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小店狹長的桌子上等老板上菜。


    沒兩分鍾,一中暑假補課的高三學生放學了。


    成群結隊的年輕少男少女三三兩兩進來,小店裏很快就擠滿了人償。


    一群穿校服的學生裏,隻有方亦銘這個西服領帶的年輕男人,怎麽看怎麽格格不入,其他高中女生的目光也在盯著方亦銘直勾勾地看攖。


    蘇恩吐槽:“方醫生,你說好好的大餐你不去吃,來這兒,這兒,這兒,看吧!現在大家都盯著你看了!”


    兩人在小店一群中學生的目光裏越待越不自在,幹脆自己挪去餐館外麵露天的桌子上吃。


    方亦銘吃了幾口東西,又跟她說起剛才來的路上和省高院的人打聽來的消息,“蘇恩,省院現在的意思,是你爸被凍結的富達實業有限公司暫時還隻能維持原樣,隻能等梁國棟落案後才一起裁決。等回滬城,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門路,能先繞過這個規定,富達實業資產解凍,你還債的壓力也沒有那麽大。”


    蘇恩拿筷子叉著一次性飯盒裏的魚丸,有點言不由衷:“這些都是次要的,隻要我爸現在能先出來,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接下來我得想著怎麽做生意賺錢,養活我爸才行。”


    方亦銘嘴角微勾,“行,我認識幾個市場分析師,改天讓他們給你一點建議,想想應該做什麽行業好。”


    蘇恩點點頭,手裏心不在焉掰開一次性竹筷,哢嚓一聲,筷子從中間掰斷。


    方亦銘看了一眼,直接把自己手裏那對完整的遞給她。


    蘇恩愣了一下,再看他神色十分磊落自然,好像他跟她之間生來就應該這樣。


    蘇恩突然發現,她好像對方亦銘的印象,除了從前的偏見,和小時候那點記憶,其實並沒了解多少。


    現在,方亦銘和她一起坐在環境糟糕的路邊小店吃飯,眉眼修長,動作自然……


    這樣的方亦銘,比她印象裏任何一次都來得真實。


    不是傳說中方書記的兒子,不是醫院裏冷漠少言的方醫生,隻是一個真切又優秀的年輕男人,存在於她眼前。


    蘇恩總結完畢。


    兩人就這樣在灰塵飛揚的馬路邊小店吃起東西,放眼望去,旁邊一眾學生都是這麽個吃法。


    看在外人眼裏,卻儼然是年輕情侶間的親密。


    吃完東西,蘇恩把紙巾扔到路邊的垃圾箱裏,從包裏拿出漱口水跟方亦銘一起漱口。


    眼角餘光不經意的掃過對麵,好像有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


    她抬起頭去找,這邊周末有挺多過來看孩子的家長,校門口停著的全是私家車。


    一輛白色奔馳被一輛黑色廣本擋住,隻露了個車頭。


    廣本車接到孩子,不過兩三秒的時間再次發動,唰地離開。


    然後,蘇恩就看到那輛熟悉的白色奔馳。


    蘇恩知道,車裏的人現在也在看著她;


    也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若無其事地扭開臉,裝成沒看到他的樣子。


    終於,奔馳車的車窗緩緩升上,駕駛座裏,男人清雋端正的側臉微微轉了過去。


    白色奔馳跟著發動,加速,在她的視線裏絕塵而去。


    蘇恩隻想,這大約已經是他們之間以後最好的距離了。


    *


    方亦銘陪蘇恩去了趟法院,又跑了好幾個部門,辦理好最後幾道手續。


    下午4點,他才回了滬城。


    送走方亦銘,蘇恩裝出來的好心情,即刻間變得落寞無比。


    蘇大富即將出獄的事,她昨晚群發過短信,感謝這段時間幫助過蘇家的所有親戚朋友。


    她知道聶慎遠消息靈通,肯定遲早也會知道。


    隻是沒料到,他已經從西藏回來了,還來了溫市。


    他跟了她一路麽?


    從自己約上方亦銘,再到這裏吃東西,他一直都在看著嗎?


