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幾天後,景熠才把醉酒那晚的事回憶起了個大概。他當時吩咐項正飛去送人,他們一走他強撐的意誌就瓦解了。他突然覺得很難受,隻尋著本能想找點什麽能讓他緩解下來的東西,卻隻想到了“rosemary”的甜點和茶。


    他確實去了新蘭路,在半道上遇到了褚恬,後來發生了什麽就想不太起來了。唯一記得隻有味道特別的茶和睡夢中的那種溫柔的觸感,還有就是醒來後見到了麵色憔悴的褚恬,然後就被她趕出了門。


    既然想起了一些事,景熠決定去一趟“rosemary”,因為他的西裝還在褚恬那裏。他無法容忍貼身的東西留在別人手裏,即使要扔掉,也是他自己扔。


    褚恬在“醉酒事件”的第二天推出了新的甜品,又花了些心思給所有會員發送了提示短信。果然,店裏的生意又逐漸好了起來。來試過新甜品的老顧客又介紹了很多新顧客來。


    這天晚間,店裏已經坐滿了客人。就在褚恬和沈蕙嘉忙的腳不沾地時,那個讓她鬧心了好幾天的男人又來了。


    “抱歉,已經滿座了。”褚恬沒給進門的景熠任何好臉色,直接拒絕了他用餐的意思。


    現在一看到他,褚恬就想起那天早上的事。麵無表情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給了她張卡,語氣冷淡的好像很不屑,實在是讓她無法釋懷。


    景熠用餘光瞄了裏間一眼,他常坐的位置上已經有人了。


    “讓他們離開我的位置。”他冷聲說道,又瞪了那對礙眼的情侶一眼。


    “景先生,我是開門做生意的,客人就是上帝,我不能為了您趕別人走。”褚恬被他的話惹惱了,這男人真自私,以為全世界都要圍著他轉嗎?


    “哎呀,哎呀。”跟在景熠身後的項正飛急忙上前把褚恬拉到了一邊,小聲安撫道,“他就是這樣的,你別介意。”


    “我不介意。”褚恬白了他一眼,又盯著景熠說,“我這裏廟太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請回吧。”


    景熠深邃的銀灰色眸子裏肅殺的精光一閃,他叉腰朝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從鼻腔裏擠出一句話,“不怕我收了你小廟?”


    褚恬一怔,這是什麽意思?是要讓她做不成生意嗎?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他們馬上走。”景熠看著她變得煞白的臉色,有種勝利的愉悅感。還沒有人敢三番五次拒絕他,這女孩是吃了豹子膽了嗎?


    褚恬黑珍珠一般的大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憤懣又倔強的瞪了景熠一眼,轉身進了後間。


    她很快又出來了,手上多了一個防塵袋。她把防塵袋扔給項正飛,厲聲道,“帶上您的衣服,帶上您的助理,馬上離開!”


    景熠被她惱火的樣子震了一下,他微眯了一下眼,從她眼裏捕捉到的是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精光。


    “哼。”他輕蔑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好吧,果然是膽大包天。拒絕了他的錢,拒絕了他給的機會,她成功挑戰了他不容侵犯的控製欲。


    項正飛看著防塵袋裏熨燙一新的西裝,心裏猛然一喜。這麽說那天晚上自家老板是和褚恬待在一起?一整個晚上?媽呀,他能大叫嗎?!


    景熠上了車,優雅的解開了一顆襯衣扣子,漫不經心的說,“wace,一天之內,我要看到這間店鋪到我名下。”


    “啊?”本來還在想入非非的項正飛驚呆了,他以為剛才他們就是在打情罵俏而已,怎麽真的要收了褚恬的店?


    “不要讓我再重複。”景熠清冷的說著,長指在扶手上輕敲了起來。不知怎麽的,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他都等不及要看褚恬低頭求饒的樣子了,真是令人期待。


    “褚姐,就是他?”景熠離開好一陣後,旁觀了事情發生全過程的沈蕙嘉才聲音發緊的問了一句。


    剛才那個男人的氣場太足了,饒是她自詡天不怕地不怕都嚇得縮在一邊不敢說話。早就聽褚恬說過景氏的總裁偶爾會來店裏,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是這麽可怕的人。


    褚恬條的一震,這才回過神來。她朝沈蕙嘉抱歉的一笑,一句話沒說轉身躲進了後間。


    她呆呆的坐在烤箱旁邊的凳子上,這才感到了後怕。所以剛才她是頂撞了景熠嗎?上次衝動之下把他趕出家門也就算了,剛才她又摸了老虎屁股了?


