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愕然,瞠目結舌。


    “隻小坐了一會兒?”她問道。


    長公主無緣無故來芙蓉宮做什麽。


    崔姑姑認真的道:“是呀,就坐了一會兒。”她轉頭對萇笛道,“萇姑娘和小公子進去歇歇吧。”


    “好。”萇笛牽起子嬰的手,走向那道承載幼時憧憬的朱門。


    她想,她應該知道長公主今天為什麽會來芙蓉宮了。因為今天是夏夫人的忌日,十年前,夏夫人從芙蓉宮裏跑出去,去質問嬴政,就再也沒回來了。


    那時萇笛正在長公主的寢宮裏聽故事。


    殿裏的一切都沒有變,琴案旁的小幾上有個黑白玉瓷棋盤,臨窗的牆角擺放了一盆漸露花苞的冬月臘梅,雕花描金的羅漢床邊有一個書架,上麵擺滿了漢字書帖和名人傳記......


    萇笛似乎還看見了空闊的院子裏,夏夫人端坐在石桌前,素白的指尖撚著一枚黑漆玉棋子,唇角帶笑,眉目依舊。


    棋子落盤。


    “阿政,你輸了。”她得意的笑。


    嬴政把手裏已經無用白玉棋子丟回棋盂裏,很大方的道:“你贏了!”


    二人相視一笑。


    那時,萇笛就會從殿裏跑出來,撲到夏夫人的懷裏,嬌膩道:“夏姑姑,我要你給我講故事!”


    嬴政便會不悅的蹙眉,讓萇笛一邊玩去。


    “我和你夏姑姑正忙著呢,你去找胡亥哥哥玩兒,好不好?”嬴政用商量的口氣對她說道。


    萇笛不依,又哭又鬧,夏夫人無法,隻能讓嬴政先行回宮,下次再對弈了。


    嬴政臨行前十分生氣的捏了把萇笛粉嫩的小臉,“你這娃娃,能不能讓孤省點心?”


    萇笛對他做了個鬼臉,立馬躲進夏夫人的懷裏。


    嬴政那時還隻是秦王,但是事務繁冗,卻總會抽時間來芙蓉宮陪陪夏夫人和萇笛。


    那些遠去的記憶和此時的場景層層疊疊,最終變成夏夫人躺在冰冷的地麵上,滿地都是刺目驚心的血。


    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萇笛感覺到臉頰上的涼意後,狼狽的擦了擦。


    崔姑姑看見了並沒有說什麽,笑著給她介紹芙蓉宮的格局,沒有人能比萇笛更熟悉這座宮殿,但萇笛還是耐心的聽下去了。


    “奴婢去傳膳,萇姑娘和小公子稍等。”


    崔姑姑留下兩個麵相乖巧的宮女,便退下了。


    子嬰把萇笛拖到內殿,華麗的紅珠水晶簾阻隔了兩個宮女的視線。


    子嬰貼心的拿出小手帕,走近前為萇笛拭掉未幹的淚痕。


    “萇笛你剛剛哭什麽?想到什麽傷心事了?”


    萇笛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想起了你的姨奶*******嬰偏頭,好奇的雙眼盯著萇笛滿臉的憂愁,“我的姨奶奶?”


    萇笛輕抿唇角,道:“她原本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但是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你的祖父贏政又給她修了另一座恍若仙境的阿房宮。”


    子嬰踢掉小鹿靴,爬上椅子,“阿房……夏玉房麽?”


    “你知道?”


    子嬰雙手撐在桌上捧著臉道:“父親曾對我提過她,說她紅顏薄命。”


    “還有呢?”


    “沒了呀。”子嬰咂咂嘴,“想必她是個很美的女子吧,能讓皇祖父舍棄後宮的佳麗三千。”


    能派來芙蓉宮伺候,肯定是胡亥精心挑選出來的人。


    子嬰是這樣想的。


    但是萇笛卻遞了個眼神給他,子嬰立刻噤了聲,不再言語。


    萇笛站起來,擋在子嬰麵前,狀似伸手摸他的頭。徹底讓外麵的人看不見子嬰。


    她極小聲說道:“這裏的人,暫時信不過。”


    子嬰眨眨眼,表示自己懂了,萇笛才又坐回去。


    殿外響起腳步聲,隻聽見崔姑姑的聲音,“萇姑娘,小公子,過來用膳了。”


    隔間有個小飯廳,崔姑姑讓她們將就將就。


    “無妨,這裏挺好的。”萇笛看了眼這個小小的珠貴玉環的飯廳。


    對比起宮裏的其他殿廳,芙蓉宮算不上最好的,但是也不差了。


    當年贏政把芙蓉宮騰出來給夏夫人住的時候,就大費錢財修茸了這座宮殿。


    崔姑姑讓一排宮女把膳食放下,宮女們照做,放下飯菜後就抱著托盤靜立在一旁。


    “你們出去吧,這裏有我就行。”


    崔姑姑的話很奏效,薑色衣裙的宮女們魚貫而出,不敢有任何異議。


    萇笛調笑道:“崔姑姑在宮女麵前,很有威信。”


    崔姑姑一邊動手舀湯侍飯,一邊笑道:“我剛滿及笈就進了宮做宮女,如今已經做了快十五年,都成了宮裏的老人了。”


    崔姑姑為子嬰送上一碗蓮子雞心湯,轉頭和萇笛調侃道:“萇姑娘,我們是不是從前見過?”


    萇笛笑道:“應該見過吧。”


    因為崔姑姑給她的感覺很親切,不似外人的生冷漠然的感覺。


    崔姑姑嘴角的弧度提高幾分,笑道:“萇姑娘想必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她邊說邊搖頭,作惋惜狀。


    耳邊的碎發落了下來,崔姑姑習慣性的伸手把它們向後攏,用耳畔別著。


    遙遠的記憶裏,萇笛在秦宮裏的花園裏玩耍,一個妙齡宮女從鵝卵石徑那頭跑過來。


    宮女無奈笑道:“小公主你怎麽跑到這來了,可讓奴婢好找。”


    萇笛揮舞著小胳膊小腿,踉踉蹌蹌的跑開。宮女把散落的些許碎發攏到而後,笑了笑,追上去。


    “公主你慢點,當心摔著了。”


    萇笛越跑越快,宮女忙追上去,結果萇笛沒看腳下,被一顆小石子絆倒,宮女眼疾手快立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給她做了肉墊子。


    宮女仿佛不知道疼一般,若無其事的扶萇笛站起來,拍拍她身上的灰,笑道:“公主,剛剛沒摔著您吧?”


    萇笛不理她,轉又跑出老遠。


    萇笛激動得口齒都有些不清了,“原來,你是宮女小柔?!”


    萇笛過度激動的表情看著崔柔的眼中,是久後重逢的欣喜雀躍,就像離別的親人,多年不見,突然間站在了你麵前。


    崔柔同樣含淚的握住萇笛微微顫抖的手。


    “陛下把我從冷宮裏接了出來,讓我伺候公主你。”她又哭又笑。


    夏夫人死後,宮裏所有見過她的宮女侍衛都一夜間憑空消失,就連華陽公主也匆匆嫁給了一個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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