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治療中風,用的方子因為要使用人參,而且用量很大,算下來一劑藥要用四千文左右,非常昂貴,而左少陽用的後世新方,一劑藥才十幾文,當真是天壤之別,這樣看來,說這方子是點石成金也不為過。這封郎中聞著味就找上門來了,以為左少陽年輕,好騙,想用一百文買這方子。


    左少陽也不點破,淡淡一笑,道:“封老伯,這方子嘛……,嘿嘿,我們不賣!再見!”說罷,扛著幡子揚長而去。


    封郎中追了幾步,道:“大郎,再商量商量嘛,價錢好說,不行我可以加啊,一百三十文如何?一百五十文!我都出到一百五十文了……!”


    左少陽沒理他,快步如飛,鑽進小巷。這附近的街道他已經轉熟悉了,甩掉封郎中後,轉到杏子巷口,果然看門一間小茶肆,過年的時候逛街,曾路過,隻是沒在意。


    走近了瞧,這茶肆不大,門前挑著個幡子,上寫“清香茶肆”幾個大字。大堂裏擺著低矮的竹子編成的小方桌和小竹椅。此刻天亮不久,隻有幾個喜歡喝早茶的老茶客,散散地坐在裏麵,端著各自的大茶杯,慢悠悠品著茶。靠裏還有個門,通向後院,門邊有個陳舊得看不出本色的櫃台。櫃台上擺著幾個大銅茶壺。


    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提著一個壺斜靠在櫃台邊上,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付沒睡醒的樣子。櫃台裏,桑小妹的老爹正低頭翻開一本帳,她母親桑母手提著個大銅壺,各處走動,給客人續水,這桑母身材矮胖,不過老臉上卻滿是褶子。


    左少陽手裏當啷搖著鈴鐺,一邊瞧一邊慢慢從茶館門口走過。並沒聽見裏麵有人招呼自己,便站住了,又慢慢往回走,把鈴鐺搖得更響了,隻是這鈴醫不能吆喝,所以隻能靠鈴鐺來告訴別人是鈴醫路過。


    桑母提著茶壺瞧他笑道:“是小郎中啊,來喝茶嗎?裏麵坐嘛!”


    “不不,”左少陽訕訕擺擺手,“我……,我等我爹。”


    “哦,你爹好長時間沒來喝茶了。今兒個要來嗎?”


    “不不,嘿嘿,我們要去巡醫,讓我在這等著,伯母你忙啊……”左少陽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到了巷口,還是沒聽見有人招呼自己。


    他有些氣餒,想回去,可眼前浮現的是桑小妹幽怨的眼神,不覺還是轉身過來,又慢慢往回走。這一趟走得更慢,差不多是一步三搖在踱方步了,可過了門口,還是沒見桑小妹,連桑母都進廚房去了。


    左少陽隻好死心了,扛著鈴醫幡子,鈴鐺也不搖了,垂頭喪氣,返身快步走過茶肆門口,準備回家。


    這時,就聽到茶肆裏麵有人笑道:“這不是貴芝堂左郎中的兒子嗎,喂,你在這轉悠啥呢?”


    左少陽站住了,轉頭瞧去,隻見大堂通向後院的門邊站著個老者,個子很高,跟竹竿似的,腦袋都要碰到門欄了,正衝著自己笑,卻不認識。但見他挽著個發髻,用綢帶紮著,花白的胡須飄在頜下,身穿圓領長袍,麵料是上好的綢緞,長袍絲棉夾襖,這身打扮可不像窮苦人,不知怎的跑到這僻靜小茶肆裏來喝酒。但人家認出自己了肯定是熟人,便皮笑肉不笑咧了咧嘴,拱手隨口說了句道:“老伯您好!”


