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兩邊瞧熱鬧的人中.除了同情的目光之外,那些手裏沒殺糧的,或者有餘糧已經賣給官軍的.瞧這情景,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


    而手裏有餘糧也打算等天黑來了私下賣掉的人,卻都是麵如土色。


    眼看街兩邊都擠滿了,那領隊的官兵停下手中的銅鑼,高聲道:“鄉親們.官兵進剿叛匪,是為了保一方平安.是為了咱們滿城百姓。


    眼下大軍缺糧,城中一些有餘糧的人,不同心協力同舟共濟,反而乘囤積居奇、哄抬糧價.猶亂民心.這等行徑與叛匪又有什麽區別?”


    這官兵頭目很懂得煽動.看樣子是軍隊裏負責宣傳的。口才還不錯,嗓門也很大。頓了頓.環視一下四周、這才接著續道:“所以大將軍號令征糧.要把全城多餘了的糧食匯集起來重新分配,這樣才能保征大軍糧草.也才能保證全城百姓人人都有飯吃,才不會餓死。諸位相親.這難道不是有利於全城百姓的好事嗎?偏偏就有張鐵匠這樣要錢不要命的小人.以身試法,不遵從大將軍號令.破壞剿匪.這種行徑跟叛匪有什麽兩樣?這種行為就是通敵、這樣的人,就是咱們全城百姓的共同的敵人!是咱們大唐的敵人,人人得而誅之!”


    旁觀人群中有些個好事者便躲在人群後麵起哄:“說得好!”“砍頭!”“剁成肉醬!”“妻女充軍”!……


    那官兵小頭目很高興.鼓掌道“聽聽吧,這就是百姓的呼聲!根據大將軍的號令,依照百姓的心願,我們要將這些違抗大將軍軍令的人就地正法!梟首示眾!”


    一聽這話,那些個好事者更是得意,大聲叫好起來,其他人一些幸災樂禍的人.事不關己.就想瞧熱鬧,也跟著起哄。一時間一條街上亂哄哄的都是喊殺頭的聲音。


    那頭目見煽動效果達到了,滿意地點點頭,大叫一聲:“行刑!,嘩!一條徘上又都是掌聲響起.夾雜著起哄聲甚至叫罵聲。


    漫天大雪中,張鐵匠掙紮回頭嘶聲喊著:“爹!娘!你們保重!孩兒要先走一步了……!”張鐵匠的妻兒老小哭天搶地.磕頭腦袋都是鮮血迸濺.卻無人理睬。


    一個兵士拿過來一條長扳凳放在張鐵匠麵前,張鐵匠身邊兩個兵士抓住張鐵匠的雙肩.把他拱在扳凳上,扯開衣服露出脖頸。一個魁梧兵士,手提鬼頭刀站在一旁.將鬼頭刀在他後脖頸上比劃了一下.


    高高舉起.大喝一聲.一刀劈了下去。邊聽味察一聲.鬥大的腦袋滾落當場、一腔熱血狂噴而出,灑在雪地上,猩紅一片。


    兩個兵士將張鐵匠的無頭屍體往後一樣,仰麵倒地、兩條腿還無意識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張鐵匠的老娘已經昏死過去.老父跪地哀哭,妻兒跪爬過,抱著張銑匠的無頭屍體慟哭。


    藥鋪裏.梁氏跟一灘爛泥似的,若不是朱貴一直扶著她胳膊,她早已經癱在了地上。左貴自己也是全身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白芷寒單手扶著左少陽、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左少陽瞧著母親這樣.心中暗歎.地下這一百多鬥糧食.隻怕是保不住了!


    果然,左貴吩咐關門.攙扶著梁氏往臥室裏走.回頭對左少陽道:“忠兒,你進來,我有括說。”


    白芷寒攙扶左少陽到門邊,放開他.左少陽拄著拐杖進了屋.把門關上。


    左貴將梁氏攙扶在圓桌旁的圓凳上塵下.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喝了。


    梁氏一口氣喝幹了.慢慢放下杯子,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左貴回身望著左少陽.歎了一聲、道:“忠兒,我剛才想過了,咱家不是還有很多藥材嘛,我看其中一些藥材也能充饑了.官軍沒說藥材也要收.實在不行.咱們還有藥材充饑。應該能度過去的。要不,這餘糧.還是賣給官軍吧……”梁氏抬起洞眼望著丈夫.欣喜地點點頭。


    仿佛溺水之後、奮力終於遊到了岸邊。


    左少陽徹底無語了.二老這樣.這秘密鐵定保不住。黯然搖頭道:“行.明天一早就拿去賣.反正最後期限是午時.來得及。”


    左貴點點頭:“好,那你回去歇息吧.明早請苗姑娘幫忙把糧食取出來賣給官軍。”


    “嗯.“.”


    左少陽黯然轉身出門.白芷寒忙過來攙扶他回到炮製房。低聲:“少爺.你躺下歇息吧。你腿上有傷,不能爬高.就睡我床上好了。。


    “那你呢?你也受傷了!”


