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洋彼岸已經沉入了夜色中,褚恬躺在度假別墅客房裏的鬆軟大床上沉沉的睡著。


    忽的,她迅速一個翻身,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她的眼睛大睜著,失神而空洞。


    她輕車熟路的下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偌大的三層別墅裏沒有開燈,隻有落地窗外的月光透進來,灑在淺灰色的絨地毯上。


    褚恬光著腳,步伐穩健的走下樓,開始在前廳和起居室裏遊蕩起來。她穿著荷葉邊睡衣,漫無目的的走著,嘴裏還念念有詞。


    她正深陷在夢境中,對自己的夢遊行為全然不知。夢中的她焦急的尋找著,她走過一條一條街道,始終找不到景熠的影子。


    她夢見一年多以前他到美國參加景氏子公司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的掛牌儀式,那個時候她就在華爾街,站在交易所門口粗大的大理石柱邊。她拿著手機看著交易所內的實時新聞畫麵,難過的呼吸發緊。


    就在剛才,她躲在交易所對麵的大樓下,遠遠的看著景熠從轎車裏出來,穩步走進大門。


    隻是遠遠的一眼而已,她的視線就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吸引著無法側目。兩年沒有見過的人,她卻一點不覺得陌生。還是她熟悉的,想念的。


    可她沒用勇氣出現在他麵前,即便知道他就在那扇門後麵,可還是無法跨出最後一步。


    “嘩啦——!”忽的一陣風吹來,什麽東西不輕不重的撲在褚恬的臉上。她猛的一震,下意識的閉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愣住了。她不在自己的房間裏,而是站在一扇格子落地玻璃窗前。雙開玻璃窗被風吹開了一半,海風攪動著窗簾有規律的撲在她臉上。


    褚恬捂著臉調整呼吸,原來她又夢遊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來了。她努力把夢境中難受的感覺壓抑下去,關上落地窗準備出去,回身才看清了房間裏的陳設。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鋪著櫻桃木的木地板,沒有擺放家具。窗外時隱時現的月亮發出幽深的銀光,照進來點亮了整個空間。


    褚恬緩慢的移動視線,一點點光線對她來說就夠了,足夠將周遭的一切看真切,也足夠讓她的心劇烈的震動起來。


    三麵白牆上掛的滿滿的都是她的照片,周圍還擺著白色的展示架,上麵放的也是她的照片。在這個不大的陳列室裏,褚恬被無數個“自己”包圍了。照片記錄下的是她在白海河濕地寫生時的樣子,是景熠拍的。


    這些照片景熠從未給她看過,沒想到會在這裏被撞見。他的攝影技術真的是很好的,鏡頭掌控的功力很強,每一幅都充滿了視覺衝擊感。原來他喜歡拍黑白照片,也喜歡捕捉微表情,更擅長人與景之間的構圖搭配。


    褚恬看著照片上的自己,很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照片上的她看起來漂亮極了,麵龐精致長裙飛揚,與濕地的候鳥交相呼應。


    這些照片好像都在訴說一件事,執掌鏡頭的人對模特懷有真摯而強烈的感情。不然他不會如此用心的取景,更不會有這些堪比藝術大片的成片。


    褚恬能想象得到景熠對著電腦一張一張的修圖,調色。享受的,細致的,完成了這些數量驚人的作品。


    她緩緩的合上眼瞼,隨著銀色的淚滴劃過臉龐,她感覺到周圍湧來深沉的氣息將她輕輕包圍起來。靜謐的,安定的,環繞著她,把她帶進了無邊的暖陽中。


    羅子嫿在警局裏抗爭了兩天,她一口咬死沒幹過投毒的事,隻要求見律師。


    和她對峙了兩天的刑警此刻已經煩躁不已,對麵的女人真是頑固不化,麵對鐵證還是不肯定交代。


    就在兩位刑警打起精神準備再戰的時候,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另一個警察走進來,伏在他們耳邊低語了一句。


    “羅子嫿,你的律師來了,跟我走。”刑警不耐的瞪了羅子嫿一眼,起身打開扣在桌板上的手銬,把她提溜了起來。


    羅子嫿本來表情沉重的臉上瞬間有了神采,她不等警察推她,就快步朝門外走去。她等的人終於來了,就知道褚家不會放棄她的。


    刑警很快把她帶進了一間會客室,鎖上門守在了外麵。


    “你是誰?趙律師呢?”羅子嫿見來人不是褚家的代理律師,立刻發難了。


    “我姓金,是褚遠之先生為你指派的律師。”矮胖的中年男人抹了一把地中海禿頭上的汗珠,不鹹不淡的說著,又拿出一張名片放在了她麵前。


    羅子嫿看著名片上不知名的律師事務所,心裏頓時一沉。她咬牙重重的敲著桌子,厲聲叫道,“我不要你,叫趙律師來見我!”


