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第二天應該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工作日。


    早上5點,蘇恩被聶慎遠敦促起床,由他手把手給她輔導補習。


    一日之計在於晨,蘇恩現在是帶著一股當初備戰趕考的勁頭準備下個月的考核。因此她格外專心地聽講做筆記,把知識點記在小本子上,方便上班閑暇能隨時拿出來強化記憶。


    吃過早餐,兩人仍如往常一樣一起出門上班償。


    聶慎遠今天早上很忙,蘇恩這邊婦產科事情也瑣碎。


    7點半科室集合,前一天的值班醫生將新病人和出入院情況總結了下。


    接著,顧主任便宣布早查房開始。


    整個婦產科的主治醫生、進修醫生、實習醫生們紛紛起身,呼啦啦一群白大衣往外麵走。


    蘇恩也樂顛顛抱著一摞病曆夾跟在後邊,豎起耳朵聽著顧主任和主治醫生們討論病人情況。


    病房的玻璃窗外,陽光生機盎然,提醒她青春正好,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努力,可以重新來過。


    直到病房外忽然一陣喧嘩。


    緊接著病房門被人撞開,衝進來一撥人,個個臉上都是義憤填膺。


    領頭的中年女人看到蘇恩,大聲道:“就是她!”


    *


    聶慎遠最反感工作中被人打擾。


    今天早上這台介入微創心髒手術進行到三分之二,巡回護士忽然過來告訴他,蘇恩給他打電話。


    聶慎遠皺眉,直接說:“就說我在手術,讓她等會兒再打過來。”


    巡回護士弱弱地道:“不是的,聶醫生,你老婆她被人打了……”


    聶慎遠:“……”


    ……


    鬧事的家屬被醫院保安暫時控製住,距離事發已經過去兩小時。


    醫務部辦公室。


    蘇恩腦門上掛了彩,被磕破一個兩三厘米的血口子,明顯被人打過的痕跡。頭發被扯得亂糟糟的,嘴角也烏青一片,狼狽得不能再狼狽。


    從接到電話到現在,聶慎遠穩住把那台手術做完,一路趕過來。


    胸膛由於情緒不穩起伏著,他走過去,看到麵前的小女人垂頭喪氣埋著腦袋:“把頭抬起來。”


    蘇恩將臉撇向右邊,不情不願抬起頭。


    “左邊。”


    蘇恩覺得太丟臉了,不想把被打腫左臉給他看,繼續難堪地低下頭。


    聶慎遠沒有話說了,事情經過趕來的路上他已經了解到大概。


    按照家屬那邊的說法,是蘇恩之前給婦產科37床懷孕18周的孕婦委婉透露了胎兒性別,孕婦得知懷的是女孩後,堅持出院,去附近一家小診所做引產手術。結果手術後出了意外,孕婦突發大出血,診所醫生連夜人間蒸發,家屬隻得把人送來仁華搶救。


    現在病人還在icu躺著,家屬聚眾鬧事,認定蘇恩是罪魁禍首,找到醫院要給個說法。


    聶慎遠和醫務部的領導去了旁邊低聲交談。


    蘇恩耷拉著眼皮,暗中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


    事情應該很嚴重,醫務人員鑒定胎兒性別本身就是違反規定,更不說現在差點鬧出人命。


    蘇恩不知道醫院會怎麽處分她,更不知道那個37床現在脫離危險沒有。


    耳邊再次響起聶慎遠從前對她的忠告:謹記自己的職業原則,不能犯的錯誤絕對不能犯。


    此時此刻那話顯得特別金玉良言,是她不長記性,被病人求了兩句耳根子就軟了……所以聶慎遠過來會很生氣吧?


    蘇恩想起半小時前,那群家屬氣勢洶洶圍住她。


    37床的丈夫,那個以往每次查房時,對自己老婆一臉不耐煩,不是坐著玩手機,就是直接跑得沒人影的男人。


    當時衣服深情款款的好丈夫模樣,揪著她的衣領,痛心疾首開始控訴:“你這個無良庸醫!我老婆懷孕快五個月因為你一句話就瞞著我去做引產,現在大出血要被摘除子宮,我警告你!我老婆如果有個好歹,我跟你們醫院沒完!我死都死在你們醫院門口!”


    蘇恩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整個人已經被推搡著甩到了旁邊地板上。


    那群家屬好像瘋了一樣,把她拽起來,邊打邊罵說她根本就是個道德敗壞的庸醫,劊子手,掃把星人……


    混亂中,裏邊病房裏顧主任他們聽見動靜出來,顧主任為了護著她,嘴角都讓人打破了。


    -----------紅---袖---添---香---獨---家---首---發------------


    聶慎遠跟醫務部劉副主任交談。


    現在的醫患矛盾日益尖銳,劉副主任把今天這事的麻煩說了一大堆,要安撫家屬如何如何不容易,但他還是如何排除萬難,暫時把這個堡壘給攻克了。


    聶慎遠忙道謝。


    心裏有數,劉主任今天這個人情是賣的聶家的麵子。但他不點破,都在一個醫院,以後總要打交道。於是委婉透露會跟家裏說劉主任今天賣的人情。


    劉主任假意推辭了幾番,應下了。


    聶慎遠簽了字,帶走蘇恩。


    蘇恩埋頭起身,隻管跟著他身後走。


    住院部那邊家屬還在氣勢洶洶鬧著,暫時是沒法再回去了,兩人從電梯下來,分別上車。


    白色奔馳行駛在午後的城市,聶慎遠臉色沉靜,隻是開著車,還是很嚴肅。


    從醫務部出來直到回到家,他都沒有跟她說一句話。


    老太太今天不在,劉姨看到他們這個點回來還挺奇怪,“怎麽了?忽然這個時候回來?”


