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抬手擦了淚,然後用往常一樣平靜溫和的聲音說:“我不要走我堂姑姑那條路,我早打算好了,三十歲之前如果我能遇到合適的人我就申請出宮去嫁人,如果沒有,我就一直在宮裏幹活,直到他們不要我為止。我現在就很小心地積攢月錢了,我很少拿我賺的錢給我的哥哥弟弟用。他們都還年輕,又都有收入,我認為我沒必要這麽做。我把錢攢著,為我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瑩愫直點頭。


    “我跟你說這些事也是為了告訴你——對於我們這種宮女來說,自進宮那天起就要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了。”楚湘望著瑩愫桃花般嬌美的麵容說。


    她真不希望瑩愫以後也像那些可憐的老宮女一般孤苦無依。


    “我明白。”瑩愫點頭,又說:“姐姐日後若不嫌棄的話就把我當妹妹看待吧。”


    “自然,我一直都沒把你當外人。”


    “姐姐在宮裏認識的人多嗎?譬如東宮以外的。”瑩愫問。聲音柔柔的,聽著就讓人心裏舒暢。


    楚湘搖頭道:“沒有。太少有機會跟她們接觸了。你呢?”


    “我也沒有。但是沒有關係,我有姐姐這樣的朋友已經很知足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笑了。


    雨越下越大了,瑩愫握著楚湘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夜深了才離開。


    瑩愫回房之後並沒有馬上休息,她坐到床邊,望向庭院中被雷電風雨不斷肆虐的樹木和花草,再望向風雲密布、電閃雷鳴的黑暗夜空,在心裏默默地做著打算。


    就在這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太子的老師吳伯平病逝了。太子得知消息後立即趕往吳府。天亮後,當瑩愫到達掌縫部時,宮文敏跟她說了這件事。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宮文敏慢慢喜歡上了這個乖巧討喜的女孩,當然,還遠不到知心朋友的地步。


    “殿下平生最敬重、最依賴的就是這位老師,如今他走了,殿下想必是十分傷心的。”宮文敏歎著氣說。


    聞瑩愫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抬眼朝湖對麵望去,見那邊的窗戶全關著。她收回視線,朝宮文敏看了一眼,抿著嘴什麽也沒有說。


    這天,一整天,聞瑩愫都留意著湖對麵的動靜。她沒意識到自己這麽做的緣由,沒意識到自己竟在有意無意地等待著某個人的歸來。


    今天,在刺繡時瑩愫也時常陷入悲傷,對一個生命的逝去的悲傷。這讓她想起了她已經不在人世的三位至親。同時,她這悲傷還因為,她知道今天有個人很悲傷,她因他的悲傷而悲傷。


    然後,她又暗罵自己,罵自己是叛徒。她又心慌意亂起來。


    皇帝在上早朝時向眾臣說了吳伯平去世一事,不少人紛紛表示惋惜,也有不少人在心裏暗暗叫好。


    太子趙聿梁沒有在眾人麵前將他的真實感情表露絲毫。他如往常一樣平靜,甚至比平時更平靜。


    那些想看他失態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退朝後,出得宮門的吏部左侍郎方文東輕聲對吏部尚書馮宏說:“殿下竟然連亦父亦師的太傅之死也能這般淡定對待。”


    馮宏邊走邊說:“殿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不能單憑他的表情來猜測他的心思。”


    是呀,一個十二歲時就已將《孫子兵法》的精髓給理解透徹、從十歲起就是博弈高手的人又怎麽可能會在人前輕易地表露自己的心思?”


