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之前還以為是假的嗎?”周雲笑著問。


    鄭鶴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說:“見諒,實在是因為現在誰跟誰都說關係好,我也不知道是真好還是假好,媒體上說的話,我都不怎麽信。”


    他好奇地問:“宋遲呢?他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他晚上要見一個英國導演,現在還沒有結束呢。”周雲解釋,“他本來幾天前就要來的,國內一點事耽擱了,很多工作就都擠在一起了,忙得很。”


    鄭鶴點頭,“我也很久沒有見他了,今天下午首映禮的時候也隻是匆匆見了一麵,可惜了,我明天就要回去,這一次又沒有機會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天。”


    周雲聽鄭鶴這麽講,便知道鄭鶴跟宋遲關係應該很不錯。


    其實,周雲早就發現了,宋遲跟圈內很多人關係都不錯。


    在交朋友這方麵,宋遲比她強。


    周雲總是怕麻煩,不想認識這麽多人,覺得身邊朋友有幾個就夠了,其他的人,認識多了,還需要花精力去維係關係。


    但是宋遲跟周雲不一樣,他對人際關係、人脈的需求很大,而且也發自內心地認為,維係關係本身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周雲和他在這方麵截然不同,但又互相理解。


    “鶴哥你怎麽明天就回去?”周雲問。


    鄭鶴說:“我這一次出來還是跟劇組請了假來的呢,正在拍一部戲,既然《謀算》的放映活動結束了,我就趕緊回去了。”


    “哦,難怪。”周雲聞言,頗為感慨地說,“這種還在拍戲的時候出來工作,是最麻煩的,不好意思跟劇組請假,添麻煩,但是又不得不為另一個工作做出妥協。”


    鄭鶴問:“小雲,你現在在拍戲嗎?”


    “我沒有,拍完《殺曲》之後,我就一直在休息了,沒有進劇組。”周雲聳聳肩,“本來我是想著,之前一直都在拍戲,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會兒,誰知道休息了一兩個月,沒有去拍戲,又開始想念在劇組拍戲的生活,好像對演戲有癮似的。”


    尹琳說:“所以說這就是你能夠這麽成功的原因,你這是要成為戲癡的節奏啊。”


    “可不敢這麽說,這名頭太大了,我不敢戴。”周雲忙說,“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被別人誇,總覺得自己德不配位。”


    尹琳:“誰還敢說你德不配位?講實話,在我是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連表演是什麽都不懂,塑造人物,怎麽表演,怎麽呈現一種人物狀態,全部都是做笨功夫,跟著導演走,你這個年紀就能夠站在演員的角度去塑造一個人物,而且,還演得跟常規演法不一樣,這要說是天賦也好,或者是你自己鑽研的也好,總而言之,無論給你什麽樣的誇獎,我都覺得是值得的,我非常喜歡看你演的戲,常常也給我啟發,給我靈感。”


    尹琳的話讓周雲受寵若驚,甚至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就別當著她麵誇她了,你看看她,耳朵都紅了。”鄭鶴笑著指了指周雲,“她是真謙虛,真覺得不好意思。”


    尹琳握住周雲的手,認真地說:“這一次謝謝你給我們捧場。”


