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縣令本來是要在婚宴過後的第二天才回沛澤縣的,但是沒想到早上還沒睡醒,就被一陣急促錯亂的敲門聲吵醒。


    然後告訴他,他的女婿在昨夜被人殺害了,凶手是陽鎮、乃至在整個沛澤縣都小有名氣的呂公。


    柳家昨天還是紅緞燈籠,喜氣洋洋,娶了兒媳婦。今天就死氣沉沉,白綢高掛,白發人送黑發人。


    此時,當事人站立在柳家的待客廳,徐縣令高座,儼然是公堂會審的模樣。


    徐嬌嬌麵色慘敗,著一身灰白裳裙,頭挽婦人髻,頹廢無力的站在公婆身後。


    柳夫人老淚縱橫的控訴道:“你殺我兒,殺人償命!”


    “大姑父沒有!大姑父才不是殺人凶手!”蔣舒芳站出來為呂公辯解。


    萇笛安靜的站在肅立的呂公身後,對蔣舒芳搖了搖頭。


    柳老爺莊重道:“不管真相如何,請縣令大人明察秋毫。”


    徐縣令老氣橫秋的坐正了身子,道:“讓仵作先檢查一下吧。”


    如果會縣衙裏找仵作的話時間來不及,所以柳家找了鎮上的老仵作,還信得過。


    柳家少爺的屍身就停放在廳堂中央,老仵作上前按常規的方法裏裏外外檢查了好幾遍,得出了結論。


    “死者周身並沒有傷痕,唯有頭部曾遭受過致命的重擊,正中後腦的位置。”


    其實仵作的結果都在意料之中,那就是柳少爺是被人用重物打到了頭腦,一瞬間死亡的。


    怪不得昨夜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還是今早丫鬟們去房裏伺候少爺少夫人起床,才發現少夫人縮在牆角裏,而少爺,肥碩的身子攤在冰涼地上,早已沒了呼吸。


    上首的徐縣令聽了仵作的話,嚴肅的問呂公:“案發之時,你在何處。”


    呂公微垂著頭,悶聲不吭。


    蔣玉楠替他說道:“大姑父昨夜喝得酩酊大醉,都在房裏休息呢。”


    “你親眼看見的?他整整一夜都待在房裏?”徐縣令拋出另外兩個問題。


    蔣玉楠蠕動了下嘴唇,這話他答不上來。


    說是,那萬一呂公昨夜不在房裏,蔣玉楠就是做了偽證,危及自己不說,還把呂公往火坑裏推了一把。


    可要是說不是,這也是把呂公往火坑裏推呀。


    柳夫人激憤的說道:“春桃昨夜明明看見了,呂公半夜出了房門,離開了西廂的院子。”


    春桃?


    萇笛看著春桃從隔間裏被柳家家仆帶出來。


    春桃跪在地上渾身顫栗,求訴道:“老爺,夫人,奴婢昨夜千真萬確的看到了呂老爺從隔壁房間裏出來。奴婢當時還詢問了他,要不要找個下人跟著他,他當時說想一個人走走,結果一個時辰後才回來的。”


    而且已經有人指認,昨晚在新房外見過呂公。


    呂公緘言不語,萇笛低頭似在思索著什麽。


    蔣舒芳急了,這兩位怎麽一點都不急呀。


    徐縣令又道:“人證俱在,呂公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蔣舒芳膛目結舌,徐正廉這麽就打算結案了?!


    萇笛抬步上前,行了個標準的官禮,仰著頭對視徐縣令微眯的眼睛:“敢問大人,你們都說我父親是凶手,請問我父親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她潺潺如流水般甘涼的聲音在每個人的心上蕩漾開來。


    “此案尚有諸多疑點,徐縣令你身為沛澤縣的父母官,怎能草率定案,恐難堵悠悠眾口。”


    字字鏗鏘,帶刺見血。


    不管徐縣令背後在有怎樣一個大靠山,也不敢明麵上為難呂家。


    想到那位貴人的吩咐和許下的巨額酬金,徐縣令咳了一聲,說道:“那你們有什麽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拿出來。”


    他豈會看不出眼前這個小姑娘在想拖延時間,但是,拖延了時間又怎樣,又不會有救兵來。


    李鎮長和他的夫人蔣舒雲昨天喜宴結束後就走了,蔣家姐弟還扣在柳家,隨行的仆從也被軟禁了。徐縣令真的想不到,呂家還能請到什麽人都幫他們。


    “如果你們,拿不出證據……”徐縣令親和的笑了一下,尾音繞了個彎,消散在清晨的晨露中。


    萇笛屏氣走到頹廢的徐嬌嬌麵前,毫不憐惜的把她拽到廳堂的中央,讓徐嬌嬌站在她死去的丈夫麵前。


    萇笛冷聲道:“是你說,還是我說。”


    徐嬌嬌眼睫輕顫,退縮道:“我說什麽,你讓我說什麽?”


    徐嬌嬌把一個新寡的可憐角色扮演得淋漓至盡。


    她楚楚可憐的臉寫滿了無辜,被萇笛抓著的手卻在輕微的顫抖。萇笛感受到了,所以她眸中的冷意化為寒意。


    “父親,柳家家仆作證,說在新房外麵見過你,你就沒有要什麽辯解的嗎?”


    呂公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沉遂的眼中渾濁不清,他點點頭,終於開口說道:“人……是我一時失手打傷,然後流血過多而身亡的。”


    轟——


    似炸開了鍋。


    “大姑父你在說什麽?”蔣舒芳驚道。


    “大姑父你有什麽冤屈盡管說出來,我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蔣玉楠神色凝重道。


    柳夫人哭嚎哀吼,要不是仆婦們攔著,估計她衝上前去撓花呂公的臉。


    女人發起瘋來,真是拚命。


    徐縣令嘴角上揚,眼眸中顯出得意。


    柳老爺也激動的伸手指著呂公,顫抖,激憤,不言而喻。


    徐縣令眼疾拍板釘釘,故作威嚴的說道:“犯人已經認罪,無需再審。”


    萇笛偏頭,輕巧的笑了笑。


    “萇笛姑娘,你這是做什麽?你父親已然認罪,你莫不是想讓本官包庇他不成?”


    萇笛搖搖頭:“我沒有那個意思,父親有罪沒罪,大家心知肚明。”她走出去,站在廳堂口,喚道:“都出來吧。”


    唰唰刷——


    閻十和另外兩個黑衣私衛畢恭畢敬的站在萇笛麵前。


    這……


    徐縣令掩飾下自己眼中的驚駭,聲音平靜的說道:“這些是什麽人?萇笛你竟敢起頭造亂。”


    萇笛水眸中漾漾水光,作無辜狀道:“大人,這些人都是從鹹陽來的官爺,一路暗中保護呂家人,談不上什麽造亂吧。”


    鹹陽,在陽鎮人的眼中遙不可及,在徐縣令眼中卻是趨之若鶩。


    徐縣令的手心出了把汗。聽說,呂家的養子在鹹陽皇宮當了大官。


    “閻十,你說說,你們昨晚上在院子裏守著,都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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