    “完了完了,褚恬,都怪你這張嘴!”褚恬狠狠掐了一把臉,懊悔的埋下了頭,心裏七上八下的厲害。


    盡管在心裏祈禱了無數遍,希望景熠大人不記小人過,但當第二天下午褚恬看到房東進來時,她頓時有種背脊一涼的感覺。


    “孫先生,您怎麽來了?”褚恬強裝鎮定的從原木桌後站了起來。


    “小褚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來收鋪子的。”房東尷尬的朝褚恬笑了笑,拒絕了她遞過來的水杯。


    褚恬心裏猛的一沉,緊著喉嚨問,“我的房租交到明年的,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你的預付款我已經給你打回去了,請你明天之前把這裏騰空。”房東也不忍心為難這個小女孩,但是他說了也不算了,就在早上,他手裏的這兩間鋪子已經易主了。


    褚恬看著房東出門的背影,腦子裏嗡的一聲。她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這麽說景熠真的出手了?他真的說到做到收了她的店。


    褚恬前思後想了很久,仍然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實擺在眼前,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可是她就要這麽把全部的心血拱手讓人嗎?不,這種事絕不能發生!


    她本來挫敗的表情被倔強所取代,她給沈蕙嘉打了個電話,通知她今天不用來上班,然後又挑了一大捧黃玫瑰包好,鎖門驅車朝cbd中央區而去。


    褚恬站在景氏總部大樓外,抱著嬌豔欲滴的黃玫瑰,抬頭看著宏偉的大樓用力深呼吸了幾次。


    “褚恬,大丈夫能屈能伸,加油。”她在心裏默默打氣,維持住笑臉走了進去。


    “小姐,請問你找誰?”前台接待見一個麵生的女孩進來,立刻起身叫住了她。


    “那個,我想見你們總裁,能幫我通報一聲嗎?”褚恬放低姿態謙卑衝接待笑了笑。


    接待冷眼把褚恬上下打量了一遍,輕蔑的說,“想見我們總裁?小妹妹,知道這兒是哪裏嗎?你想見誰就見誰?”這個女孩穿著普通,像是個花店的小工,想見總裁?她不是在發夢吧?


    “我真的有急事找他,拜托你了。”褚恬緊咬著牙,又請求了一遍。這麽被人羞辱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像被人捅了一刀,還要忍著不喊痛。


    “去去去,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哪兒來的哪兒去,真是的。”接待被褚恬糾纏的煩了,拔高聲音發難了。


    褚恬憤懣的低下了頭,覺得周圍的空氣變得稀薄無比。她本來是想來跟景熠道歉的,卻連樓都上不去。麵對強權她低頭了,自尊驕傲這種東西她消費不起,那是隻屬於強者的東西。這個道理她早該明白的,是她癡心妄想了。


    “這樣吧,能麻煩把花轉交給他嗎?”褚恬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又請求道,她希望景熠看到這花能明白她的意思。


    “走吧,走吧。”接待煩躁的接下了她手裏的花,心想先打發了她,等她走了再把花扔掉就是了。


    “謝謝,太感謝您了。”褚恬心裏一喜,忙朝接待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後三步一回頭的出了大門。


    王慶本來是到大堂例行巡視的,剛走到前台處就看見了地上擺著一大捧鮮花。


    “哪兒來的花?規矩都不懂了嗎?趕緊收走!”他以為是接待處的女員工收的花,立刻訓了一句。


    “王經理對不起,我剛才忙就忘了扔了。”接待連聲認錯。


    “不是你們的花?”王慶有些意外的問。


    “不是,剛才來了個女的,低聲下氣的說要見景先生。人我打發走了,花是她留下的。”接待把花從地上撈起來,嫌棄似的瞥了一眼。


    “等等。”就在接待朝垃圾桶走的時候,王慶突然出聲攔住了她。


    他接過花,打開花束間的卡片一看,臉色立刻大變,“她人呢?!什麽時候走的?!”


