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從未向母親提起,房間床頭櫃底層,放著幾本泛黃的舊相冊。琪年已細致地翻閱過多次,帶著對美的向往與欣賞。照片裏,母親與一個男人手牽著手,兩個人的表情洋溢著滿滿地喜悅,幸福。


    在漓江陽朔的仿古西街小鎮,陰雨朦朧的天氣裏漫步,撐著發黃的油紙傘留下的黑白合影。在西藏海拔四千多米的納木錯湖邊,薄鏡一樣明脆的景致裏,他們親密地相擁。男人長得斯文秀氣,母親靠在他懷裏,留下白雪一樣純淨透明的笑容,美得令人震撼。即使琪年從未見過他,對他,似乎有著天生的好感與親切。


    他似乎擅長拍下母親很多不經意的細微瞬間,富有美感,卻又極其自然。捕捉到母親原本溪水一樣清冽平靜的眼神,盛滿各種情緒與動人光芒的模樣。


    這些照片的後麵,是不同的小段的語句或詩詞。隻是最後都會有這樣一行字。是平穩有力的行書,


    “願你一切安好.


    沉和。“


    與此還有關於沉和的大量來信,在每個信封背麵的右下角,都會有藍色圓珠筆的編號,一直到第1090封。


    琪年會極為耐心地閱讀這些書信,或用指尖不斷輕輕觸碰著這些照片,偶爾沉浸於自己的臆想,仿佛這樣能夠感知,每一封信,每一張照片上定格住的天氣與情緒,在心中重演。


    有最後兩封信,第1091封和第1092封。封口處卻好像從未拆開過。隻是用同樣顏色的筆耐心地標好序號。


    她癡迷於這個叫沉和的男人與母親,每一個細枝末節的故事。


    而另一本相冊中,是一堆被剪得有些殘破不全的照片,照片上站在母親身邊的男人,頭像都被煙頭之類的熱物燙焦,模糊不清,隻留下一個發黑的空洞。


    僅存一張完整的照片,是母親穿著潔白修長的婚紗,手裏握著金黃色鬱金香的照片。琪年一眼就看出,母親身邊的男人並不是沉和,又似乎頗有那麽幾分相似,照片裏的他穿著白色西裝,五官看起來雖然同樣挺拔,卻顯得有些過於盛氣張揚。


    琪年端詳著照片又看了許久,終於認出是晚歸的下午,她看到的那個陌生男人。


    那時候她躲在走道最盡頭,在黃昏的餘暉中微微眯著眼。看著這個和母親發生過激烈爭吵後,陌生男人的背影,走得如此急促而不甘。


    也是從那時起,母親的眼神似乎開始變得有些麻木而缺少生氣。有時在家裏會莫名的停下手中的事,徹底靜默著發呆,猶如一灘與外地徹底隔離的死水,再難以掀起太大的波動。


    有時候看到母親這種決絕的沉默,可以瞬間吞噬掉琪年內心所有的勇氣。在她心裏播下不安穩的種子,開始長出扭曲猙獰的芽。在時間的潤澤下,變得愈發富有意識與生命力。


    當一個孩童逐漸對周圍所有感到質疑和迷惑,莫名衍生出的卑微感,自身卻不具備的承受力。不斷遭到負麵情緒的反芻,她會開始懂得生命的自我釋惑,本是一場漫長而孤單的獨白,即使身邊最緊密的親人,也許並不能夠完全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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