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皇後本已睡下,可聽說內安樂堂的趙掌司有事來報,不但沒有譴責,反倒著急起床召見了她。


    趙掌司把夜裏發生的事如實稟報,從李慕兒被人從密室中抱回房,到安樂堂有一宮娥神秘失蹤,無一遺漏。


    皇後聽完神色複雜,半晌才揮手叫她退下,並吩咐她不準聲張,隻顧做好她交代的事即可。


    又派人悄悄去了趟乾清宮。片刻後,便得了相關的消息。


    沒想到皇上還是去了。


    皇後本能地一手覆在肚上,另一手卻握緊了拳。堅硬的指甲狠狠地抓進肉裏,她恍若未覺,顧自閉上眼糾著眉頭沉思:


    沒想到還是低估了皇上對她的感情,竟真的這般強烈,這般放不下嗎?


    “那就別怪我無情了,皇上。”


    臥室裏的熏香似有似無地淡淡浮著,有些事是時候擺到台麵上來,而有些事,卻要從長計議。


    “德延。”


    “奴婢在。”


    “明日一早,去幫我找一個人。告訴她,可以用的籌碼,也該拿出來用一用了。”


    “是,奴婢明白。”


    德延嘴角陰邪一笑。


    等到皇後轉眼,他才止了笑,眉間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


    李慕兒睡到晌午才醒來。


    她總道自己是鐵打的身板,這一回卻結結實實染上了風寒,倒也順勢坐實了來治疫病的流言,惹得眾人更不敢輕易靠近。


    期間馬驄又偷偷來看了她一回,她沒敢把差點遭人暗算丟了小命兒的事告訴他。而馬驄還是見不得她受苦,非要帶她走。她不肯,他便又放狠話:“你遲早病死在這兒,到時候我可不來給你收屍!”


    李慕兒無奈撐額,“我頭好痛,你不要這麽凶嘛。”


    馬驄心中怒火頓時又化為一番柔情。


    “你吃的那些藥到底有沒有問題?要不要我找青岩看看?”


    “有道理。”李慕兒將碗裏剩了一點還來不及端走的藥蘸到帕子上給了馬驄,假裝正色道,“快拿去。說不定是慢性毒,總有一天把我和那趙姑姑一並毒死!”


    馬驄猛推了下她腦袋,心中卻被她說的緊張起來,二話不說就要走,好趕緊去找何青岩。


    李慕兒被推得順勢倒回床上,笑嘻嘻道:“驄哥哥,你可一定要為我收屍啊!”


    馬驄怒的把窗拍出了好大的聲響。


    …………………………


    夜裏睡得並不安穩,身上微微發燙,神識也有些糊塗。


    李慕兒不自覺地把手探出了被子,把手心貼在被子外麵,涼涼的,很舒服。索性把被子往下踢了踢,感覺到冷風從翻起的被角吹入,往衣襟處湧到心口,才昏昏欲睡。


    可這種舒適感並沒有維持太久,手不受控製地翻轉了過來,好像是被人裹進了掌心裏,被子也重新掖到了下巴上。悉索布料摩擦聲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身後忽然靠上的硬朗身軀。


    李慕兒迷迷糊糊,卻一點兒不覺得害怕,相反,是久違的心安。


    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那團身軀貼近了些。


    對方似乎愣了愣,卻又在瞬間將她抱緊。


    他和著衣服躺進來,帶著室外的夜霧薄涼,這無疑讓李慕兒更加好受,不由滿意地“唔”了一聲。他的手也是冷冰冰的,其實印象中他的手經常冰涼,隻有那幾次撫上自己身體時,才那樣火熱滾燙。


    李慕兒驚醒,好在背對著他,自己緋紅的表情才沒有被發現。


    眼皮重的可以,鼻子雖然不通氣卻還是聞到了靠得極近的龍涎香。她放心閉上眼,吃力叫了聲:“阿錯。”


    “嗯。我在。”


    朱祐樘說罷把一隻手從她頸下穿過,輕搭在她額頭,還好,不算太燙。他吐了口氣,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想好了再不過來,可還是沒有忍住。沒有瞧見她,更是幹脆溜進房來。


    走近一看,卻發現她微紅著臉,蹙眉踹著被子,定是發燒了。想也沒想就鑽進被窩抱住了她,心中挖空的那個角落也瞬間填滿。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誰也不願意擾了這溫馨的氣氛。不久李慕兒的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朱祐樘閉著眼睛微笑,如果李慕兒此刻看一眼他,就會看到他滿臉的寵溺表情。


    他該走了。


    動了動手指,見李慕兒沒反應,他才小心地嚐試將手抽出來。


    卻驀地聽到她低低地說道:“阿錯,我愛你。”


    聲音雖然很輕,但十分清晰。清晰到讓他覺得她根本沒有睡著,一直都沒有。


    李慕兒感到朱祐樘動作戛然而止,卻不給她回應,不由失笑:“這三個字由我先說,也是應該的。”


    朱祐樘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李慕兒有些受挫,隻好扯開話題問:“那個郭之桃,你沒把她怎麽樣吧?”


    “哦,趕出宮了。”朱祐樘半天才平複了百感交集的情緒,淺淺答道。


    “那就好。”雖這樣說著,李慕兒其實有些不高興,遂轉過了身來,麵對著他,搭著眼皮定定地看了會兒,然後使勁地咳了幾聲。


    溫熱的吐息狠狠打在臉上,朱祐樘吃了一驚,知道她是故意如此,忍俊不禁。也重重咳了兩聲,不偏不倚,咳回她臉上。


    然後兩人憋了半天,終憋不住,咧嘴咯咯齊笑了出來。


    …………………………


    此後,朱祐樘每晚都會看她睡著才走,她的風寒就這樣很不爭氣地沒過幾天就痊愈了。


    這晚吃藥的時候,李慕兒不禁有些懊惱和失落。


    白天收到馬驄的書信,轉告了何青岩的答複,前幾天吃的藥沒有任何危害。若真要說有什麽不妥,就是不知為何,治療風寒的藥下得極輕極輕。


    不知為何?哼,自然是希望她越坐實了疫病越好!偏她身子骨真真硬朗,隻幾天工夫便全好了。


    想到這裏,李慕兒看著趙掌司試藥服下,不悅地把藥碗擱在桌上,挪到窗邊看月亮,喃喃自語:“那今晚怕是不會來了吧。”


    話音落下不久,背後猛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


    李慕兒驚得回頭,隻見趙掌司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口吐鮮血趴伏在地,眼看著就要不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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