    矮胖男人癟嘴,仰身往椅背上一靠,頗為不耐的說,“就你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建議你配合一點。你表現好一點,到時候我可以向法官求情,爭取少判幾年。”


    “我不要聽!你給我滾出去!”羅子嫿噌的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個惡心的男人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想聽。


    “行,走是吧?可以。”矮胖男人拿起公文包就走到了門口,他煩躁的轉身瞪了羅子嫿一眼,輕蔑的說,“褚先生說了,讓你好自為之,不要拖累整個家族下水。”


    羅子嫿被大力的關門聲震的猛打一個激靈,整個人像被抽了魂兒一般跌坐到椅子上。她抱住頭使勁揉著頭發,焦灼和震驚的表情在蒼白的臉上輪番上演。


    褚家居然放棄她了,給了她個二不掛五的律師,叫她自生自滅。她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了,瀕臨極限的心理防線頃刻間一潰千裏。


    g市“修益堂”廠區會議室裏氣氛壓抑,褚遠之坐在主席位上死死的瞪著站在長桌另一頭的景熠,攥著手杖的手指大力的連骨節都發白了。


    在座的一眾高管和股東誰都沒有說話,旁觀著這場實力懸殊的對弈,各自在心裏盤算著怎麽才能站對邊。


    短短三天時間,“修益堂”就換了實質上的主人。褚家人手上的股份加起來都沒有突然殺出來的景氏總裁多,他們這些說不上話的股東就更沒有交涉的資本了。


    周輔廷麵色凝重的從外麵進來,伏在褚遠之耳邊說了幾句,又狠狠的剜了景熠一眼。


    “你要說的話,我已經給你帶到了。”褚遠之扯著嗓子,憤懣的打破了沉默。


    景熠低頭撥弄了一下額間的碎發,微不可見的朝項正飛使了個眼色。


    項正飛拿出平板電腦敲擊了幾下,確認之後朝景熠點了個頭。


    景熠這才抬眸瞄了一眼在坐的人,他雙手抱臂,修長的手指在手臂上輕敲了一下,冷聲道,“投票吧。”


    褚遠之重重的敲了一下手杖,又沉沉的歎了口氣,最終也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他現在已然騎虎難下,臨時股東大會是他發起的,卻被奸詐的景熠反將一軍。


    他本想著和各位股東都是世交關係,想利用股東大會把景熠投出去。可坐在這裏他才發現,他的想法有多麽的天真。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是唯利是圖的商人。即使不投票,他也知道結果了。若他剛才不按景熠的吩咐給羅子嫿遞話,怕是連最後一點利益都爭取不到。


    除了褚遠之在外的所有人一聽景熠的吩咐,都自覺的起身往投票箱走去,連代表褚遠蘭來的羅子豪也不例外。


    景熠冷眼旁觀著他們把信封投進箱子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場戲他已經看煩了,麵對既定的結果實在沒什麽新鮮感可言。


    投票的結果在一刻鍾之後揭曉了,景熠獲得了超過50%的支持率,“修益堂”的董事長就此改名換姓。


    項正飛看著褚遠之憤憤不平的樣子,不由得輕笑一聲。他收起平板電腦,恭敬的說,“我們boss為人一向慷慨,基於褚老先生大義滅親的正直行為,‘修益堂’會為您保留名譽顧問的職位,每年分紅也會按照您的持股量如數給您。”


    說著,他又笑了,“您年事已高,可以放心把公司交給我們,回家頤養天年吧。”


    景熠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褚遠之,直接快步離開了會議室。他現在渾身龜毛的難受,迫切需要洗個澡。不然那些小人身上的細菌就該讓他嘔吐了。


    就在景熠走出去的瞬間,褚遠之兩眼一花,癱倒在了轉椅上。褚家上百年的基業就毀在了他手裏,他已無顏麵對列祖列宗。他的兒孫們造了孽,他又何嚐沒有造過孽,因果報應最終還是來了。


    景熠剛回酒店洗了澡,褚懷瑜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是我。”他神色平淡的接起電話,等著那頭的人開口。


    褚懷瑜看著“修益堂”的一位股東剛剛發給他的郵件,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恭喜你,又為景氏開辟了一片醫藥市場。”


    “哼。”景熠從鼻腔裏擠出一聲調侃的輕哼,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的整理著浴袍領子。


    那頭的褚懷瑜聽著他頗有意味的聲音,低頭笑了,“你怎麽還是老樣子,難道我不該恭喜你?”


