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這麽回答,也不能找借口拖延時間,搪塞人家姑娘,那也是不負責任的。所以,左少陽決定把心中的想法,用一種朦朧的表達方式說出來。


    他望著桑小妹淒然的眼神,很溫柔地笑了笑,道:“千裏姻緣一線牽,月下老人會把命中注定有姻緣的一對男女,用紅線牽到一起,縱然相隔千山萬水,縱然有千難萬阻,都最終會在一起的!而緣由願而生,有願望就會有緣分!我想,月下老人定姻緣,也會看兩人的願望的。”


    桑小妹怔怔地望著他,大大的眼睛慢慢噙滿了淚水,急忙扭過頭去,使勁眨了眨眼睛,把眼淚生生逼了回去,再回頭,笑容已燦若春花:“我明白了,——緣由願而生……。我想,我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黃芹瞧了他們倆一眼,嗔道:“你們這話好沒意思,既然姻緣天定,隻要有緣分,千難萬險也終究會在一起的。倒是我白替你們操心了?”


    桑小妹莞爾一笑,道:“嫂子,誰叫你是我嫂子,長嫂為娘,你不替**心,誰替**心?”


    黃芹笑道:“這話我愛聽,好了,看你現在心情也好了,那咱們趕緊挑水回去吧。”


    桑小妹把水擔了,朝左少陽甜甜一笑,挑著水上了台階,也不等嫂子黃芹,扭著腰肢一路走去,拐過巷口,這才站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又急忙憋住,低著頭,拚命地憋住,哽咽著,挑著水急急地走了。


    桑小妹的表情讓左少陽有些琢磨不透,總覺得心中愧疚,望著她背影遠去,出了一會神,這才無精打采地挑著水回到了藥鋪。


    他剛把水倒進水缸,就聽到倪夫人道:“哎呀,孩子又流鼻血了!”有了前次的經驗,倪夫人已經不如何驚慌了,知道孩子鼻子流紫黑的鼻血,反倒是好跡象,所以這一次倒沒有如何驚慌。


    眾人都圍攏過來觀看,天已經亮了,看得真切,隻見孩子兩個鼻孔裏緩緩流出兩條紫黑色的凝血。血量比上一次多很多。


    倪母到底有些害怕,望向左少陽和兒子倪大夫,隻見左少陽麵露微笑,神情頗有幾分得意,而倪大夫則是一臉的欽佩。倪母搞不懂,見流了這麽多鼻血,到底有些緊張,忙道:“快拿帕子給孩子擦擦啊。”


    倪夫人答應了,從貼身丫鬟處取過手絹,小心地給孩子擦拭鼻血。


    剛擦了兩下,這孩子突然身子一動,腦袋一歪,從嘴角湧出幾大塊紫黑的血塊!


    倪母等人大驚失色,都叫出聲來了,左少陽和倪大夫卻仰天大笑,左少陽道:“好了!一條命算是救回來了!”


    倪大夫笑著,眼中卻滿是淚水,抱拳拱手,一躬到地:“多謝左公子救了小兒性命!——左公子醫術如神,老朽佩服之至!”


    左少陽忙拱手還禮:“哪裏哪裏。倪大夫過獎了。”


    倪母等女人麵麵相覷,兒子吐血,他卻在跟小郎中談笑風生,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莫非孩子真的沒事了嗎?


    倪母忙親自拿了手絹給小孩擦掉嘴角的血塊,剛擦掉,孩子又把腦袋一歪,嘴裏再次湧出幾塊紫黑的血塊。眾人又是一陣驚慌。唯獨左少陽和倪大夫臉上喜色更濃。


    左貴聞得外麵嘈雜聲亂,又哭又笑,急忙穿衣出來,問了之後,也是又驚又喜,拿了根凳子坐在床邊,正要伸手去拿孩子的胳膊診脈,忽然,孩子的胳膊往回一收,他這一下抓了個空,抬頭一看,便看見小孩睜著個大眼睛瞧著他,眼中滿是驚慌。


    左貴喜道:“哈,醒了!小家夥醒過來了!”


    倪母等人急忙俯身查看,便看見那小孩子側過臉瞧向倪母,弱弱的說了聲:“奶奶,我要堆雪人……!”


    一屋子人頓時歡呼雀躍,倪母更是喜極而泣,撫摸著孩子的頭發,熱淚眼眶:“好!好!等我智兒病好了,奶奶陪你堆!一定要堆個大大的雪人!”


    倪夫人流著淚感激地連聲對左少陽道:“左公子,多謝!多謝你救了我兒子,嗚嗚嗚……”


    左少陽忙客氣了兩句:“給他再喂小半碗雞湯,中午和晚上再各服一劑。”


    倪大夫忙答應了。倪母到底還是有些不明白,生怕出什麽岔子,問道:“我智兒這流鼻血,又連吐了好幾口黑血了,究竟怎麽回事啊?”


    左少陽微笑,瞧了倪大夫一眼。


    倪大夫噙著淚水欣喜地對倪母道:“智兒這病是陰寒凝滯,左公子用方回陽返本,峻逐陰寒,冰伏凝聚的血脈得以溫通,凝血從上竅而出,正是經脈已經溫通的證象。也就是說,這病隻要看見鼻口黑血湧流,便可知道,你小孫子這條小命已經被左公子給救回來了!”