    無論是周雲一口答應來出席《謀算》的首映禮紅毯,還是在觀眾離開三分之一、放映結束之後帶頭站起來鼓掌,周雲都展示出了她的義氣。


    尹琳在演藝圈是從底層爬上來的,見慣太多冷暖,所以明白周雲此舉的善意和道義。


    跟周雲也認識了這麽久,尹琳知道周雲不是裝,是真好。尤其是今天過後,尹琳對周雲又有了更新一層的認識。


    ——


    《謀算》劇組幾乎都離開了戛納,沒有人留下來,包括尹琳。


    電影遭遇了影評人們的冷遇和觀眾的噓聲,得獎無望,沒有人留下來。


    這也是一個參賽劇組的常態。


    一般來說,大部分劇組不會一直在電影節從頭待到尾,而是隻參加自己這部電影的活動,參加完一般也就回去了。


    到了頒獎的時候,官方才會對有獎項拿的劇組進行召回。


    周雲內心多少有幾分唏噓,不過,工作太多,她很快就又要投入到其他的工作中去。


    一部接一部電影的看,跟人見麵、聊天,談合作,談交易,各方麵的事情像一個萬花筒似的將電影的方方麵麵呈現在她麵前。


    電影行業太特殊了。如果從產值來說,它的票房和各項收益加起來,可能比不上別的行業一個普通的支線,但是,它又是如此的矚目——全世界的媒體和曝光都圍繞著它,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都不敢忽視它,事實上,它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經濟價值從來不是它的核心價值,而是文化和宣傳的價值,這是一個國家軟文化的象征之一,也是國家之間“話語權”“國家形象”的展示。


    周雲越深入地了解這個行業,越有一種慎重感,她作為一個演員,在這個行業領域,如此重要,又如此不重要。


    每一個人都欣賞她,可是,這樣的欣賞全然建立在作品上,建立在對藝術的審美上。


    這個行業,是一個藝術審美的行業,可又遠非如此,很容易就一不小心掉進坑裏。


    比如一個熱情地要跟她合影的女明星,劉韻非常不禮貌地在她們合影之前借口有緊急的事情,拉走了周雲,周雲還不明所以,劉韻解釋了周雲才知道,原來那是一個公然辱過華的女明星,但周雲不知道,而一旦合影流傳出去,周雲顯然不能“不知者無罪”,這隻是最普通的。


    除了這種事,還有更多防不勝防的,政治人物,宗教人物,或者是其他各種各樣的,有威脅,有利誘,有送上門來的甜美蛋糕,也有防不勝防的陷阱鉤子。


    有對她抱有歧視和偏見的記者問她為什麽《落葉之語》早就拍完了、拖了這麽久才上映,也有人直接問她對中國的電影審查機製有什麽看法。


    她當然希望自己可以暢所欲言,可這不僅僅是國內環境的問題,也有國際環境的問題,當很多人諷刺國內環境審查重重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國際上對華人同樣偏見重重,在對他們提問的時候,心裏麵早已經有預設好的答案,就誘惑著你說出來,然後以此為證,去以偏概全地攻擊一些現象。


    周雲不是一個自由主義至上的人,否則,她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性格。


    她深知沒有絕對的自由,絕對的自由就是無止境的混亂。


    在戛納,她情願做一個隻懂電影藝術的花瓶,天真,或者說無知,當不方便回答的問題到了麵前的時候,就裝模作樣地眨眨眼睛,當做沒有聽懂你的問題。


    可是,她能全然無所謂地展現這種形象嗎?


    ——你可是中國在國際上當前最有知名度和代表性的女演員,你怎麽能是一個無知的花瓶?


    這樣的自我要求困擾著她。


    “為什麽你會說《謀算》是一部好電影,我們其實都看了這部電影,講實話,這真的不是故弄玄虛嗎?”一個意大利的記者在《一個字》的放映之前,就專門找到周雲,采訪她。


    周雲說:“首先,《謀算》本身就是一個建立在中國三國時代背景下的一個電影,所以,我知道對於海外觀眾來說,有很多不了解的時代背景,事實上,我看到很多人對這部電影評價為人物關係混亂、敘事不清,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我說,對於中國的觀眾來說,這部電影其實要更容易理解,其次,很多人都在批判這部電影呈現出來的生死觀和家國觀念,因為這跟西方很多國家的觀念不一樣,我明白其中的差異,每一個國家的發展都有自己的曆程,因為曆程不同,會積累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社會觀念,為什麽我說《謀算》是一部好電影?因為我能理解這部電影在講什麽,也正因為理解了,所以覺得這部電影能拍成現在這個樣子,很了不起。”


    “我承認《謀算》在某些場麵和調度上做得很出色,不過,你認為一部電影隻需要得到自己本國觀眾的喜歡就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好電影了嗎?”記者追問。


    這個問題很刁鑽,也很不好回答。如果隻需要得到本國觀眾的喜歡就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好電影,那這也顯得周雲格局太小了,而且,很容易就會被人扣上一個“為了給自己國家電影站台,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帽子。但是,如果否認這一點,那《謀算》沒有得到海外觀眾的認可也是事實,那她憑什麽說《謀算》是一部好電影呢?