    “有話就說。”景熠不以為意的頂了回去,說他老樣子,他不也一樣。明明是找個由頭來譏諷他,還說的冠冕堂皇。


    “我在迪拜,你什麽時候過來視察工程?”褚懷瑜見他無心玩笑,從善如流的把話題拉了正題。


    他現在正站在景氏位於迪拜棕櫚島上的酒店項目前,經過兩年的設計,酒店已經於去年動工了。可這位日理萬機的景氏總裁一次都沒來看過,他不過是來催他的罷了。


    “等忙完這陣再說。”景熠盤算了一下最近的行程,還是拒絕了。


    褚懷瑜無奈的搖頭,又正了正頭上的安全帽,“這官司你準備怎麽打?死者家屬是不是要起訴vannie?”


    他雖然不在國內,但自食物中毒事件以來,項正飛就和他保持著密切的聯係,對褚恬現在的處境他頗為擔心。


    “你多慮了。”景熠微蹙了一下眉,平鋪直敘的聲音裏透著一點不耐。褚懷瑜這個操心狂人盡會瞎擔心,有他在,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嗬嗬。”褚懷瑜不覺幹笑了兩聲,又收起笑意正色說,“我代vannie謝謝你,你多費心。”


    “不必。”景熠冷淡的吐出兩個字,掛斷了電話。這聲謝謝不是他想要的,為褚恬做事何來謝字可言,實在多餘。


    褚懷瑜蹙眉瞥了一眼手機,再次向景熠的壞脾氣投降了。幾年來他們因為工程的事一直保持著聯係,但都心照不宣的從來不提褚恬。沒想到他還是老樣子,一涉及到他的寶貝外甥女就表露出強烈的占有欲,連他這個正牌小舅舅都跟著不被待見。


    相比羅子嫿等來了一個毫無實力可言的律師來說,榮世悅的處境就隻能用悲慘來形容。她那個眼睛裏隻有錢的父親隻派了個員工來,告訴她家裏不會給她任何支持,叫她承認投毒都是個人行為。還要求她把家庭關係摘幹淨,不要拖公司下水。


    兩個被拋棄的人很快放棄了抵抗,配合著警察的審訊,老老實實的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羅子嫿本就和榮世悅相識。兩人都愛好紙醉金迷的生活,經常相約著在一起聚會。褚恬回國開設店鋪的事情被媒體大肆報道,被正在澳門賭博的兩人知道了。


    兩人都曾經因為得罪褚恬被景熠收拾過,特別是羅子嫿,她恨褚恬可謂到了骨子裏。她的父親現在還在監獄裏受苦,褚恬卻在消失了三年之後,以成功人士的姿態衣錦還鄉,她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惡氣。


    兩人一番冷言冷語的嘲諷之後,決定給褚恬點顏色看看。


    羅子嫿雖然生活放浪,但始終不如榮世悅在社會上如魚得水。出麵聯係中間人的也是榮世悅,她不過就是躲在後麵出謀劃策。


    哪成想,榮世悅找來的人是駱俊基這個沒文化又不靠譜的古惑仔。他拍著胸脯保證說會給褚恬一個狠狠的教訓,收了一筆不菲的傭金就開始行動了。


    他不知從哪裏得知了硝-酸-鹽這種工業化學品,也沒仔細研究它的危害性就吩咐手下的馬仔在黑市上買了一些。


    經過一番打探,駱俊基把目標鎖定在了董伶俐身上,她的哥哥剛在美國打傷了人,急需一大筆賠償金。就這樣,駱俊基將手頭所有的硝-酸-鹽都給了她,吩咐她見機行事。


    “自作孽不可活!”項正飛快速審閱了一番審訊筆錄,惱火的吼了一聲,把文件夾扔在了桌上。


    鄧偉業見他發火,謹慎的提議道,“現在可以結案了,我們會盡快提交法院。”


    景熠沒看筆錄,光是看項正飛憎惡的表情就把事情猜了個大概。他朝鄧偉業頷首示意了一下,又問道,“吳倩的家人都聯係好了?”


    “好了,說會全力配合。”項正飛收起情緒,正色答道。


    “走。”景熠得了回複,立刻轉身離開了刑警辦公室。警察的工作已經圓滿結束,現在該他這個律師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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