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恩最討厭雨天了。


    這一星期她都是在市區陪著老太太。


    老太太年紀大了,加上身體又不好,這些天還得拖著病體到處去見以前老爺子的戰友,和同僚們,試圖希望讓這些人能在聶伯父的事情裏斡旋償。


    下午,老太太有點頭暈,吃了醫生開的藥,晚飯都沒吃就睡了攖。


    老太太睡著了以後,蘇恩便在外間沙發上跟元磊發信息,問最新的進展。


    外麵的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


    雨越下越大,倒春寒下的整個城市仿佛吸足了水分的海綿,被浸泡在雨水裏,處處彌漫著濕潤的氣息。


    今晚的聶老師會在哪裏?會不會冷?


    蘇恩眼眶一紅,拚命眨了下眼睛,才忍住。


    葉拓寬慰她:“你放心,元磊不都說了沒事了吧,聽我的,保管不出一星期,人就出來了。”


    蘇恩不信,委屈巴巴地搖搖頭,“聶老師都沒消息一個星期了,你說,他們會不會對他嚴刑逼供啊?”


    葉拓也很頭疼,提醒了她一句:“你電視劇看多了吧?進的是中紀委,又不是公安局!”


    蘇恩這才放了一丁點心,雙手托著下巴趴在沙發扶手上。


    病房玻璃窗蒙上一層水汽,她哀怨地抬起手指,在玻璃窗上的白霧上輕輕畫了兩顆心。


    葉拓沒好氣瞧著她,這個時候能不能不要秀恩愛了!


    如果要秀恩愛,現在這樣,請考慮一下他這隻單身狗的感受好嗎?


    葉拓了揉額頭,頭疼欲裂。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動了兩下。


    葉拓拿起來,是一個天津區號的座機號碼。


    他正納悶,拿起來“喂,喂”兩聲後,忽然欣喜若狂地大叫了起來:“阿遠,是你?!”


    沙發上,蘇恩精神一振,一骨碌跑回去,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圍著葉拓轉了兩圈:“真的是聶老師?你沒聽錯?”


    葉拓橫她一眼:“我又沒幻聽!”


    說著把電話給她,“阿遠要跟你說話。”


    蘇恩接過電話,就聽見那邊傳來久違的熟悉嗓音。


    她眼眶一下子不爭氣地濕潤了,“聶老師!你好不好?我和奶奶都很擔心你。”


    聶慎遠在那邊笑了兩聲:“放心,沒事。”


    蘇恩咬了下嘴唇,這才鬆了口氣。


    聶慎遠問:“奶奶還好麽?”


    蘇恩說:“你的事我瞞著奶奶的,不過她肯定已經猜到了,這兩天身體不好也硬撐著到處去見那些領導……”她可憐兮兮問:“對了,你都出來了,那什麽時候回來啊?”


    聶慎遠停頓一下,“這邊的事情太複雜,總之,是沒事了。這兩天我和爸爸還有點事要辦,你在北京要乖,我過兩天就回來。”


    *


    之後的兩天,外麵流傳起關於聶家的事的三個版本:


    有人說:是聶父賣兄求榮,把責任全推大哥頭上,保住了自己的富貴榮華。


    也有人說:聶伯父有擔當,自己扛起了全部責任,保住了整個家族。


    還有人說:是聶家老太太親自去中南(*)海求情,驚動了上麵一位退居二線的長者,這位長者念起聶老爺子當年的功勞,把聶家給保了。


    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聶伯父被雙規調查一事戛然而止,出來後即將提前退休,而聶父、聶慎遠一幹人當然也不受影響。


    蘇恩不懂官場裏的彎彎繞繞,總之按照聶慎遠的話來說,這次聶家是有驚無險平安落地。


    葉拓用盡量通俗的說法跟蘇恩解釋:“反正現在幾方權衡的結果就是,阿遠的伯父提前退休,就是上麵身份更大的大佬們的妥協了。拔出蘿卜帶出泥,大佬們也在擔心繼續追究下去,會把一些不方便公諸於眾的事情挖出來。懂了吧?”


