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秀感覺掌心裏的濕潤和滾燙,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傻孩子,哭什麽?”


    夕煙雨咬著嘴唇,含著一汪眼淚抬起頭。


    “媽,我想讓你幸福。”


    她其實很想將媽媽帶在身邊,陪伴她,照顧她。可是不能,因為周叔叔不會想天天見到她,而她也不能殘忍地將他們一家三口分開。


    李玉秀又笑了,笑得慈祥又安慰。用粗糙的手,輕輕地給她擦眼淚償。


    “傻孩子,媽已經很幸福。”


    夕煙雨抓住她的手腕,臉在她掌心裏磨蹭撒嬌,尋求溫暖。


    “媽,周叔叔對你好嗎?你真的覺得幸福嗎?”


    她其實偷偷地回去過很多次,隻不過沒讓他們發現她的存在而已。


    周叔叔是個農民,家裏有點地,專門種菜賣菜的。


    夕煙雨好幾次都看到他們一家三口一身泥巴和汗水地從地裏回來。穿著打扮雖然陳舊,但有說有笑的,看著很幸福。


    她站在一旁,其實很羨慕。她也想過這種看著辛苦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生活,但終究隻能想一想。


    “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真的。還有,以後別給我打錢了。家裏的錢夠用,你的都留著自己用吧。這裏的物價高,什麽地方都需要花錢,你那點錢哪裏夠用?”


    夕煙雨抿著唇笑,然後微微張著嘴吸氣,因為鼻子堵得厲害。


    “媽,我不是剛畢業那點工資了。再說了,現在有人養著我呢,我壓根沒地方花錢。”


    最重要的是,她跟談振明分手了,不用再省吃儉用給他花了。但這話不能跟媽媽說,免得她難過。


    李玉秀靜靜地看著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養著你那個人……是不是那個閆律?”


    “是。”


    夕煙雨也不打算隱瞞。


    “可你不是說,你沒有被人bao養嗎?”


    夕煙雨輕輕笑了起來。


    “媽,他又不是有媳婦兒了,我去gou引他,怎麽能叫bao養呢?頂多叫戀愛。不過,我們現在也不算是戀愛了。”


    “什麽意思?”


    夕煙雨直接打開包,將那個紅色的小本子遞給她。


    李玉秀是扯過兩回結婚證的人了,又怎麽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她接過來,展開一看。


    夕煙雨,閆律。


    隻是,她雖然是個目不識丁的女人,但也聽說過那個閆律的事情。在電視新聞裏,她無意中看到了好多次跟他有關的內容。這樣有錢有勢的男人,不容易伺候吧?


    “他對你好嗎?”


    “好。媽,除了你和我三個好姐妹,他是對我最好的人。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寵我寵得太過了,我還擔心自己被寵壞呢。”


    李玉秀仔細地看著她的表情,覺得不像是假的,明顯鬆了一口氣。


    “真的?不是騙我?”


    夕煙雨坐到她身邊的位置,抱住她的胳膊,腦袋靠在上麵。


    “媽,我騙誰也不能騙你啊!”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啊,永遠都報喜不報憂!”


    李玉秀戳了戳她的頭頂,卻沒舍得用力。盡管沒有血緣,但她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這孩子早已經是她最重要的部分了。


    “哪有!那是因為沒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哭鼻子回去找媽媽啊?”


    “不管怎麽樣,小雨,我是你的媽媽。沒有什麽事情,是女兒不能跟媽媽說的,知道嗎?”


    夕煙雨用力地點點頭,鼻子又酸了。


    這時,服務員端著燜鍋上來了。


    夕煙雨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給李玉秀介紹起這裏的燜鍋。


    “就是等的時間有點長,但真的很好吃。媽,你嚐嚐這個小菜,開開胃,一會兒能多吃一點。你女兒難得請客,你可要給點麵子。”


    李玉秀摸摸她的臉,心裏感慨萬千。


    “一眨眼,你都長成大姑娘了。時間可過得真快啊。”


    夕煙雨也不管這是人來人往的餐廳,直接像小時候那樣,蹲著趴在她膝蓋上。


    對於過得苦的人來說,日子是很漫長的。隻是,媽媽從來沒對她訴說過辛苦。這就是母親,再苦再累,隻要孩子好好的,她就甘之如飴。


    “你這孩子,這麽大個人了還趴在媽媽身上撒嬌,不怕人家笑話你呀?快起來吧。”


    “笑話就笑話,反正我不認識他們。”


    如此任性的回答,倒把李玉秀給弄得哭笑不得。但同時也有些安慰,因為這孩子還肯跟她親近。自從再婚之後,她就總怕孩子會疏遠她。事實上,她們已經很少見麵了。


    “行了,快起來吧。你蹲在這裏,擋著別人的路了。”


    夕煙雨這才站起來,坐回原來的位置。


    手機響起來,是閆律的號碼。


    “喂?”