    他剛才隻不過覺得這束花的樣式有些眼熟,打開卡片一看才發現落款處寫著“褚恬”兩個字。他立刻緊張的四處張望,可哪裏還有褚恬的影子。


    “走,走了啊。”接待看著上司麵如土色的表情,心裏一陣發冷。難道那個女孩真的認識總裁?


    “蠢貨!”王慶大吼了一聲,疾步朝電梯間去了。


    “咚,咚。”安靜的總裁辦公室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進。”景熠埋頭看著手上的報表,淡淡的應了一聲。


    “boss。”項正飛抱著一大束黃玫瑰走了進來,他把花往景熠麵前湊了過去,笑的一臉燦爛,“褚小姐送來的。”


    景熠一抬頭,一抹漂亮的奶油黃色映入眼簾。他淡淡掃了一眼,冷聲問,“她人呢?”


    “走了。”項正飛見他沒什麽太大的反應,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扔掉。”景熠轉頭看向電腦,不再理會他了。


    “呃……”項正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褚小姐都送黃玫瑰來認錯了,怎麽自家老板還是不高興的樣子。


    “boss,8朵黃玫瑰的花語是深深的歉意。”項正飛想了半天,猜想景熠是不是不明白褚恬的意思,硬著頭皮又解釋了一句。


    景熠看著電腦,連餘光都沒瞄他一眼。哼,送束花就算道歉了?他怎麽可能接受,除非她親自來認錯,他是不會原諒她的。


    褚恬出了景氏大樓並沒有回去,一直在樓外等著。她盼望著景熠看到花後會讓助理出來找她,起碼也給她一個當麵道歉的機會吧。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直到天色漸暗,天上下起了雨,她還是沒等到她期盼的人。


    滾滾烏雲取代了湛藍的天空,密集的雨點打的褚恬身上生疼。她緊握著拳頭,頭埋的越來越低,心裏的希望被無情的澆滅了。


    所以,景熠是不打算放過她了,她為自己一文不值的自尊心付出了負擔不起的代價。


    褚恬深沉的歎息一聲,鴨舌帽帽簷上不斷淌下雨水讓她的眼睛氤氳起了水霧。現在的情景真的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那個存在於她記憶深處的夏日。那天同樣下著這麽大的雨,空氣同樣炎熱又壓抑。母親帶著她在褚家老宅門口跪了整整一天,同樣沒有等到大門打開,同樣沒有等到期盼的原諒。


    此時,身處大樓80層的景熠正感覺很焦躁,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焦躁。他無法專注工作,隻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他一會兒看腕表,一會兒又看窗外,周身的氣壓不斷的壓抑下去。一直到時間走到了九點,他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


    景熠疾步走到辦公桌前按下了內線應答鍵,“wace,備車。”三個音節他說的有些咬牙切齒,胸口被一團悶氣堵得難受極了。


    從來沒見過脾氣這麽倔的人,讓她放下身段就這麽難?就算收了她的店也不願意低頭嗎?景熠是真的生氣了,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麽生氣,但他今天鐵了心非要去求個答案不可。他不能容忍褚恬一次又一次挑戰他的底線,也不能容忍她一次又一次讓他的“心髒病”發作。


    勞斯萊斯幻影載著兩個心情完全不同的男人往新蘭路而去,坐在副駕駛的項正飛儼然很高興,而後座的景熠儼然非常生氣。冰火兩重的氣息把靜謐的車廂推向了一種怪異的氛圍之中。


    “停車,停車。”車子剛拐進新蘭路,項正飛就突然出聲喊了一嗓子,又轉頭對後麵的景熠說,“boss,褚小姐在前麵。”


    景熠直起身往前一看,傾盆大雨中,褚恬拖著個大大的行李箱沿人行道走著。她沒有打傘,身上的藍色裙子已經濕透了。她走的很慢,步伐很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氣。


    突然,她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一般蹲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boss……”項正飛剛說了個開頭,就感覺後座猛的震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厚鋼板門被大力的摔上的聲音。


