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吃吃喝喝,一派歡騰,舉起酒杯的人喝得酣暢淋漓,卻突然間拿不起酒杯,使酒杯重重的跌在地上。


    案桌下鋪著厚厚的絨毛地毯,甘醇的酒水撒在地毯,洇開淡紅色的痕跡,酒香飄散在空氣裏,淡淡的,卻掩不住其下的惡臭的陰謀味道。


    大多數人,已經毫無知覺的讓酒杯跌在了地上,歪歪斜斜的倒在桌子上昏昏大睡。


    隻除了少數人,還拿著酒杯頭腦至今維持著清醒。


    萇笛有幸是其中一個,就連子嬰也已經被迷酒藥暈了。


    她剛剛還含笑嫣然的眸子此刻深冽微眯,看向趙高的目光說不清楚是什麽意味。


    一隊人馬從四麵八方的湧上來,手中刀劍一晃,鮮血已經濺起了數丈,從尖閃閃的劍尖上滴在地上。


    不知趙高何意,並沒有對崔柔和小圓小靜動手。


    “趙高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萇笛強作出冷靜的樣子。


    趙高手裏還穩穩當當的握著酒杯的杯身,聞言抬眸深深的看了萇笛失措的臉一眼。


    他慢條斯理的起身,曾經被萇笛調侃的如芝蘭般淡雅的氣質現在依舊絲毫不減,他看向萇笛,淺淺笑道:“你難道到此刻還不知道我想做什麽嗎?”


    萇笛的手指冰冷,轉瞬間被一雙溫柔的大掌覆蓋上,溫溫熱熱的觸感稍稍溫暖她的雙手。


    胡亥鳳眸帶笑,細長的眼角的笑意晏晏,他愛笑,笑到敵人猜不出他真實的想法。


    趙高自認為了解他,笑道:“是你自己雙手奉上玉璽,還是我把整個皇宮翻得底朝天,自己去找。”


    “算作威脅麽?”胡亥嘴唇微勾,抱著萇笛的手臂緊了緊,頭抵著她的發頂嗅著發香。


    “不然呢。”趙高抬手,袖間藏著的軟劍就露在了人前,他看著劍身在月色下閃現的銀光,開口道,“祁陽宮外已經被我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你還有得選擇嗎?”


    萇笛聽著,心裏已經涼了半截。


    原來是她引了狼,入了室啊。


    “趙高,你答應我的呢,還作數嗎!”她把心裏的不平吼出來,期望趙高能良心發現。


    明明,趙高對她說過,絕不複仇。


    明明,趙高對她說過,忠心輔政,絕無二心。


    明明,趙高對她說過,平淡一生,絕不貪圖權勢。


    “真想不到,那些還尚在耳邊回響的承諾,現在就被你忘了個幹幹淨淨!”


    萇笛含淚垂頭,倒在胡亥懷裏尋求最後一絲溫暖,胡亥拍了拍她因哭泣顫抖的肩,低聲安慰道:“我也以為,趙高不會為了權勢,至你於難堪地步的。”


    他的兩個妹妹,都還掌握在胡亥的手中,怎敢肆意恣事?!


    章繡收起了方才調笑天真的神情,和他的哥哥章將軍走到趙高身旁,已經表明了他們兄妹的立場。


    胡亥大勢已去,他輕鬆的笑了笑,本就是他親自釀造的結果,自己養的狼......


    “你莫不是還以為自己有翻身的籌碼吧!”


    一句突兀的沉喝聲闖進來,讓胡亥的眸子實實在在的一震。


    悲從中來,落入塵埃的時候,誰都想來踩一腳,連自己最重愛的親人也是如此。


    萇笛吃驚的從胡亥的懷裏抬起頭來,更是震驚的看著從宴席陰暗處走出來的一身華服宮裝的女人。


    她感覺她的華陽姐姐好陌生了,現在。


    趙高策劃的一場宮變,讓從前一直采取中立措施的章將軍臨時倒戈,竟然還炸出了華陽長公主?!


    真是......跟吃了什麽似的,心裏難受極了。


    不過相比之下,比她更加難受的人是胡亥吧,被以為的重臣背叛,被以為最親近的姐姐見機踩一腳。


    “華陽姐姐,難道連你也要站在趙高的隊伍裏,不認胡亥這個弟弟了嗎?”


    萇笛的出聲質問,換來華陽長公主的大笑嘲諷。


    穎兒扶著華陽長公主,道:“長公主小心些,莫要摔著了。”


    華陽長公主麵色一霽,轉而對萇笛展開一個莫測的笑容,“我的弟弟隻有扶蘇一個,他胡亥算什麽東西!”


    幾乎是從牙齒縫兒裏擠出來的話,華陽姐姐竟恨胡亥到這種地步了?


    華陽長公主是扶蘇的長姐,同是趙皇後所生,一胞所出,感情總是親厚些......


    至於胡亥,雖贏政一口咬定是趙姑姑的兒子,可那時宮中風言風語不絕於耳,說胡亥是夏夫人和贏政苟且的私生子......


    萇笛心裏已是驚濤駭浪,再多的震撼隻能化作顫抖的唇,張不開口,說不出話。


    華陽長公主力竭嘶吼道:“他一個私生子的身份,憑什麽坐上我大秦朝的帝位?!”


    “華陽姐姐沒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語嗎?胡亥確實是你的胞弟呀。”萇笛說道。


    崔柔站在萇笛的身後,神色古怪,腳步堪堪動了動,旋即被人用一柄重劍擱上脖頸。


    被人鉗製,崔柔暗自著急,手裏的暗號根本就發不出去。


    華陽長公主拍了拍手掌,似於暗號,兩個威武強壯的侍衛押著一個黑衣男子走上來,萇笛凝眸仔細去看,竟是閻十......


    不過,幸好不是閻樂。


    因為閻樂被胡亥派去給劉季呂殊的孩子送滿月禮了。


    胡亥的眼瞼垂下,其實那個勞什子的玉璽,早被他當做燙手山芋丟給劉季了。


    “看見了嗎,這是你的忠心手下,你的一切勢力,都被我們控製了。”華陽長公主慈善的麵容變得猙獰,她一字一頓,仿佛真的胡亥是個窮大惡疾的壞人,她才是受害者。


    章將軍也站出來說道:“陛下,不要再做無所謂的抗拒了,交出玉璽,還能有一條活路。”


    章將軍是個接近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麵容粗獷寬厚,實在是令人想不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章繡在一旁扣弄著自己的手指甲,不忍看向這邊兄妹、姐弟的自相殘殺。


    她的哥哥要反叛,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絕望啊。


    因為趙高給出的交換條件,比胡亥給出的利益不知高出多少倍。她難道也要堅持著所謂的忠良,和哥哥站在對立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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