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叮咚一見仙後動作,驚得忙也挨近病床,卻見璨太子微微喘息著,已經合攏的雙眼,又緩緩張開,向著仙後慘然一笑。


    “娘,你不用費心了,這幾天,你為了延續我的生命,已經大耗靈力!但是娘,為什麽你就不肯聽我一句話,不要妄想金剛不死萬載長存,那隻會讓你……墜入魔障,萬劫不複!娘,聽我一句話,放水姑娘……離開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也漸漸合攏。然而不知怎麽的,就在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臉上忽然露出一個仿似無比歡暢的笑意,並且暢暢快快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而那最後的一口氣,竟如麝腦龍涎。寬大的臥房裏,瞬時間仿佛百花盛開,異香撲鼻。


    “太子!娘娘你看太子!”侍女一聲驚呼。


    水叮咚的眼光一直都在璨太子身上,她清清楚楚看見,璨太子那本來就白如冰雪的容顏,居然在滿室異香中慢慢變得透明,真的便像冰雪一樣,終至融化不見。


    水叮咚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形,此刻她心如刀剜,根本已經難以思考。


    隻是在那一瞬之間,她忽然意識到,璨太子對她是多麽重要,重要到眼睜睜看著璨太子消失不見,她也想拔出短劍,自刎在璨太子床前。


    仙後本來彎腰伸手按著璨太子的胸脯,但隨著璨太子的身體消失不見,她臉上同樣顯出驚詫之色,居然伸手一把,掀開了本來蓋在璨太子身上的錦被。


    但被子下邊空無一物,璨太子確確實實化為空氣,連遺體都未曾留下。


    白仙後緩緩緩緩站直身體,久久久久一動不動,就好像變成了一尊化石。


    侍女們也都默默垂淚,但誰也不敢哭出聲來。唯有水叮咚急促的哽咽聲,終於引得仙後慢慢慢慢轉過眼光,凝注在了水叮咚臉上。


    她眼中怨毒之意,連旁邊的侍女看著都不寒而栗。但水叮咚隻顧著傷心難過,完全沒有向她瞥看一眼。


    直到仙後忽然爆發出一陣長嘯,那嘯聲如千萬根尖利木刺,從水叮咚耳中直紮進去。水叮咚瞬時之間隻感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痛,想要伸手捂住耳朵,渾身已經動彈不了。


    也就在她感覺將要失去知覺的一刹那,一聲男人的斷喝,打斷了仙後厲嘯。


    恍惚之間,水叮咚看見胡力瑄莫名其妙現身出來,雙手齊出,卷起一股勁風,向著仙後後背推了上去。


    仙後一聲輕叱,大袖輕撫。水叮咚但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仙後身上洶湧而出,雖然並非針對她所發,水叮咚以及房中兩個侍女,仍不由自主各自向旁跌了出去。


    胡力瑄仿佛早就料到了仙後這一著,頎長的身體斜刺裏激射而至,不僅避過了仙後靈力所指,而且一把將水叮咚抱在了懷裏。


    仙後大怒,雙袖向前同時揮出。


    她本來心傷愛子之逝,滿腹的憤怒正要發泄出來。偏偏胡力瑄正便是承續了璨太子靈力的那一個,換句話說,璨太子的一條性命,等於是轉移給了胡力瑄。


    她先前反擊胡力瑄,不過是借力打力,並未使出絕手殺招。但一眼看清胡力瑄,仙後立刻怒火狂熾,一時間連水叮咚的性命也顧不得了,這雙袖一揮,幾乎出盡全力。


    若是擱在從前,胡力瑄在仙後全力一擊之下,就算不當場斃命,隻怕也要身受重傷。但此時胡力瑄承接了璨太子的全部靈力,雖然比之仙後仍然遠遠不如,但隻要不是正麵對陣,仙後要想傷他,卻也不易。


    反而借著仙後全力一擊,胡力瑄樓抱著水叮咚,宛如流星趕月,“嗖”地從臥室一側敞開著的一扇窗戶中飛穿出去。


    可是他快,仙後更快。胡力瑄摟著水叮咚尚未著地,一股暗流,又從背後洶湧而至。


    胡力瑄手上抱著水叮咚,根本難以回身擋架。幸好兩邊呼喝聲起,從兩旁湧來兩股力道,跟仙後那股力道三下裏撞在一起。


    胡力瑄借勢向前飄飛兩丈,這才摟抱著水叮咚落下地來。


    水叮咚暈頭漲腦轉目去看,隻見仙後麵色陰森立在對麵。而在她跟胡力瑄身前,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看穿著打扮,正是赤王夫婦。


    原來那日水叮咚堅持要跟胡麗娉進仙苑穀見璨太子最後一麵,胡力瑄明知很難阻攔水叮咚,況且璨太子性命垂危,胡力瑄事實上也不忍心阻攔。


    因之任由水叮咚隨胡麗娉而去,他卻留下了胡麗婷。等水叮咚胡麗娉剛一走,胡力瑄立刻將心中念頭跟胡麗婷一說,胡麗婷對他一往情深,自然有求必應。


    胡麗婷修行尚淺,尚未經曆過顯形潭的洗沐考驗,這次之所以能隨胡麗娉一同出穀,其實並非胡麗娉所言四大長老全都出穀捕拿水叮咚,以至仙苑穀進出口無人看守。最重要的原因,是仙後授意胡麗娉帶上胡麗婷,以對胡力瑄形成牽製。