    聶慎遠還算平靜,說:“醫院出了點事,我先送蘇恩回來。”


    說完,領著蘇恩一前一後回了樓上。


    兩人不發一言進了房間。


    聶慎遠關上門,直接拎了藥箱過來,為蘇恩處理腦門上被砸出的小血口子。


    “疼麽?”他這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不疼了。”蘇恩搖搖頭,被打的時候有點疼,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等酒精涼絲絲浸入傷口,蘇恩才疼得呲牙咧嘴。


    聶慎遠凝著眉頭,狠狠心,按重了力度。


    這一下,是讓她好好長記性。


    藥塗好了,蘇恩才眼小心翼翼問他:“聶老師,那個37床現在怎麽樣了啊?”


    “37床現在還在icu,沒脫離危險,院辦那邊的意思,是事情沒解決之前你不要去醫院上班了。這些天你都給我留在家閉門思過。”


    聶慎遠冷聲冷氣吩咐,不忘損她一句,“一會兒不看著你就給我闖禍。”


    哦……蘇恩點點頭。


    聶慎遠唇角抿緊,聲音很沉冷:“事情經過到底是怎麽樣?你到底有沒有給病人鑒定胎兒性別?”


    蘇恩扯著發疼的嘴角,老老實實交待:“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麽嚴重……那個女人當初求我告訴一下她是男孩女孩,我覺得她可憐,就暗示了她一下。”


    聶慎遠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盯著她足有十秒,語氣嚴肅道:“蘇恩,我早就警告過你,做醫生不是鬧著玩,叫你謹慎一點,不要玩脫了,你是不是聽不進人話?”


    此刻,他眉宇間是沉鬱的,眉頭微微蹙起,這在他周身營造出一種冷凜懾人的氣勢。


    斯文的男人生氣起來,同樣嚇人。


    蘇恩覺得委屈:“我是做錯了,但是明明責任不是我一個人的啊?我一沒收紅包,二沒直白告訴她性別,三,手術也是他們去找小診所醫生做的,為什麽現在診所醫生跑了,就把責任推我一個人頭上?我知道他們這種人,自己做錯事,總要找個不相幹的人墊背,證明自己是無辜的!不就跟碰瓷一樣?明明是她丈夫和婆婆的錯,是他們重男輕女,非要她生兒子,她怎麽會挺著五個月的肚子去引產?”


    “然後呢?”聶慎遠平靜地看著蘇恩還是委屈的樣子,認真地打量著她:“你覺得都是他們自己的錯?”


    蘇恩咬咬嘴唇,賭氣說:“你幹嘛對我這種語氣?我都被他們打成這樣了,醫院也要處分我了,你還要我怎麽樣?從小到大,我爸都舍不得動我半個指頭,我今天卻被他們扇耳光!”


    “37床一家人有錯,但錯沒有那麽大。”聶慎遠側麵的線條緊繃著,眼神冷靜:“他們是病人,你是醫務人員,不管你出於什麽動機,你明知故犯,就是你的責任!”


    蘇恩的火氣完全被他挑起來了,這個人不是她的丈夫嗎?為什麽這時候要完全向著一群外人?而且還是一群剛剛暴打過她的人?


    蘇恩心裏太難受,於是氣鼓鼓地扭過臉,再也不想理他。


    聶慎遠覺得這次的問題是原則性的錯誤,跟以往的小事不一樣,他決不能縱容了她。


    *


    醫院還有大筆糟心事要處理,聶慎遠直接回了醫院。


    這晚,他沒有回來。


    蘇恩留在家,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蘇恩對著鏡子刷牙,眼底果然已經青黑一片。


    足夠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沒心沒肺的貨色,但今天鼻青臉腫的模樣,再掛上兩個堪比熊貓的黑眼圈,蘇恩自己都覺得自己看起來有點兒可憐。


    趕快往臉上撲了點遮瑕膏,免得看到她的人,會誤以為她是被聶慎遠家暴了。


    老太太年紀大了,心事就很容易掛在臉上,知道醫院發生的事也很生氣。


    “讓我怎麽說你才好?還在實習期間就搞出醫療事故!簡直給小六子丟人!”老太太在大是大非上一向分得清,把蘇恩數落一通後,氣得不想在這邊呆了。


    直接讓劉姨收拾東西,訂機票回北京了。


    家裏這下隻剩蘇恩一個。


    不用上班的日子,忽然間變得無所事事。


    蘇恩在床上窩到中午,起床看了會書。


    還是忍不住看了看手機。


    撇嘴,某人從昨天離開家後到現在,連條短信都沒給她發過。


    不是不失落的。


    聶慎遠晚上仍舊沒有回來吃晚飯,蘇恩昨晚沒睡好,很早就睡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她感覺到自己被帶進一個堅實的臂彎裏,熟悉的男人味道鋪天蓋地。


    早晨5點醒來,看到枕邊人熟悉的側臉。


    蘇恩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男人睜開眼睛,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早。”


    一切仿佛以往的每個早晨,絲毫沒變。


    沒有冷戰,沒有爭吵,好象昨天的爭吵從來沒有發生過。


    蘇恩委屈地扭過頭,不看他。


    “還在跟我生氣?”男人歎息著將她腦袋扳過來。


    “你那麽凶,我哪敢生你的氣啊!”蘇恩賭氣說,腦袋被男人按在懷裏,卻已經眼淚汪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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