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前腳剛走,從炮製房推門出來一個女子。正是白芷寒。


    隻見她一頭秀發鬆鬆的在腦後用白綢絲帶係著,單留左右兩縷青絲垂在胸前,不施粉黛,臉蛋確如花瓣一般的嬌嫩,如清泉一般的清透,一件略顯簡單的素白色長裙,深棕色絲線繡的裙邊,圖案裏是桃紅色絲線暗紋繡著一朵朵的臘梅。高聳的胸脯,一條嫩黃寬腰帶勒緊細腰,更顯得嬌軀凸凹有致。瞧上去,當真是群芳難逐,天色國豔。隻是麵冷如霜,讓人不敢直視。


    白芷寒先前就來了,聽到樊黑臉進來,梁氏讓她回避到了炮製房裏,她聽見樊黑臉走了,這才出來,福了一禮,道:“左公子,能否前去幫家外祖父複診?”


    “他情況不好了嗎?”左少陽有些緊張。


    “不是,今兒個已經能喝粥。含含糊糊說幾句話了,我們說的話他也能聽明白了,能搖頭點頭……”


    剛說到這裏,便聽得門外有人道:“左郎中,左郎中在嗎?”


    回頭望去,便見一個中年男子,攙扶一個婦人,拄著一根拐杖,慢慢走了進來。卻是上次中風求治的那位躺在門板上的婦人。


    梁氏、苗佩蘭急忙上前幫著攙扶婦人慢慢在椅子上坐下。


    上次來求醫,這婦人中風很厲害,躺在門板上口角流涎,神誌不清,不能言語,還頻頻抽搐,並且大小便已經失禁。吃了左少陽開的藥這幾天之後,已經能拄著拐杖來複診了。難怪那中年男子喜笑顏開,一進門就連連作揖:“左郎中,小郎中,我娘的病已經大好,今早上,已經能下床走路了。所以我就攙扶來複診了。”


    左少陽嗬嗬笑著,彎腰問那婦人:“大嬸,你感覺怎麽樣?”


    婦人口齒雖然還有些含糊不清,但基本上已經能辯聽出來說的什麽了:“好……,好多了……,手腳也……,也有勁了……。昨天打仗……,又走水,我嚇壞了……,還起床跑……,跑呢……”


    眾人一聽都笑了。那中年人笑嘻嘻道:“是啊,本來昨天早上就能攙扶著做起來斜靠著了,後來聽說叛軍攻城,好多房子都著火了。她就慌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骨碌就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外跑,到門口就摔倒了。我趕緊把她扶起來,說現在城門都關著的,要跑也沒地方跑去,走水的房子離我們家也還有段距離,已經有很多人救火去了,不用慌張。她才隨我回到床上躺著,不停地往門口張望呢。”


    左少陽笑道:“是啊,昨天是挺嚇人的,難怪大嬸著急害怕,我們都怕的不行呢。今上午我們去城裏轉了轉,好多房子都燒了,死去的軍民有數百人呢!唉!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喲!”


    眼下的戰局自然是城裏每個人最關心的話題了,那中年人回頭瞧了一眼門口,這才壓低聲音道:“這仗啊,隻怕三五個月都打不完!我聽說,昨天歐陽刺史大老爺親自上陣督戰,頭部中了一箭,有的人說已經傷重死了,有的又說還活著,隻是昏迷不醒。唉,你想想,刺史大老爺要是死了,那可就麻煩了!”


    左少陽眉頭一皺:“這消息可靠嗎?”


    “當然可靠,我聽兵士們說的。還有啊,聽說昨日大軍回城的途中,有一部分兵士嘩變,殺了當官的,跑去雙槐縣城投降去了。雙槐縣的叛軍開了城門讓他們進去,還讓他們在城樓上吃酒肉炫耀呢!”


    左少陽瞪大了眼:“不會吧?”


    “城裏都在這麽傳啊!——還有呢,今天上午,有一些沒飯吃餓得實在受不了的災民,在一家酒樓搶東西吃,被酒樓的夥計和巡街的捕快、兵甲殺了好幾個呢!對了,那家酒樓好象名叫‘金玉酒樓’!”


    左少陽頓時想起,先前自己帶著苗佩蘭在城裏四處轉悠的時候,曾經路過這“金玉酒樓”,當時是看見很多人圍觀,地上還有一灘鮮血。看來無風不起浪。那好色的矮胖子朱掌櫃的金玉酒樓還真出事了。


    那中年人見左少陽聽得入神,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多告訴一些左少陽,也算聊以報答他救了自己的老婆,便又低聲道:“我今早上也去逛去了,四處打聽情況,還真聽到了不少事,聽說昨夜有一個農家姑娘,跟著父母逃難進了城,沒地方去,露宿街頭,結果官兵入城之後,有一隊官兵見她頗有幾分姿色的,就把她劫到河邊,輪番把她給糟蹋了!那女子就跳河死了,屍體今早上還擺在石橋下麵的河灘上呢!官兵和衙門捕快都去了,可是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是哪一隊的官兵幹的,沒法子,隻安慰了家屬幾句就走了。那老兩口哭得死去活來的。”


    聽到這慘劇,一屋子人都沉悶了,那小床上的傷兵咬牙切齒罵道:“這些個畜生!要是讓我知道是誰,非一刀砍下他的狗頭不可!”


