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見老爹神情頗有些尷尬,顯然沒辦法,忙道:“爹,來的時候我帶有一些藥丸的,象什麽‘三物白丸’啊都帶了,我們用什麽藥?”


    左貴正沒主意,一聽左少陽提到了三物白丸,馬上有了主意,道:“嗯……,孩子是痰涎壅盛,就用三物白丸看看吧。”有了現成的丸藥,不用開方下煎藥,所以左貴不需要用桂枝。


    三物白丸是三物白散的丸劑,這藥方出自《傷寒論》,唐朝已經廣泛用於臨床,是治療溫下寒實,滌痰破結的一個常用方。初聽著倒也對症,隻是孩子這病現在不是化痰的問題,而是熄風鎮驚,開竅安神的問題,必須要讓孩子清醒,才能自主咳痰,才不會窒息。要不然,隻能動手術。而他沒有準備手術方麵的器械藥材,用一般的刀具動手術,而且沒有麻藥,那風險實在太大。用三物白散肯定達不到這個目的的。


    左少陽之所以故意在話裏提到這個藥丸提醒老爹,並不是真想用它,而是偷梁換柱,他頭一晚沒睡覺,熬夜配置了一些常用急用藥丸,其中有一種藥名叫“紫雪”,是涼開三寶之一,是在中唐之後才出現的,初唐還沒有,所以沒人知道。這“紫雪”能清熱開竅,熄風止痙,對各種原因導致的小兒高熱引起的痙厥有特別的退燒止痙,開竅醒神療效,能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他準備用這藥丸替換三物白丸給孩子服用。


    左少陽見老爹左貴果然說用三物白丸。心中一喜,忙答應了,打開藥櫃,取出一枚紫雪丸,來到孩子身旁,俯身在孩子耳邊道:“小少爺,能聽見我說話嗎?”


    那孩子艱難地點點頭,左少陽心頭一喜,孩子剛剛發病,神智還算比較清醒,這就好,如果已經陷入昏迷,不能吞咽,那就麻煩了,隻能用管子鼻飼,也就是通過鼻腔插管到胃裏給藥,這技術左少陽雖然學過,但這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上哪裏找合適的管子。


    他取出橫在牙齒間的壓舌板,大聲讓那孩子張嘴,同時幫著掐他雙頰。孩子昏昏沉沉之下,還能聽見一些話,知道要給他服藥,努力把嘴張開,左少陽將藥丸塞進去,拔下自己腰間裝水的葫蘆,用嘴咬開塞子,把水倒了一些進孩子的嘴裏:“小少爺,乖,快吞咽!”


    小孩勉力咕咚一聲,將藥丸隨著水吞下了。


    左少陽鬆了口氣,提起藥箱,對那胖財主道:“快!趕緊送城裏吧,我們跟著去!路上也好照應!”


    那男子見他如此負責,願意隨路跟隨進城,感動不已,連連點頭:“多謝!多謝小兄弟!”


    拄杖老者和那婦人聽有這兩位鈴醫跟著,雖然也知道鈴醫本事有限,但總強過沒人在旁的好。都連連拱手作揖稱謝。


    幾個佃戶抬著軟榻四腳,往村外快走而去,胖財主帶著那婦人和管家在前,左少爺背著藥箱和老爹左貴隨後跟著。出了村,開始下坡。


    這老槐村差不多在山頂了,一直往下走,連著兩天都下雪,地上很泥濘,生怕滑倒,所以速度也不敢太快。


    剛走出沒一炷香功夫,就聽軟榻上孩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嚇得胖財主臉都白了,急忙讓停下來,那婦人著急之下,腳下一滑,一跤摔在泥地裏,一邊叫著兒啊,一邊爬將起來,顧不得身上的泥濘,摟著彎腰劇烈咳嗽的孩子道:“我的兒啊,你怎麽樣了?”


    胖財主也急聲叫著。


    左少陽心中稍安,大聲道:“會咳嗽了就好!讓他咳,把痰咳出來才行,免得堵住氣管呼吸不了!”


    胖財主夫妻立即明白了,不禁麵現喜色。那婦人抱著兒子,幫他輕拍後背。


    左少陽道:“讓我瞧瞧。”


    胖財主夫妻忙讓開,左少陽看罷,回頭對左貴喜道:“爹,孩子高熱退了一些了,抽搐明顯減輕了,也能咳痰了,你的藥還真管用!”