    電光火石之間,周雲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念頭。


    她最終還是沒有回避這個問題,而是說:“電影是一個作品,對於個體的觀眾來說,這本身是一個很私人審美的事情,很經典的電影也有觀眾不喜歡,再爛的電影也有觀眾喜歡到願意看十遍。我認為這是一部好電影,理由我已經說過了,什麽是一部好電影,其實無論是誰說了都不算,認為這是一部好電影的人說了才算。”


    記者立即問:“所以你是認為,我們現在評選出來的各種經典之作,也不是好電影,在不喜歡它的人眼中,這就不是好電影。”


    “對於大部分喜歡它的人來說,它當然是好電影,但對不喜歡它的人來說,它就不是。”周雲說,“其實,這隻是根據你的提問必須要做的一個好和壞的劃分,我們為什麽要對電影去做一個好和不好的劃分呢?”


    “因為我們都需要好的電影來告訴所有人,電影應該是什麽樣子,不是嗎?”


    “你說的當然是一方麵,不過,如果我們的電影行業如果隻有眾口鑠金的好,那很多的經典之作就不會出現了。”周雲說,“總有一些作品需要經曆暫時的不被認可、不被喜歡,然後經過時間的積累,大家才會發現,那是一部值得大家去看的電影。”


    記者還想要再接著問,劉韻已經見機借著這個話口對周雲說:“盧星星導演找你呢,小雲姐。”


    她對周雲說完,才轉頭看向記者,用英語說:“非常抱歉,周雲小姐後麵還有別的會麵安排。”


    記者並不想就此放過周雲。


    但是劉韻非常堅決地阻擋住了記者。


    周雲就勢對記者露出了無奈的微笑,朝盧星星導演走過去。


    ——


    出乎意料的,盧星星的《一個字》在放映過後,獲得全場長達五分鍾的掌聲。


    當然,這並不意外。


    電影節就是這種氣氛,隻要是一個大家願意看完的電影,大家都不吝嗇自己的掌聲,去當麵鼓勵主創們。


    盧星星帶著陳靜向大家鞠躬、道謝。


    周雲也很喜歡《一個字》,這一次,盧星星仍然堅持著他的創作風格,講了一個癌症少年的故事。


    整個影片的敘事風格都很平淡,包括其中的幾次情節衝突,都處理得仿佛紀實一般的克製。


    這是盧星星執導電影的風格,紀實感,有一點午後陽光般的溫情,也很少有說教意味,不弄那種朦朧的意象讓大家去猜。


    在電影的最後,既沒有講那個癌症少年是否治好了癌症,也沒有給出任何的暗示,它講的是生命這個永恒的主題。


    人在死亡降臨陰影之下,對生爆發出的渴望,對生命意義的探尋。


    這部電影講的就是這麽一個宏大的主題。


    一般來說,越是這種宏大的主題,越難處理,要麽處理得煽情動人,要麽處理得“冷淡無情”。


    盧星星用一種克製但細致的拍攝風格,於無聲處在觀眾心中驚雷。


    而這非常符合戛納電影節的口味。


    如果說《謀算》在戛納是遭遇了一次“大失敗”的話,《一個字》就是在戛納獲得了一次“大成功”。


    場刊打分來到2.9,成為高分作品,被媒體們視作奪獎大熱門。


    與《一個字》口碑大爆的同時,《將雲台》也放映了。


    周雲和宋遲一起走上《將雲台》的紅毯,兩個小時之後,《將雲台》的媒體評論出來,被稱為“中國有史以來最好的災難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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