    蘇恩重重地點了兩下頭,“那聶老師他爸爸呢?還有他那幾個堂兄?”


    葉拓說:“反正就是沒事了,你這樣理解就行。”


    蘇恩歎歎氣,突然想到某個問題上,又稍微開心點,“不行,等下奶奶醒了,我得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葉拓看著這些日子明顯消瘦了的蘇恩,心裏很是感慨,“說句實話,嫂子,以前其實我挺看不上你的。那時候覺得你們家就是高攀阿遠,你沒文化又淺薄,配不上他。


    可這一年多來,看著你和阿遠之間發生的事,還有這些日子,外麵都在等著看聶家的笑話,跟聶家撇清關係還來不及,隻有你還對他不離不棄……我才知道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蘇恩當然知道以前葉拓有多看不上她,現在當麵被人這樣誇,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葉拓又說:“我和阿遠認識這麽些年,看到他僅有的幾次失控,都是為了你。我們喝酒時,閑聊時,他最愛說我家蘇恩怎樣怎樣,提起你的時候,滿臉都是笑。”


    蘇恩的臉更紅了,“他愛我是應該的,因為我漂亮又善良呀!”


    葉拓瞪她一眼:“自大狂!”


    兩個人一起大笑,盤桓多日的壓抑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紅........袖........添........香........獨........家........首........發...........................


    第二天,連綿多日的陰雨終於停了。


    天空放晴,暖人的陽光灑落進來,驅趕了城市的重重霧氣,顯得天空澄明又清澈。


    聶家沒事了,最開心的還是老太太。


    老太太這兩天都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直接給了蘇恩家裏的鑰匙,讓蘇恩別老呆在病菌多的醫院,去那邊好好休息。


    四合院這種建築,以前蘇恩隻在電視上的清裝劇裏看到過。


    老太太住的四合院在後海,這裏獨門獨院,院中,假山池水,花木扶蘇。


    西南角種滿老太太自己中的各種花,還有一顆大槐樹。


    這個季節,槐樹正開花,白色的,密密匝匝的一串一串。


    一風吹亂,飄了滿院子的香氣。


    劉姨給蘇恩收拾的房間是聶慎遠每次來北京時住的那間,裏麵裝修雅致又古韻。


    蘇恩洗過澡趴在聶慎遠睡過的那張床上,雙腿向後翹著,交疊在一起,接聶慎遠打來的電話。


    聶慎遠在電話裏說,如無意外,他明天就和聶父一起從天津回來,又問她在北京還習不習慣,老太太有沒有刁難她。


    蘇恩噘著嘴道:“還行,就是比溫市冷了些。聶老師,你明天要記得早點回來哦,我有個驚喜要送給你。”


    他果然認真起來,“什麽驚喜?”


    蘇恩眨眨眼睛,“現在不告訴你,必須當麵告訴你。”


    他笑,然後,就語氣壞壞地說了一句男人的流氓話:“那行,等我回來了你再跟我說,最好喊得好聽一點。”


    蘇恩哼了聲:“你能正經一點麽?”


    某人問:“我哪裏不正經了?你說給我聽聽?”


    聲音低醇暗啞,仿佛小鳥的羽毛撓在人臉上,拂得人臉頰發熱,全身酥癢。


    蘇恩臉上紅彤彤的,心裏罵這人不要臉,簡直一肚子的壞水的臭流氓。


    她氣呼呼道:“等你回來以後,我就得回溫市了,老呆在北京也不行,我爸現在還以為我在香港呢。”


    聶慎遠不解:“為什麽?”


    “我們已經離婚了,還沒複婚。”蘇恩滾了滾,又想耍賴了。


    說這句話,其實不是逼著他盡快安排複婚。


    而是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她又懷孕了,還是雙胞胎,家裏老爸和趙阿姨那裏還得有個交待。


    而且兩家人的關係現在太複雜,老爸自從知道她去年流產的事,對聶慎遠還有那麽多意見。


    所以,複婚這事得先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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