    胡麗婷身上本來狐性未盡,到凡間走此一遭,更難免沾染上凡塵俗世之氣。胡力瑄用盡靈力,將自己隱在胡麗婷身上,就如同之前水叮咚跟胡力瑧合二為一是一個道理。


    結果進入仙苑穀,看守穀口的大長老已經被狼娃擊斃,三長老身受重傷,剩下二長老四長老比之胡力瑄此刻的本領遠遠不及,還以為胡麗婷身上混沌之氣,是因為她修行不到的緣故,竟而將她放進穀裏。


    但胡力瑄明知以仙後本事,一旦胡麗婷距離太近,仙後還是能夠立刻察知胡麗婷身上有異,因之胡麗婷一進仙苑穀,立刻先去了一趟火雲軒。


    之後赤王夫婦伴著胡麗婷,一同來到玉霞宮外璨太子臥室一側。


    仙後自然感應到赤王夫婦到了玉霞宮外,但她怎麽也沒料到赤王夫婦懷有異心,還以為赤王夫婦此時到來,亦是因為璨太子隨時可能離世的緣故。


    況且赤王夫婦身上傷勢並未痊愈,兩人聯手也不是她的對手,所以仙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結果胡力瑄一聽見仙後厲嘯之聲,明知水叮咚抵擋不住,立刻現身出來,從窗戶中飛穿而入,出其不意向仙後發起進攻。


    仙後料不到胡力瑄還敢回來仙苑穀,雖然倉促應對,但她的本事比胡力瑄高出太多,雖然胡力瑄摟抱著水叮咚穿窗逃脫,她卻也緊隨其後,再發一擊。


    幸好候在窗外的赤王夫婦見勢不妙,立刻並肩上前,擋住了仙後攻勢。仙後憤怒至極,兩眼冷森森地盯住了赤王夫婦,說道:“你們兩個,也想造反不成?”


    “我夫婦何敢造反!”赤王恭恭敬敬接住話頭,“但這女子乃是我兒心愛之人,那日在天光洞中,我夫婦已經承認她是我們的兒媳婦。正所謂一諾千金,還望仙後留她一條性命!”


    “兒媳?”仙後嗓音尖利,一聲冷笑,“我不管你們在天光洞說了什麽,可是,你們難道想破壞仙凡之別?”


    “什麽叫仙凡之別?”赤王坦然反問,“我們原是狐類,若非天師寬容,讓我們居留此地,又比人類高貴在哪裏?更何況,仙後若非執著於仙凡之別,又怎麽會導致璨太子與仙後母子間橫生芥蒂,以致發展到今日之禍?”


    “你是在教訓我?”仙後雙眼眯起,冷冷一斥。


    “我怎麽敢教訓仙後,我隻是想提醒仙後,仙師既然能夠允許我們居留仙苑穀,也能隨時令我們離開。仙後若是不肯順應天道循環,妄想逆天而行活命萬載,隻怕整個仙狐族類,也將大禍臨頭!”


    “好一個逆天而行!慢說我不信什麽天道循環,即便真有天道循環,仙師既然可以活命萬載,為什麽我仙狐一族就不行?倘若我當真能夠突破生死界限,我仙狐一族皆能得利,你以為我就隻是為了我一人?”


    ——在璨太子化身虛無之後,仙後曾發厲嘯之聲。不僅引得胡力瑄穿窗而入搶救水叮咚,整個仙苑穀皆被驚動。


    隨著赤王與仙後據理力爭,仙狐族一眾人等,也都漸漸圍攏上來。


    墨王領著三大長老,側立在仙後身旁。耳聽仙後說到“突破生死界限”的話,墨王等人相互一望,這幾人皆是近暮之年,難免心中怦然而動。


    其他年紀較輕的,一則對活命萬載沒有那麽鮮明的意識;二則本領低微,隻能遠遠旁觀,不敢表明態度,插手後王之爭。


    赤王哪能不明白仙後此言是有蠱惑墨王等人之意,不由得微微一歎,說道:“仙後倘若當真為我仙狐族著想,那就不要為難這個凡間女子。仙後也曾到過貢嘎雪山,仙師雖然未曾現身,但袒護這女子之意十分明顯,仙後縱然說出萬般道理,仙師之意,總不會有錯。”


    “你休要在此危言聳聽!仙師是否存世尚未可知,要不然仙王當年踏遍貢嘎雪山,為何見不到仙師半點蹤影?更何況,天狐一族在人間橫行千載,也未見有什麽因果報應,仙師就算還存在,隻怕也不是萬能!”


    這話倒令赤王難以辯駁,方思忖之間,仙後一聲冷笑,再次開口。


    “這凡間賤女害死我兒,我今日無論如何不容她再次逃脫,你兩人是否寧願與我仙狐整族作對,也要袒護與她?”


    仙後一個大帽子扣了下來,赤王淡淡一笑,依舊安靜而坦然。


    “我夫婦何敢與整族作對,但是仙後,璨太子寧願丟掉性命也要維護水姑娘,仙後當真就不能有一點反思嗎?”


    此言一出,仙後大怒,忽而“咯咯咯咯”發出一陣冷厲的笑聲。


    (請看第一九七章《父子反目親族離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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