    左貴一直坐在長條幾案後麵,長歎了一聲:“唉!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行了,別說這些了。聽著氣悶得緊,忠兒,你趕緊複診,完了好去給瞿老太爺看看。”


    左少陽答應了,給那老婦複診後,一番診查之後,道:“沒什麽大問題了,可以說已經轉危為安了,我再調整一下用藥,繼續服用一段,應該沒什麽大礙的。”


    這夫妻連聲感謝。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扶著婦人告辭走了。


    等他們走了之後,苗佩蘭這才低聲對左少陽道:“早起我去挑水,聽到幾個大嫂姑娘在井邊議論,也是剛才他們那麽說的來著,你上次就說了不要信謠傳謠,所以我沒告訴你。”


    左少陽道:“嗯,現在事情不知是真是假,但願隻是謠言,要不然,咱們局勢可就更加嚴峻了。”


    白芷寒走到左少陽身後,低聲道:“左公子,現在能去替家外祖父複診了嗎?”


    “行啊,走吧!”


    剛說要走,便聽到門外人聲嘈雜,進來了好些個人,有門板抬的,有相互攙扶著的,有的說道:“郎中,麻煩你給我們兄弟看看吧。他的背被燒傷了!”有的說:“先給我娘看罷,我娘都快不行了,她也被燒了!”“我兒子也是!”“我娘子肋骨被橫梁壓斷了,先給看看罷!”


    左少陽很是奇怪,這些人怎麽好象約好了似的,一股腦都來了。


    便在這時,一個年輕人擠出人群,脖子上吊著繃帶纏繞的胳膊,身後跟著一對中年夫妻,那年輕人上來笑著跟左少陽打招呼:“小郎中,你好啊。”


    左少陽認出了這人便是頭一天最先來看燒傷的那年輕人,當時他父母送他來看病的,左少陽用事先配置的燒傷膏給他治療,笑道:“是你啊!不是要你五天之後再來換藥嗎,怎麽今天來了?”


    “我們帶街坊來瞧傷來了,”年輕人的母親上前陪著笑,指了指那些嚷嚷的病患們,“他們都是我們街坊。聽我說你這藥鋪看燒傷和骨折看得好,便都來了。他們也都是昨天那些個叛匪攻城的時候,城裏失火時受傷的。”


    原來,這夫婦和孩子家住在東邊城牆下麵,當時敵軍突然發動進攻,用絞盤床弩射火箭進城,將一大片房舍都燒毀了,很多人來不及撤離,都被燒傷,不少人被活活燒死。有些人為了搶救家財,被倒塌的房屋砸傷砸死。所以這一片燒傷的特別多,還有一些骨折的。


    這夫婦也是聽說貴芝堂看病便宜,所以帶著兒子來貴芝堂瞧傷,敷了左少陽的燒傷膏之後,她兒子很安穩第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婦人擔心兒子的傷,問了之後,感覺很不錯,摸摸腦袋也不發燒,這才真正相信貴芝堂治療燒傷便宜又效果好。


    這婦人是個熱心腸,又感激貴芝堂用這麽便宜的藥給兒子治傷,眼見不少街坊都被燒傷,還有的骨折的,便跟街坊們說了。


    這些街坊也知道婦人的兒子被燃燒的橫木燒傷了,聽說現在傷口已經不怎麽痛了,而且藥費才用了十六文,都很驚訝。這些住在城郭附近的,大多是些窮苦人,加之房舍家財被燒,哪裏有錢去看倪大夫那種名醫,有的把僅有的錢拿去惠民堂、仁壽堂等藥鋪看傷,結果一次就花了上百文,而且第二天還是痛得很厲害,聽說貴芝堂這些人治療燒傷效果好,敷藥之後很快就不痛了,特別是收費很便宜,所以一窩蜂的讓這夫婦帶著都來了。


    白芷寒見來了這麽多人,生怕左少陽走不開,有些急了,上前提高了聲音問:“左公子,你能現在能去給家外祖父複診嗎?”


    左少陽也不回頭,冷冷道:“你外祖父的命是命,這些病患的命也是命,既然你外祖父病情沒有惡化,你來找我做什麽?該複診的時候我會去複診的。——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後你外祖父有什麽問題,請讓龍嬸來叫我!”


    白芷寒如凝脂一般的俏臉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咬著下唇,也不說話,隻是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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