    那老茶客笑道:“小郎中,進來喝杯茶吧,順便幫我瞧瞧病。看你學到了你老爹的幾成本事。”


    左少陽一聽有人找自己看病,正好借這機會進去等桑小妹,忙拎著幡子進了茶肆。櫃台前靠著桑娃子,還有櫃台後看帳的桑老爹都衝他笑了笑,左少陽忙也回了個笑容,跟著那老茶客進了後院。


    這後院很小,是靠著河邊的一個吊腳樓,淩空懸在河邊上。靠河邊的柵欄,做成了帶弧形靠背的長凳,坐在長凳上,看著吊腳樓下清幽幽緩緩流淌而過的河水,仿佛身在河中一般。這要是在盛夏,河風徐徐,絕對是避暑納涼的好去處。隻可惜現在是寒冬臘月,河風吹拂,當真是美麗凍人。


    後院沒人,就這錦袍老者,一個粗瓷茶杯裝著大半杯濃茶,冒著熱氣。


    老茶客走到一把竹椅旁,先把竹椅拉開,蹲了個馬步,兩手撐在膝蓋上,皺著眉,這才慢慢坐了下去,長舒了一口氣,捶了捶腰,又捏了捏肩膀,這才招手讓左少陽坐。


    這河邊寒風陣陣,可那老者身子骨似乎很硬朗,連一點哆嗦寒意的意思都沒有。隻是手腳有些不靈便。


    左少陽把幡子放在旁邊竹椅子上,這老茶客既然認出自己,應該是熟人,可自己卻不認識人家,也就不好稱呼,便躬身作了個揖,陪笑道:“您老喝茶呢?”


    “是啊,幾十年的老習慣了,兵荒馬亂那些年,這習慣也沒斷過。”


    “這天寒地凍的,迎著河風喝茶,對身子骨不好哦。”


    “嗬嗬,我知道,這是我多年養成的爛毛病,早年間跑碼頭,哪管刮風下雨,那不是倒在哪就睡在哪,坐在哪就喝在哪?習慣了,——喝什麽茶?我請你。”


    “謝謝,我不喝茶,給你瞧瞧病就行了,您老哪不舒服?”


    “說了請你喝茶的,哪有不喝的道理,給你來杯蒙頂鷹嘴茶如何?”他提高了嗓門,衝著門外叫了聲,“桑娃子,給小郎中來杯蒙頂鷹嘴!”


    “好嘞!”前堂的桑娃子一聽有了生意,立即來了精神,從櫃台上取下一個粗瓷茶杯,從櫃台的幾個竹簍中寫著“蒙頂鷹嘴”的竹簍裏用勺子舀一勺碾碎的茶末放在茶杯裏,一手提著大銅茶壺,一手端著茶杯,跨步進了後院,陪著笑過來,把茶杯放在竹桌上,提著茶壺慢慢斟滿沸水。哈腰點頭:“小郎中,你慢用。”陪著笑轉身走了。


    老茶客指了指桌上三個竹筒綁在一起的調料罐:“加什麽?蔥、薑還是鹽?


    唐朝喝茶,喜歡在茶裏加調味品,常用的調味品便是炒菜的蔥、薑、鹽。左少陽其實不太喜歡喝茶,在茶裏加上蔥薑鹽就更是難以接受,忙擺手道:“不加,就這樣挺好。”


    老茶客瞧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讚許:“嗯,還錯,我也不喜歡在茶裏加這些個玩意,茶不像茶湯不像湯的。比如你爹,他喝茶就喜歡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弄得跟湯藥一樣,難聞死了!這一點你沒跟他學,很不錯!”


    左少陽見這老茶客居然能說出父親的喝茶習慣,想必跟父親還是比較熟的。


    寒冷的河風吹來,從脖子裏、袖口裏往身體裏鑽,凍得左少陽打了個激靈,忙端起茶杯想喝了一口,暖暖身,不料那茶杯剛端起來,沒等送到嘴邊,就覺茶杯燙手異常,慌忙將茶杯放在竹桌上,放得慌了,濺出一些,正好淋在手上,燙得他急忙將手背在衣襟上擦,嘴裏倒抽涼氣。


    老茶客哈哈大笑:“你呀,這一點跟你爹也不一樣,你爹是個慢性子,你呢,是個急性子,嘿嘿,你說,當郎中是急性子好還是慢性子好?”


    左少陽想了想,道:“該快則快,當慢則慢。”


    “嗯?哈哈,有點意思。”老茶客笑了,“沒錯,你說很很有道理。就衝這句話,你將來的成就肯定比你爹高!——說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你爹的醫術著實不怎麽地。嘿嘿”


    左少陽哪敢在外人麵前談論父親醫術如何,忙岔開話題道:“您老哪不舒服?”


    “著什麽急?我都不急你急了,你進來不就是喝茶的嗎?要不你在門外半天,轉悠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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