    就在看到褚恬蹲下去的一瞬間,景熠感覺到心尖上像被什麽東西狠掐了一把,痛的他來不及思考就衝下了車。


    褚恬蹲在地上,隻覺得全身冰冷。她蜷縮著手臂抱住身體,卻還是覺得冷,忍耐多時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她從景氏回來後,就收拾了店裏的東西,她沒有時間處理鮮花,隻把能帶走的甜品工具裝進了行李箱。


    一年多以前她信誓旦旦的回國,誓要做出一番成績。她以為憑著一腔熱血,還有精湛的手藝就能闖出一片天。但現在算什麽,不過一夕之間就什麽都沒了。沒了店,沒了未來,剩下的隻有一箱無用的工具。


    “我錯了,真的錯了……”褚恬不停呢喃,越哭越凶。


    就在她哭的快要背過氣的時候,突然感覺頭頂上的雨點沒了。她疑惑的抬起頭,隻見一把黑色的大傘罩在了那裏。


    “哭什麽哭。”景熠看著她漲的通紅的小臉和紅腫的大眼睛,冷聲訓了一句。


    褚恬怔了一下,噌的跳了起來。她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心口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他是來看她的笑話的嗎?把她逼到走投無路還不夠,他還要來親自驗收結果嗎?


    她抹了一把眼淚,憤恨的剜了景熠一眼,拉起行李箱就往前衝。


    “站住!”景熠邁開長腿,兩步就追了上去,又把傘罩在了褚恬頭頂。她現在都這麽狼狽了,可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麽倔強。真是太讓他意外和吃驚了,這個表情帶給他的震動不是一點點。


    “走開!”褚恬用力推了一下傘柄,她已經盡量保持風度了,他再跟著,她真的要爆發了。


    “褚恬!”景熠銀灰色的眼睛一眯,第一次叫出了褚恬的名字,卻是用吼的。


    褚恬剛抬起的腳步一頓,大力的甩開行李箱的拉杆,終於忍無可忍了,“你幹什麽?!你以為你有錢就了不起?!你以為你是上帝嗎?!”


    景熠完全沒想到她要麽不開口,開口卻是衝他大喊。她單薄的腰板挺的筆直,臉上是倔強到不能再倔強的表情。


    “你一句話就收了我的店,你知道它是我的心血嗎?別人的心血在你眼裏就這麽一文不值嗎?你想踐踏誰,就踐踏誰嗎?!”褚恬腦子裏一片空白,隻由著心中滔天的委屈和憤怒主宰了一切。


    “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還是不放過我!你們景氏的人眼睛都是往頭頂上長的!你知道我今天在那裏等了多久嗎?!我從天亮等到天黑,從晴天等到下雨!你這個人是不是沒有心?!你……”


    褚恬發泄似的話還沒吼完,就覺得胳膊被大力的一抓,整個人慣性的朝反方向踉蹌了幾步。


    待她看清楚怎麽回事的時候,整個人有種傻掉的感覺。她的胳膊正被景熠戴著白手套的大手箍著,他拉著她快步朝車子而去。


    褚恬用力眨了下眼睛,震驚的都忘了生氣。這個她碰他一下就喊滾的男人,現在正拉著她的胳膊?!


    同時震驚了的還有坐在車裏的項正飛,他看到自家老板拉著褚恬往這邊而來,吃驚的下巴頦都快掉下來了。


    景熠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陰沉的嚇人,他有些粗暴的將褚恬推進後座,矮身也鑽了進去。


    “你幹什麽?!放我下去!”褚恬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去扣門把手,卻發現根本打不開。


    “開車!”景熠攏了一下西裝外套,冰冷的口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項正飛還沒從上一個震驚中回過神,又一次被震驚了。他狠狠眨了下眼睛,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麵的情況。也就是說,自家老板旁邊那個從來沒人坐過的位置現在被褚恬坐了?!


    “老歐,開,開車。”項正飛一口氣噎在嗓子眼,連說話都結巴了。


    “你要帶我去哪裏?你再不放我下去我就報警了!”褚恬見車子從自己的小店門口飛馳而過,又咬牙切齒地朝景熠發難了。


    “隨便。”景熠抬手撥弄了一下濕潤的額發,全不在乎的答道。


    “你!”褚恬氣的恨不得跳起來,“你到底要幹什麽?!”


    景熠眼珠一轉,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之後就任由褚恬怎麽瞪怎麽吼,也沒再看她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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