    左貴啊了一聲,又驚又喜,瞪目瞧著那孩子,他對這個結果顯然沒有準備,倒是胖財主兩夫妻歡喜不已,那婦人眼淚汪汪摟著兒子嗚嗚哭了起來。


    左少陽道:“先別哭了,趕緊繼續走吧,孩子雖然退熱了,也清醒一些了,能咳痰了,但咳嗽無力,隻怕痰還是咳不出來,得趕緊進城找大夫治療,而且,這種病必須把病根找到治好,要不然,還有可能會再發急驚風的!”


    那婦人急忙收了眼淚,胖財主吩咐繼續走。一行人又抬著軟榻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遠遠聽到下麵山道上有山歌飄來:


    “蜘蛛牽絲在屋簷,


    狂風吹段九股弦。


    吹斷吹斷又連起,


    吹散吹散又牽圓。”


    左少陽一聽這山歌,不禁心中一震,好熟悉的聲音,舉目望去,隻見小路彎彎一棵桂花樹下,站著一個女子,身後一挑柴火斜靠在桂花樹上,隔得太遠看不真切。


    見那女子唱了山歌,彎腰將柴火挑起,悠悠的沿著小路往上來了。那柴火挑子很大,把挑柴的人都擋住了。左少陽耳聽那山歌聲很熟,又覺那柴火挑子也很熟,仿佛在那裏見過。


    一想起柴火挑子,他眼前立即浮現出穿越之初見到的那個把自己從懸崖上救下來的皮膚黝黑的打柴姑娘,莫非是她?


    說話間,那挑柴人已經近了,見下來一行人抬著軟榻,似乎在送病人,忙側身站在路邊,讓他們先走。雖然近了,可那柴火挑子太大,還是擋住了身影看不清是不是那打柴姑娘。


    等他們走近那挑柴人,左少陽便看見了隨著寒風飄出的襦裙的衣角,繡著花邊,鼻間便聞到了隨風而來的那春天才有的嬌嫩的青草香。


    左少陽心頭一喜,光顧看了,沒留神腳下一滑,一屁股摔在泥地上。


    他這糗樣讓挑柴姑娘看了個正著,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左少陽兩手撐地,抬眼一瞧,隻見那挑柴女孩皮膚黝黑,烏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鼻翼間,幾顆淡淡的雀斑,鼓鼓的胸脯與圓潤的翹臀間,是結實的小蠻腰,果真便是那位身有青草香味的打柴姑娘。隻是自己這狼狽樣子讓人看了去,正夠丟人的,忙爬了起來,一邊搓著手上的泥,一邊訕訕道:“姑娘,是你呀!我們又見麵了。——你唱的山歌真好聽!”


    姑娘吃吃笑著瞧了他一眼,也不答話,讓過先前抬軟榻的人之後,挑著柴火接著往上走。


    左少陽知道這姑娘愛唱歌卻不愛說話,也不奇怪。這姑娘經過他身邊時,左少陽忽聽得她懷裏有吱吱叫的聲音,很是好奇,探頭望去,發現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姑娘胸前開襟處探了出來,在寒風裏簌簌發抖。奇道:“姑娘懷裏是什麽?”


    打柴姑娘站住了,瞧著他微微一笑:“是小鬆鼠。”


    “啊?”左少陽更是好奇,“小鬆鼠?能給我瞧瞧嗎?”


    姑娘也不把柴火挑子放下,點點頭,單手從懷裏掏出那隻金黃色的小鬆鼠,遞了過去。


    左少陽忙雙手接過,這小鬆鼠隻有小孩拳頭大小,眼睛還未睜開,微張著嘴四處嗅。這小鬆鼠眉心處一道傷口,鮮血已經凝固了。左少陽道:“是你抓的嗎?”


    沒想到提到這個話題,姑娘的話卻多了,道:“不是,我打柴的時候,看見幾隻黃鼠狼在樹上跟兩隻鬆鼠打架,那鬆鼠好不厲害,把黃鼠狼抓得鮮血淋漓,還把一隻的眼睛給抓瞎了呢。不過黃鼠狼太多,小鬆鼠被咬傷了,我看見之後,就揀土疙瘩打跑了黃鼠狼,爬上樹去看,發現兩隻大鬆鼠傷得很重,沒一會就死了,樹上窩裏幾隻小鬆鼠也被黃鼠狼咬死了,隻剩這一隻沒死,但腦門也把抓傷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活。我見它可憐,就抱了回來,你既然喜歡,又是郎中,就留著吧,順便幫它治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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