    “在幹什麽?”


    “跟你丈母娘一起吃午飯呢。你忙完了嗎?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在哪個位置?”


    “上次那個燜鍋,還記得嗎?”


    “記得。我十五分鍾內能到。”


    “行,我們邊吃邊等。”


    李玉秀知道電話對麵那人是那個有權有勢的女婿,人頓時緊張起來,手下意識的握緊茶杯。


    “他要過來?”


    夕煙雨見她緊張萬分的樣子,失笑。


    “媽,你不用這麽緊張。他也是個人,不是神,也不是魔。再說了,他其實沒有傳言中那麽可怕,隻是性子有點冷,不愛說話而已。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人其實特別好。”


    可李玉秀還是緊張。她在社會最底層摸爬滾蛋這麽多年,見多了那些目中無人的所謂有錢人。他們作踐起人來,叫你想都想不到。


    “媽,我不騙你,真的。算了,我不說了,一會兒你親眼看看就知道了。”


    “好香啊。”


    夕煙雨得意地笑了起來。


    “一會兒吃起來更香。這裏的醬料是他們店裏自己調配的,獨家專有。”


    又過了一會兒,服務員過來打開蓋子。


    “兩位,你們可以開動了。”


    夕煙雨先夾了一隻大蝦,放到李玉秀的碗裏。


    “媽,你嚐嚐。腦袋不要吃。”


    李玉秀吹了吹,小心咬了一口,香甜多汁。


    “嗯,真好吃!”


    “那就多吃點!”


    夕煙雨又往她碗裏夾了好幾樣,看著那個小碗堆滿了才停下。


    “夠了,你自己也吃。”


    夕煙雨看著她臉上的笑,想起小時候看到的畫麵:


    打扮光鮮、趾高氣揚的婦女招搖過市,見到做環衛工的媽媽都會特別嫌棄地退開幾步,然後快步越過。有一次媽媽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當場甩了媽媽一個耳光……


    許多許多的畫麵,就這麽刻在夕煙雨的腦海裏,撞擊著她稚嫩的心髒。她一遍一遍地在心裏發誓,將來一定要賺大錢,要讓媽媽過上好日子,再也不要這樣受人欺負。


    一晃多年,她已經28了,而媽媽也老了。


    當初的誓言,她似乎並沒能踐行。


    “小雨,怎麽又哭了?”


    “不小心被燙了一下舌頭,有點疼。”


    “把舌頭吐出來,我給你看看。”


    “已經沒事兒了。”


    未到十五分鍾,閆律就已經出現在餐廳門外。犀利的視線緩緩掃過,很快發現了夕煙雨的身影。


    “對不起,我來晚了。”


    李玉秀頓時被嚇得立馬站了起來,麵色發懵。眼睛瞪得老大,卻不敢看閆律的眼睛。


    閆律的瞳孔也微微放大。有那麽一刻,他幾乎以為眼前站的就是那個女人。像,真的太像了!


    “老公,這是我媽。媽,他就是閆律。”


    閆律先反應過來,微微笑著點點頭。


    “媽,你好,我是閆律。”


    李玉秀一連點了幾次頭,卻還是發不出聲音。因為受了太多的欺負,她內心深處對有錢人是很恐懼的。


    夕煙雨跑過去,拉著李玉秀坐下來。


    “媽,你別被他的外表給嚇著了。他人很好的,真的。”


    李玉秀勉強笑了笑,又點點頭,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閆律很好地控製住了自己的氣場,卻控製不了心底的驚愕與淩亂。


    她到底是誰?為什麽跟那個女人如此相像?單純人有相似,還是她們之間有什麽血緣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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