    那日傍晚,瑩愫忙完工作回到住處時才發覺自己將扇子漏在掌縫部了。


    這種天氣,晚上若不扇扇子恐怕是睡不著的,所以她用完晚膳之後便折回掌縫部去拿扇子。


    當她到達掌縫部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過還是能勉強看得見裏麵的東西的。瑩愫徑直走到自己工作的座位處,將那把扇子拿起,然後朝湖對麵看去。


    這一看過去,瑩愫的雙眼不由得定住了。太子趙聿梁此時正坐在臨窗的太師椅上。與往常一樣,他在獨自下棋。不過,整個房間裏除了他之外並沒有其他人。


    他應該是將林幀和那幾位宮女都屏退了。


    棋桌上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使得她能隱約看見他的表情。


    他眉頭微皺,神情憂傷,眼睛望著棋盤,若有所思。未幾,他閉上雙眼,肩頭聳動,兩行淚便流了出來,但他沒有去擦,而是用手抵著眉間,低聲哭泣。那哭聲是壓抑的,聽起來就像嗚咽一般。這讓瑩愫想起自己獲救醒來後的那場哭泣。


    這是瑩愫第一次看成年男子的哭泣。在這之前,她從不知道男人哭的時候可以這般令人心碎,令人動容。


    湖對麵的那個男人,在人前是那樣的從容、淡漠、威嚴、霸氣,堅韌如山,在人後卻有這麽脆弱、善感的一麵。


    瑩愫心情複雜地望著他,那個能讓每個女子凝住目光的人,不由得一陣心慌意亂,仿佛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她沒敢再看下去,匆忙離開了掌縫部。


    與此同時,瑾王府內,瑾王趙聿珣邊喝著茶邊和他的內侍官周錦說話。


    “吳伯平去世後太子有去過吳府嗎?”趙聿珣問周錦。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周錦邊削著蘋果皮邊答道:“去了,他這兩天裏每天下朝後都去。”


    趙聿珣微笑道:“他倒是挺會裝,在人前一點情緒都不顯。”


    “可不是?太子在人前的表現可謂無懈可擊。”周錦說。


    趙聿珣冷冷一笑,道:“這一點沛王和他倒是很像。”


    沛王趙聿賢乃當今聖上的大兒子。其生母是一名品階極低的宮女,姓劉。劉氏雖有幾分姿色,但由於性情木訥且不善言辭,所以今上在臨/幸過她一次後便將她忘了。等到沛王出生,皇上本想封她為寧妃的,無奈她在沛王滿月不久就病逝了,所以到死也還是一名低階宮女。


    自劉氏死後,敬莊皇後接過了撫養趙聿賢成人的任務,因此沛王趙聿賢是由敬莊皇後一手帶大的。


    敬莊皇後端莊賢淑、博學多才,又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趙聿賢深敬她,所以一直視她如自己的親生母親。


    在趙聿賢兩歲時,敬莊皇後生下了當朝太子趙聿梁。


    敬莊皇後便常讓他們兩個一起玩。


    這兩人因為從小玩在一起,且趣味相投,所以感情和親兄弟無異。


    相比較之下,瑾王趙聿珣和他們的關係就要疏遠得多。


    趙聿珣乃皇貴妃賀氏所生,比趙聿賢小五歲,比趙聿梁小三歲。從很小開始,趙聿珣就被母親賀氏嚴格看管,因此並沒有多少機會和兩位哥哥在一起。等他長到十歲時,母親允許他和兩位哥哥玩了,他卻又發現他們對他的態度客氣多過親昵了。


    有時候,客氣即疏遠。


    所以青少年時的趙聿珣也沒能和兩位哥哥玩成一片。


    即使三人後來長大了,懂事了,會時不時地相互邀請一同進餐、談談最近的功課等,可他和他們之間依然沒法培養出親切自然的兄弟之情來。


    所以,趙聿珣每每看到趙聿賢和趙聿梁在一起時都難免有些不太好受。


    不過,隨著四年前趙聿賢的就藩,這兩兄弟就不得不天各一方了。趙聿珣當時頗是幸災樂禍了一番。


    .................


    親們,今天的更新來了,感謝冷雪輕飛和聞禕月打賞的幣幣,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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