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10點鍾結束,褚恬跟著全體廚師把大使送上了車。她返回廚房,從兜裏掏出大使剛剛給她的名片,心裏一點感覺不到高興。她悶頭把鍋碗瓢盆清洗幹淨,拒絕了主廚要送她出去的意思,快步離開中央廚房往大門走去。


    讓她意外的是,大門外停著的不是她的黑色奔馳,而是漆麵鋥亮的邁巴赫齊柏林。


    “褚小姐,今天辛苦你了,上車吧。”項正飛下車幫褚恬打開了後車門。


    “不用了,我等助理來就可以了。”褚恬看著後座另一側的熟悉身影,連連擺手。


    “我剛剛聯係過戴小姐,她有事來不了。”項正飛不著痕跡的打了個圓場,也不顧褚恬拒絕,直接把她塞進了車子。


    褚恬的心隨著厚鋼板門關上狠狠的緊了一把,她咬唇低低的埋下了頭,怎麽都提不起勇氣和旁邊的景熠打招呼。


    “開車。”景熠瞄了一眼明顯緊張起來的小女人,沉聲吩咐道。


    邁巴赫齊柏林很快離開胡同上了主路,包括老齊在內的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車廂裏安靜的隻剩下幾人的呼吸聲。


    褚恬一手緊緊的攥著衣角,一手按住右耳邊的頭發。她不知道景熠有沒有跟她說話,又不敢抬頭看他。這種感覺讓她緊張的要命,生怕他發現自己有什麽不妥。


    景熠微眯著眼用餘光觀察著褚恬,見她好像緊張非常的樣子,不覺在心裏沉沉的歎了口氣。好吧,她現在就連這麽和他坐著都這麽緊張,他還能說什麽呢。


    坐在副駕駛座的項正飛不停的通過後視鏡觀察後座的情況,兩個人別扭的樣子讓他不覺也背脊發緊起來。他尋思著怎麽活躍一下氣氛,就隨手按下了音樂控製鍵。


    播放器傳來聲音卻嚇了他一跳,不是自家老板平時聽的大提琴曲子,而是一首流行歌的前奏。


    項正飛手忙腳亂的打算去按音控鍵,卻瞥見老板朝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不用關掉。


    “徘徊彷徨路前回望這一段,你吻過我的臉曾是百千遍。”


    “沒去想終有一天,雨夜中找不到打算。”


    “讓我孤單這邊,一點鍾等到三點。”


    頂級音響形成的立體環繞音縈繞在車廂內,景熠在女歌手優美動聽的歌聲中換了個鬆怔的姿勢,仰頭靠在椅背上輕輕合上了眼瞼。


    “讓我一等再等,在等一天共你拾回溫暖。”


    “情像雨點似斷難斷,愈是去想更是淩亂。”


    “我已經不想跟你癡纏,我有我的尊嚴,不想再受損。”


    “無奈我心要辯難辯,道別再等也沒如願。”


    “永遠在愛與痛的邊緣,應該怎麽決定挑選。”


    “……”


    cd機裏反複播放著同一首歌,景熠聽見自己的心跳逐漸緩慢下來。這些歌詞很像他現在真實的心理寫照,想愛,卻又不敢再愛。


    從那天在耶魯找到褚恬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退到她的視線之外,不再給她任何壓力。但現在她就坐在身邊,鼻息間有她身上似有似無的清甜香氣,讓他的心不受控製的想靠近她,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坐在一旁的褚恬也聽見了一些細碎的音符,還以為是景熠以前常聽的大提琴曲子。她緊閉著眼睛,努力控製著呼吸一動不動。


    忽的,她感覺到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貼近到手邊。睜眼一看,是景熠戴著白手套的小指挨到了她的手尖。


    褚恬眨了一下眼睛,絲絲縷縷的暖意從他的手套上傳來,讓她下意識的抬起了頭。車窗外的路燈有節奏的亮起又消失,忽明忽暗的光線裏是景熠靜默的樣子。


    他的眼睛閉著,一隻手撐著座椅,一隻手放在腹部。斑駁的光影在他清俊的麵龐上遊移著,映襯出一副迷離好看的畫麵。


    褚恬突然急促的吸了兩口氣,趕緊又別過臉去。她的心跳劇烈,還在猛烈顫抖著。隻是一眼而已,她就快招架不住了。


    “熠,我要怎麽辦才好?即便知道你不再為我停留了,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你可不可教教我,要怎麽才能放下你?”褚恬在心裏喃喃自語,今天和景熠兩次碰麵的情景在腦中輪番上演,一種被挖空心肺的虛空感將她包圍了。


    “吱嘎——”邁巴赫齊柏林穩穩的停在了酒店門口,項正飛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叫褚恬,就見她迅速扯開安全帶,頭也不回的跳下了車。


    景熠聽到車門關閉的聲音,這才睜開了一直緊閉的眼睛。他看著褚恬倉皇而逃的嬌小背影,銀灰色的眸子裏劃過深沉的痛意。他的小女人一直是很有禮貌的,以前就算再慌張,她也會說句謝謝什麽的。可是今天從上車到下車,她連一個音節都沒發出來過。