    “我傷在手.沒事,能上樓梯.就睡你閣樓上。、


    “那也行。”


    “我去打水給你洗漱。


    “不用了,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洗,隻想早點睡。”


    “哦,那我幫你寬衣。”


    “等一會。”左少陽轉頭瞧著她.低聲道:“既然你都以死明誌.把自己當作左家人、我也就把你當自家人了,有些事情.也就不用瞞著你。一一幫我把灶台上的那口鐵鍋取下來。”


    白芷寒答應了.幫著左少陽特鐵鍋抬到一邊,左少陽伸手將灶台底部的幾塊磚取下來,露出下麵一塊鐵板.再將鐵扳取開,便露出下麵一個洞口。


    左少陽道:“你看看下麵是什麽?”


    白芷寒提著燈探頭往下一看、隻見下麵整整齊齊碼著十多袋的糧食.又驚又喜又是惶恐地望著左少陽。


    左少陽道:“下麵的糧食,是我賣方子賺錢買的.這些糧食可以救命.但現在很可能是引火燒身的禍水。大將軍的命令你已經知道了.


    一一每人最多隻能有一鬥糧食.超過者.超出一鬥砍家長的頭.超出三鬥.砍全家的頭.包括奴婢。“白芷寒頓時明白了,為什麽左少陽先前要執意趕自己走,其實不是真討厭自己.而是不忍心連累自己丟掉性命。不禁心中一暖,感激地瞧了他一眼。


    左少陽表情卻是淡淡的:“好了.你現在如果.一一我是說如果不是要趕你走.一一如果你自己改變主意了.我就把賣身契還給你.


    你沒必要跟著我們一家人冒險。“白芷寒也淡淡道:“多謝少爺的好意.我現在是左家的奴婢,自然跟老爺、太太和少爺同生共死。我敢於自殺.就不怕被砍頭!”


    左少陽愣了一下.微笑道“好。既然你視死如歸當我沒說一一嘿嘿。我剛才隻是試探一下你是不是真心做我們左家人、其實、我剛才太太已經決定了,明早就把這些糧食全部賣給官軍。一家人就等著餓死吧!睡覺!、


    他把洞口恢複原狀.兩人把鐵鍋放回灶台。


    白芷寒道:“老爺、太太.都是好心人,老天爺會眷顧咱們家的。,“嗯,我爹娘是好心.我是狠心人?不過也對,當初你就罵我心腸狠毒。乘人之危.全無醫德.鐵石心腸。唉.但願我這惡人不會拖累你們。


    白芷寒岔開了話題:“我給少爺寬衣。”


    白芷寒替左少陽解開衣帶,脫下夾襖、便聽吧塔一聲件東西從左少陽懷裏掉落在床鋪上白芷寒忙拿起一看.隻見是一塊小小的玉佩。玉質一般,當中還有一條隱隱的紅絲暗紋。


    左少陽一眼望著那聖佩.不禁眼中一亮:“給我!,白芷寒忙把玉佩遞給他。


    左少陽接過玉,緊緊攥著,急聲道:“芷兒。幫我穿衣服!


    白芷寒也不多問,馬上幫他把衣服穿上.攙扶他站了起來,拄好拐杖。


    左少陽想了想.低聲道:“你現在到佩蘭她們屋裏去呆一會.


    什麽都別說,等我去叫你,你再回來。,白芷寒點點頭.什麽都不問.拉開藥鋪門出去隔壁雜貨店苗佩蘭他們房間去了左少陽兩手將灶台上的鐵鍋揭起放一邊,打開下麵地窖的蓋子,找來一根繩子和一個布口袋,把口袋扔下地窖,又把繩子一頭扔下去.然後手腳並用爬上灶台,小心地沿著地窖的梯子下到了下麵。這個平時根本不費多少勁的話.競然累得他一頭大汗.但是現在他要做的事情絕不能假手於人.他不想再牽連任何人.也不想再出什麽差錯。


    借著炮製房透進來的燈光,舀了大半鞋米。然後用剛才扔下來的繩子,將米袋捆好,順著梯子艱難地爬上來.費力地將那大半袋米拉了上來。也不把鐵鍋放回.就這樣敞開著。


    接著.他本著這大半袋米,拄著拐杖、慢慢來到廚房。苗佩蘭一家人已經搬到隔壁雜貨店去了.廚房沒人住.他輕輕開了後門,扛著米出到後巷。


    雪比先前更大了.地上的積雪已經到了腳踝。


    寒風吹過小巷、嗚嗚作響,仿佛有個書書網手打更新隱形的鬼怪,躲在夜空裏吹著法螺似的。


    冒著漫天飛雪,挺著凜冽刺骨的寒風、吱吱嘎嘎踩著積雪.左少陽艱難地扛著那大半袋米.慢慢沿著小巷往清風寺走。


    他一路聽著動靜.心裏砰砰亂跳,風雪太大,巷口的崗哨都不知道躲到哪裏避風雪去了,巡邏的官兵也不見影子。左少陽已經沒有選擇.艱難地梆動著腳步往前走。小巷盡頭拐角便是清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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