    他這麽一解釋,盡管倪母等人不怎麽聽得懂,卻也知道,孩子是真的沒事了。又眼見他蘇醒過來了,也能認人了,還說要堆雪人,便知道小命是真的給救回來了,所以,一時間,一屋子人又都歡呼雀躍。


    倪夫人激動地抱著兒子,對倪母道:“多虧母親了,要不是母親堅持來貴芝堂請小郎中醫治,智兒恐怕就沒命了。”


    倪母樂嗬嗬笑道:“我可沒什麽功勞,是老2媳婦提醒的,說到底,還得好生多謝人家左郎中父子,若不是他們辛苦醫治,哪能有智兒的今天。”


    倪大夫忙道:“是,母親。”


    他走到桌前,把那三小匣子的首飾、銀錢和老山參捧著送到左貴麵前,道:“左郎中,先前請令郎出堂作證,你不肯收下這些禮物,說幫的忙隻是小事,我們送的禮太重,生怕人家說閑話。現在,你們救了犬子一命,這份恩情,遠超這些濁物。用來酬謝救命之恩,已嫌菲薄,萬望笑納才好。”


    左貴瞧了他一眼,把三個匣子接過,放在桌上,捋著胡須想了想,抬頭問道:“倪大夫,我有個疑問想請教。”


    “左郎中請說。”倪大夫見左貴收下重禮,這才長舒一口氣,在一旁圓凳上坐下。


    左貴緩緩道:“你們惠民堂給人看病,是如何計算診金、藥資的?”


    這個盡管涉及到商業秘密,特別是藥費的計算問題,但倪大夫還是據實說了:“鄙堂替人診病下方,不管病輕病重,診金都是每次十五文,出診雙倍計算診金。至於這藥資嘛,都是明碼標價,這價格,是按成本價的五倍計算。嗬嗬,藥資是貴了一點,但隻能這樣,就是如此,一天忙到晚也沒得空閑的。”


    “輕症、重症和危症,都是如此算錢?”


    “都是如此。不分病情輕重危殆。”


    “令郎這病,聽說你用的藥是四逆湯,一劑四逆湯,若在貴堂,收費幾何?”


    “七十文。”


    旁邊的左少陽和茴香聽了暗自咂舌,四逆湯就甘草、幹薑和附子三味藥,都是些常用的普通藥,在貴芝堂,這付藥也就十文錢左右。惠民堂收費竟然高出七倍。七十文相當於人民幣三百五十元,一劑普通的中藥就如此昂貴,隻怕在現代社會也是很罕見的了。


    左貴並不驚訝,隻是神情淡淡地點點頭:“嗯,那貴堂收取診金、藥資之外,是否收取格外酬謝?”


    “當然不收!”倪大夫麵有得色,捋著胡須道:“老朽行醫,除了當年在京城給王爺看病,王爺賞賜,不敢不收,這另當別論,也僅此一次。除此之外,老朽替人診病,從來不收取格外酬謝。”


    “人家心甘情願給的,為何不收?”


    倪大夫很是驚詫,嘴角甚至露出一抹抑製不住的譏笑:“左郎中,醫乃仁術,仁者,天之理,生之源,醫乃活人之術,故醫者,非仁愛之士,不可托也。我輩行醫,懸壺濟世,當以活人之心,視人之病,猶己之病,無論患者富貴貧賤,都應當同仁博愛。如果醫者眼中隻有黃白之物,對重禮求醫者笑逐顏開,精心治療,對衣衫襤褸者漠然視之,推諉懈怠,還談什麽仁心、仁術、仁醫?”


    “如果已經治好了病,病患感激之下,於診金、藥資之外額外贈送的重禮呢?”


    “那也不能收!左郎中怎麽這糊塗呢!醫者救死扶傷為己任,已經收取診金藥資,再要收取格外饋贈,豈不是違背我等天職?這就跟當官為民辦事一樣,難不成父母官為民辦了事,就要民眾奉上重金厚禮酬謝?病患額外酬謝也是如此,之前收之後收,結果都一樣,都是有損醫德的,這是我等醫者不恥之事,隻有那等貪財無德的江湖遊醫郎中才會如此!”


    左貴捋著胡須微笑點頭:“倪大夫高論,左某受教了。”伸手把長條幾案上的三匣子寶貝往外一推,“那這些東西,請恕左某不能收下。左某雖然醫術平平,對仁醫仁術之解也不過爾爾,但這仁心,左某自問還是有的。”


    倪大夫頓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茴香在一旁也冷笑道:“是啊,我們不像有些人,自詡仁醫,可見到衣衫襤褸無錢求醫者,明明可以醫治卻推說治不了。”


    倪大夫聽出茴香在譏諷他當初給貧困的患了中風的老槐村的那位李大娘治病時的事情,當時自己曾因為用藥需要用人參,太貴重,怕病人負擔不起,自己雖有人參,但又不願意貼錢治病,而推說這病治不了,此刻聽茴香提起,特別是自己自吹自擂侃侃而談說了一堆仁心、仁醫之後,更是一種莫大的諷刺,頓時老臉漲紅,訕訕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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