    景熠心裏苦笑不跌,直到完全看不見褚恬的影子,他才沉沉的歎了口氣,抬手示意開車。


    褚恬捂著嘴一陣風似的跑進大堂,閃身躲在大理石柱子後麵,整個人脫力的蹲了下去,忍耐多時的眼淚奪眶而出。


    alice接到項正飛的電話,說是已經把褚恬送回酒店了,可左等右等都沒聽見有人按門鈴,隻得下樓去找。


    她出了電梯快步朝大堂走去,剛拐了個彎,褚恬蜷縮地上的樣子就撞入了眼簾。


    “你怎麽了?”alice趕緊跑過去,蹲下身急切的碰了碰她的胳膊。老天,她在發抖!


    褚恬此刻已經哭得昏天黑地,忽的感覺有人在她胳膊上使勁的拍著,這才抬起了頭。模糊的視線中是alice焦急的臉,她的嘴唇動的很快,著急的正在說話。可她現在無法集中精力去看,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alice看著褚恬煞白的臉色和不停滾落下來的淚水,心痛的差點要背過氣去。


    她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強壓住情緒,放慢了語速,“怎麽了?是不是那個景熠欺負你了?”


    她真是後悔死了,就不該答應項正飛提出送褚恬回來的無理要求。說什麽保證毫發無損的送回來,哭成這樣還叫毫發無損嗎?


    “戴姐姐!”褚恬爆發似的大喊了一聲,傾力抱住alice,崩潰的嚎啕大哭。


    alice緊抿著嘴唇,摟著褚恬顫抖的身體連連歎氣。她已經好久沒有叫過她姐姐了,還是這麽淒慘無助的聲調,直叫的她心都要碎了。


    “我真的撐不起下去了……好難受……”alice剛想問問褚恬出了什麽事,埋在她頸間哭得抽泣的人又開口了。


    alice趕緊安慰性的又撫了撫她的背,輕輕把她拉開來,換了手語慢慢的問,“告訴我出了什麽事,我幫你撐腰。”


    褚恬又抽泣了幾聲,無力的又把頭埋了下去。


    “哎……”alice猝鬱的歎了口氣,施力把她扶起來,又比劃著說,“別哭了,我們上去吧。”


    褚恬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套房,神情恍惚的進臥室爬上了床。她沒有躺下,隻是靠在床頭拿出枕頭下的ipod把耳機塞進了耳朵裏。


    alice看著她的神情從焦躁無助逐漸緩和下來,這才稍微放了些心。她去浴室擰了張毛巾,回到床邊仔細幫褚恬把臉上未幹的淚痕擦去,又坐下拉起了她的手。


    褚恬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睜開眼睛。她看著alice擔心的神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我今天見到景熠了,他變了,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既然這樣,你何不也學著放下?”alice沉吟了一會,才揣度著問道。


    “嗬嗬,我以前也以為我可以放下,事實上我太高估自己了。”褚恬苦笑著搖頭,放下兩個字多簡單,可真的要做到又何其難也。


    “你怎麽回來的?路上順利嗎?”alice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換了個話題。


    褚恬又沉默了下去,剛剛在路上那種壓抑的感覺她實在不想再回想了。


    “什麽也別想,好好睡一覺,等節目完了我們馬上回美國去。”alice又強迫著她看著自己說完,才扶著她躺下,示意她睡覺。


    褚恬也沒有反駁的意思,乖覺的閉上了眼睛。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換衣服洗澡了,迫切的想睡一覺。


    由於擔心褚恬情緒劇烈波動後會發燒或是夢遊,alice幫她蓋好被子後,起身拉好遮光窗簾關掉燈又回到床邊守著。


    直到後半夜,在確認褚恬沒有任何不適後,她才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alice去浴室洗了澡,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4點過了。她放棄了睡覺的想法,坐在光景陽台的藤椅上陷入了沉思。


    她和褚恬是在紐黑文的手語學校裏認識的,彼時她是學校的老師,而褚恬是她的學生。


    到現在alice還清楚記得第一眼見到她時,被她的外貌狠狠震驚的感覺。這個身材嬌小,長著亞洲人的臉孔,卻有一頭罕見淡金色長發的女孩兒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開始的時候,她們並沒有多少交集,但褚恬安靜的性格和勤奮的學習態度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年頭的學生,真的很少有她這麽能靜心的。


    真正拉近兩人距離的,是在alice母親去世前病重的那段時間。褚恬不知從哪裏得知了這件事,就跑到她家探望,還自告奮勇的承擔起了照顧聾啞母親的擔子。隻要沒課,她就跑來幫忙,任alice怎麽趕都趕不走。手語老師的薪酬不算太高,母親住進醫院時候,褚恬還自掏腰包雇了24看護來照料。


