是,她的香膏隻會送去長安城售賣,價高者得,不會因為他們留居金陵就便宜點賣給他們。


    調香師最重要的便是有一顆波瀾不驚的心,隻要心情平穩,不受外界幹擾,就能調出好的香膏,而她,如今已經學會如何控製情緒。


    “阿澤,你有心願嗎?”某天,碧溪睡眼惺忪的問道。


    “有。”他回答。


    “我會調製出一種香膏,專門為別人完成心願。”碧溪顯得有些高興,她的狀態非常好,這種狀態表示她又有了新的靈感,可以調製出更好的香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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