    -----------紅---袖---添---香---獨---家---首---發------------


    周一,法院正式釋放蘇大富。


    晚上,親戚朋友為蘇大富接風、洗塵、去晦氣。


    三個月的看守所生涯,蘇大富消瘦了許多,原來的150多斤的人,現在瘦了一大圈。


    飯局才剛開始,他已經紅了眼眶,舉著杯子敬大家:“都說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現在我蘇大富何止是窮,已經賠的傾家蕩產。出了這麽多事,親戚朋友能不嫌棄還這樣幫襯的,我到死都記得大家的恩情。”


    原本喜氣洋洋的包間裏,大家一下子都沉默起來。


    傷感的氣氛立馬升了好幾個等級,蘇恩姑姑和兩位姨媽開始哭。


    桌上其他人都跟著唏噓。


    姑姑給蘇大富斟了滿滿一杯的酒,對弟弟說:“大富,最該感謝的人不是我們,是你這個女兒。恩恩這幾個月跑遍了公檢法各個部門,背了幾千萬的債,想盡了一切能想到的辦法,才把你保出來的。”


    蘇恩抽噎著搖頭,“哪有老爸給女兒敬酒的?”


    蘇大富紅著眼也沒勉強,開始拿手擋住臉哭,“都怪我沒本事,一大把年紀吃了個悶虧,連累女兒也要跟著我受苦。”


    眾目睽睽,他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哭得泣不成聲。


    蘇恩姑姑拍著弟弟肩膀安慰他,互相打氣:“沒事啊,出來了就好,咱們東山再起,東山再起。”


    服務生開門過來上菜時,就看到包間裏的人已經哭成了一片。


    淚腺發達的哭包蘇恩今晚卻是哭得最少的那個。


    看到爸爸哭,她隻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太多,她每一天都過得忐忑不安,連晚上做夢都在想著怎麽借錢。


    現在事情終於解決了,一直沉甸甸的心卻像忽然間無所適從。


    *


    滬城。


    聶慎遠剛從西藏回來,醫院裏部分工作又要做交接,又有分配的科研任務下來,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下午上班前,他才完成一台心髒支架手術,午餐都沒顧上。


    從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迎麵碰上許祁,許祁衝他擠眉弄眼:“師父,你爸爸和後媽過來了,就在你辦公室等著呢。”


    聶慎遠回去13樓辦公室,果然看到聶父坐在沙發上,旁邊傅瑜也在。


    張秘書已經給兩人倒了一杯茶,擺在茶幾上了。


    “爸,怎麽忽然過來了?”聶慎遠邊問邊挽起襯衫袖子。


    父子倆關係常年冷淡,通常見了麵也無甚話題可聊。


    傅瑜先笑著開口打圓場:“今天你爸來這邊檢查身體,醫生說沒什麽大礙,正好順路,就上來看看你。”


    聶慎遠當然不信,冷淡說:“我下午還有門診,有事說事吧。”


    聶父皺起眉,叫住兒子說:“坐下!有你這麽跟父親說話的嗎?今天我過來,是有正經事要跟你說,老六,不管你是什麽想法,總得聽一聽。”


    聶慎遠動作一頓,這才在旁邊坐下。


    “還是我來說吧。”傅瑜心想這話還是女人來說比較合適。


    聶父點點頭,最近家裏事情太多,他和這個兒子一向不對付,三言兩語又要吵起來。


    傅瑜開口,“慎遠,是這樣的。前些日子你爸去參加市政府組織的工商聯誼酒會,碰見韓市長。韓市長你知道吧?他女兒對你有些好感,說以前你給她看過病,韓小姐回去就記住你了,不過礙於你當時已婚就沒後話。”


    聶慎遠聽出話裏的意思,“跟我有什麽關係?”


    聶父道:“老六,這事你好好考慮。這姑娘劍橋大學畢業,27歲,精通四國語言,人也漂亮穩重。從各方麵來說,都是不錯的人選。最重要的一點,你大伯父這兩年官場不順,如果能拉攏韓市長過來,以後對整個聶家來說,都是好事。”


    “不錯的人選?”聶慎遠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半晌才從抬起頭,“別說市長,就算是國家主1席的女兒我也沒那個意思。”


    聶父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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