    母親去世的那天,alice傷心的幾乎要暈厥過去,也是褚恬一直陪著她,安慰她。那天,她們進行了第一次長談。她這才知道了她的母親也去世了。也是那天,她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說了有關景熠的故事。


    對於褚恬,她有太多的感謝和發自內心的心疼。這個身材瘦弱卻性格倔強的女孩,是她見過的心性最善良純潔的人。


    都說人情比天大,對於褚恬給予過的幫助,alice始終銘記在心。在她決定跟朗勵誠去紐約發展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辭去了學校的工作,幹起了她的私人助理。褚恬對她來說不僅是支付工資的老板,她早就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了。


    這次回國的事,alice本來是不讚成的,卻架不住褚恬的請求和勸解,最終還是同意了。可現在她確實後悔了,不該由著她的性子胡來。一個多月時間,褚恬被景熠攪的一天安穩日子都沒有。她決定明天去找景熠談談,再這麽下去,褚恬非崩潰不可。


    雖然alice抱定了要去找景熠的想法,可天亮後她去套房裏見到褚恬的時候,又打消了念頭。


    褚恬的樣子看起來好極了,不僅臉色恢複了正常,還露出了好久不見的恬淡笑容,情緒非常穩定。


    alice懸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了下去,既然褚恬已經恢複了,自然沒必要再去找景熠。現在她就盼著節目能快點錄完,好早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其實,alice希望的也正是褚恬心中所想。昨晚,也許是大哭過後情緒得到了釋放,她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她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褚恬了,她有了蒸蒸日上的事業,也有了責任和重擔,必須為位員工們的飯碗努力。她這次回國本就不是為了景熠,他的釋然也是她期望的,又何來傷心失落可言。她決定重新將他鎖進心底,把精力集中到應該做的事情中去。


    甜品比賽節目播出兩期後,褚恬意外的在網絡上走紅了。不少看過節目的網友都被她甜美可人的外貌和專業犀利的點評吸引,成為了她的粉絲。


    網絡走紅的結果就是褚恬接連接到了幾家電視媒體和雜誌社的專訪邀約,在和朗勵誠溝通之後,本著提高“rosemary”知名度的初衷,褚恬接下了兩家電視台和幾本國內美食雜誌的訪談。


    這天,褚恬錄製完b市電視台的《創業之路》節目,她剛上車準備回店裏,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她一看視訊軟件上彈出來的名字,立馬接了起來。這幾年,褚懷瑜很少主動聯係她,今天不知怎一反常態了。


    “vannie,happy-birthday。”褚恬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那頭的褚懷瑜就笑意盈盈的先開口了。


    褚恬怔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日期才明白過來,“謝謝小舅舅。”


    褚懷瑜不滿的蹙了下眉,反問道,“自己生日都忘了?最近在忙什麽?”


    “嘿嘿,是有點忙,剛錄完訪談節目。”褚恬報赧的摸了摸頭發,放輕語氣撒了個嬌。


    褚懷瑜無奈的歎了口氣,不放心的問,“最近身體還好嗎?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緊了。”對於褚恬突然回國的行為他始終不放心,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和景熠見麵。


    “嗯嗯,我都好,你還好嗎?”褚恬乖覺的頷首,心裏多少有點愧疚。自從回到國內她就被各種事情煩擾著,一直沒得空聯係他。


    褚懷瑜見她臉色卻是不錯的樣子,點頭應了一聲,又尋思著問,“國內什麽時間了?吃蛋糕沒有?”


    “呃……”褚恬正在愧疚著,就見他來了這麽一句,瞬間更不好意思了,“7點過了,可能沒時間做蛋糕了。”


    她還要回店裏開會,結束不知道要到幾點。看來持續了多年的習慣,今天是要被迫中斷了。


    “越大越不知道照顧自己,你再這樣,我可要把你抓回英國了。”褚懷瑜見她說蛋糕都沒時間做,本來和悅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小舅舅別生氣嘛,今天我是壽星,就原諒我吧。”褚恬立馬放低姿態開始了懷柔政策。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褚懷瑜寵她了,兩年多以前被他找到的時候,可是見識過他發脾氣的樣子,那真真兒是太可怕了。


    “別的本事不長,說好話的本事倒是越來越高明。”褚懷瑜被她撒嬌的聲音說的瞬間沒了脾氣,嘴上嗔怪著又笑開了。


    褚恬見他重新有了笑意,更加肆無忌憚的撒起嬌來。兩人又說笑了好一陣子,直到車子開到雲鼎大廈停穩才收了線。


    褚恬本來想回辦公室略坐坐就下去開會的,可辦公桌上放著的一封信打亂了她的計劃。


    她看著白色信封上的字跡和地址,本來還算不錯的心情瞬間忐忑了起來。信是從挪威寄來的,不用看簽名也知道是誰寫給她的了。


    “要不我通知會議改期吧。”alice看到信也明白了,拍著褚恬的胳膊建議道。


    褚恬歎了口氣,點頭接受了建議。不管信裏寫的是什麽,她今天注定是沒什麽心情再去開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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